邱白露下班得早,邱家晚饭便吃得早,等一桌三个人吃完饭,外头的天竟然刚刚入夜,邱老爷子笑着对赵清持说道:“不如让老大带你去沙滩上散散步,这个时候的海边,最舒服。”
赵清持看向邱白露,邱白露点点头。
邱家宅院占地之广,在寸土寸金的f市已经成为一个合理存在的神话,他们甚至在自家后院里用矮矮的围墙圈起了一块邱家滩,人神共愤地享受起了私人海滩的惬意。
“你们就不怕天怒人怨被抄家吗?”赵清持望向夜海的尽头,感叹道。
邱白露笑道:“没有关系,等气数散尽,该拆的还是得拆。”
“你倒是看得开。”赵清持笑了笑,停住脚步看向邱白露,“说吧,千方百计把我骗到f市,到底想干什么?”
邱白露笑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赵清持踱开几步,慢吞吞地伸了个懒腰,“一来就发现了,说什么答谢救命之恩,结果被救的邱衡连个影子都看不到,怎么想都于理不合,你也是,说什么邱衡要读书回不来我看你根本就是压着我的消息没告诉她吧?既然不是为了报恩,却又借着报恩的名义邀请我,这不是骗,是什么?”
邱白露跟在她身边,两个人一左一右走向大海,身后的沙滩上渐渐延长出两行足迹,他说:“邱衡如果知道你要来,就是拼了命也要赶回来的。”
两年前,赵清持还是赵氏的总经理,邱衡在酒店里对男装的赵清持一见钟情,因为母亲不允许,那初三的小女孩便连夜爬出自家窗户离家出走去找赵清持,结果被邱家人在赵家大门口逮个正着。
那也是赵清持和邱白露的第一次见面。
两年未见,再重逢就是赵清持救了邱衡一命,邱衡心中到底怎么想,谁也不敢肯定,索性心照不宣,自动屏蔽,邱白露随手捡起一枚贝壳,递给赵清持,“把你骗到这里,确实有我的目的。”
赵清持随手把玩着那枚缺了口的条纹贝壳,静待下文。
邱白露笑道:“咱们是朋友,因为是朋友,所以我想帮你摆脱那种被迫相亲的局面。”
“可是据我所知,我来这里为的难道不是另外一场相亲?”赵清持微微觉得滑稽,她的婚姻什么时候已经成了倍受瞩目的焦点,似乎人人都该为此倾尽心力,哪怕正反立场不同可都是为了她好似的。
邱白露摇头否定,“不是相亲。”
“哦?”赵清持有点情绪不佳,“难不成是恋爱?”
邱白露笑道:“总之,这里是有我在的f市,来了这,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只要自由自在就好。”
“地头蛇。”赵清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低头踩掉自己的布鞋,赤着脚往冰凉的海水里走去,她的长布裙迅速被水浸湿,坠坠地下沉,可她浑然不在意,只是象征性地扯了扯裙子,一步一步踩在水里,“对了,那几个绑匪查出身份了吗?”
“几个外省来的小流氓,想发财又怕事,想着只做一笔就捞大钱,他们的目标原本就是邱衡,只是那几天正好听说赵家有个小姐在招婿,便想着把你一块绑了,两个家族一起付的赎金,够他们吃喝嫖赌几辈子了。”邱白露还穿着西装皮鞋,不方便下水,便站在沙滩边远远地看着她,只是在她走得远了的时候,才出声唤道:“赵小姐!”
赵清持在夜幕中回头,却蓦然发现走得太远竟然已经看不清邱白露的脸了,她看着他远远站在岸上的身影,心里没来由地一阵舒畅。
一小股浪花乘着夜风卷过来,赵清持转过身,面对着浪花,伸展开双臂。
邱白露还是站在原地。
浪花如预料般扑向赵清持,打湿了她半个身体后才缓缓退去,她低头看了眼湿漉漉的裙子,微微笑。
邱白露站在沙滩上,无奈地唤她,“赵小姐。”
赵清持哈哈笑,终于心满意足地淌着水往回走,“我不叫赵小姐,我叫赵清持,既然是我的朋友,就直接喊我的名字吧!”
邱白露在黑夜中静静地应了一声,“好。”
赵清持大步走到邱白露身边,踩着满脚的沙砾,笑道:“找个地方洗洗脚,要不然不好意思进你家门。”
邱白露笑道:“没有关系。”
等赵清持重新套上自己的布鞋,身后邱白露也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挂在手臂间,“回去吧,你裙子湿了,风又这么大。”
赵清持点点头,拧干了裙子就要往前走,耳边却听到一丝细微的声响,她敏锐地循声望去,与一个来不及躲藏的半大少年对上了视线。
“呃……”少年惊慌失措地看向邱白露,别扭地走了过来。
邱白露失笑,“文彦,你又游过来了?”
赵清持惊讶地看着那个叫文彦的少年,果然发现他只穿着条泳裤,头发湿淋淋的,双手背在后头,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
许文彦支支吾吾地不敢看邱白露,半晌后才低低唤了声,“邱叔叔……”
邱白露笑道:“邱衡不在,你今晚白游了。”
许文彦年轻的脸在远处灯光的透射下暗了暗,但他马上又振奋起精神,拿出藏在身后防水的塑料包,笑道:“叔叔,您帮我把这个交给邱衡,告诉她作业我都做完了,让她有时间给我打个电话,不要和我生气了。”
邱白露接过那塑料包,翻开一看,竟然是邱衡的暑假作业,邱白露抬头正要教育许文彦,那少年已经悄无声息地跑进了黑暗,身子一滑,像条鱼般消失在无边的夜海里。
赵清持惊讶道:“这孩子来你们家串门都是用游的吗?太危险了吧?”
邱白露摇摇头,“屡教不改,他总是溜到我们家靠海的围墙边,然后沿着墙游过来,因为担心他出事,前两年我已经让人在那边的围墙搭了把手,监控视频二十四小时有人盯着,不至于出事。”
赵清持探头来看邱白露手里的东西,好笑道:“邱衡的作业还让她同学帮着写?”
邱白露苦笑,“他不是她同学,他今年初三刚毕业,比邱衡小三岁。”
“初三?”赵清持惊讶地看着邱白露手里的高二练习本,“他做得来?”
邱白露收起本子,领着赵清持边往回走边说:“文彦初一的时候就开始帮邱衡做初三的作业了,为了能替她写作业,他自学所有功课,学校里的人都说他是天才,但是我明白他是下了苦功夫的。”
赵清持沉默了两秒钟后,啧啧赞叹,“这才是真爱。”
邱白露瞥了赵清持一眼,别有深意地笑,“真爱无敌。”
赵清持回头瞥了他一眼,怪道:“……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但你也不必这么酸吧?”
邱白露摇摇头,“你不懂。”
赵清持学着他的样子摇头,“我确实不懂,我从小就是孤儿,没有父母,爷爷收养了我,到现在我也没有孩子,你的心情,我可能真的没法体会。”
邱白露停下脚步,“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清持笑了,“我也不是尖酸刻薄的人,哪来那么多你的意思我的意思,不就是字面意思吗?”
邱白露看着赵清持后脖上软软的头发,微微笑,“是啊。”
两个人进到屋里,邱老爷子正坐在沙发上研究一本棋谱,见到他们,笑了一下,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邱白露答道:“她开了一上午的车,也累了。”
邱老爷子点头。
邱白露带着赵清持往客房走去,她的行李已经被放在客房里了,赵清持打算洗澡,可是一看行李箱里的衣服,便犯难了。
整个箱子里都是赵老太爷死活硬塞进去的裙子,就连睡衣都是条粉色带蕾丝边的吊带裙。
邱白露探头看了一眼,笑出了声,“你爷爷的口味,好独特。”
赵清持也忍不住笑,“真不知道他是陪小孩看动画看多了,还是关在书房里成年杂志看多了。”
邱白露笑,“我去给你找两件衣服先换着,明天我们去买衣服。”
赵清持不拘小节,站起身贴到邱白露面前,拿手在自己头上比划了两下,笑道:“我就差你半个头,你的衣服我能穿。”
邱白露看着骤然贴过来的人,视线微微下滑,便能近距离看到赵清持露在碎发外的薄薄耳垂,他不自觉握了握垂在身侧的手,指尖刚动,面前的女人已经伶俐地撤出了胸前。
他微微笑,面上波澜不惊,“我有一套刚收回来的睡衣,我去拿给你。”
说完,人已经转过身,背脊挺拔地走出房门。
衣服送来得很快,是一套铅灰色的家居服,短袖长裤,布料柔软,依稀还能闻到阳光的味道。
等赵清持洗完澡换了衣服站在全身镜前,不禁纳闷。
邱白露看着比自己高了半个头,骨架也比自己大,可他的旧衣服穿在自己身上,怎么会这么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