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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咒术师标准

叶三十五盘腿坐在屋顶上,他的上半身严重前倾,下盘却像粘了胶水般牢固不动。

陈霁仰头看他,心里一会儿寒气聚拢,一会儿怒气勃发,她攥紧拳头,狠狠瞪着那个人。

青狐握住她的手,指尖坚定有力地探进她的拳头,将她捏到发烫的五指慢慢松开,待到陈霁深吸一口气,他才轻捏两下她的指尖,继而抬头看向屋顶上的男人,镇定问道:“你的名字怎么这么古怪?姓叶,叫三十五?这是你的真名吗?”

叶三十五摇摇头,他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摇晃,从下方看上去,竟像随时都会倾倒下来,“当然不是真名,做我们这一行的,最忌讳让人知道真名。”

陈霁与青狐相视一眼,证实了彼此心中的猜想,青狐冷笑道:“看来是个见不得光的东西。”

叶三十五哈哈大笑,“确实是见不得光啊。”

陈霁朗声问道:“你既然视人命如草芥,下一步是打算杀我们灭口吗?”

“哈哈哈!”叶三十五笑道:“我一天只杀一个人,今天的份额用完了,算你们幸运。”

“哼!”陈霁冷笑,“恐怕不是你不想杀,而是你不能杀!”

叶三十五随着酣笑而前后晃动的身体忽然静止,他的脑袋微微侧过来,似乎正在思考,良久之后,他开口问道:“你们俩是什么人?”

青狐笑道:“你看不出我是什么人吗?”

叶三十五摇摇头,“看不出来。”

青狐大笑,满脸鄙夷。

叶三十五好奇地问:“你笑什么?”

青狐轻蔑地冷哼一声,回头撞上陈霁的眼,两人心中明镜似的清朗。

青狐瘪嘴——你妈妈一眼就能看出我是狐妖。

陈霁摇头——比妈妈还弱的咒术师不是好咒术师。

青狐点头——既然如此,我直接办了他吧。

陈霁点头——那行吧,记得毁尸灭迹。

青狐得了许可,前腿一伸,正打算运气跃上屋顶,他蓄势待发,紧握的手背上有细密的白毛透过青色的血管纷纷涌出,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银色的光芒。

屋顶上的叶三十五瞬间跳起来。

“姑姑!”摇摇欲坠的破败大门被用力撞开,陈净隐湿漉漉的黑脸出现在大门前,“那个男人把阿婆带走了!”

青狐提起的气“咻”的一下松了,他回头怒瞪陈净隐,骂道:“你不知道高手对决重在刹那吗?”

“高手?在哪?”陈净隐不解。

青狐食指直戳屋顶,“就在……那?”

屋顶上,那个男人已经消失,就连气息都没有留下丝毫。

陈霁穿过那两人,走回黑漆漆的屋内,“算了,冤家路窄,总会再见面的。”

阿婆的尸体消失了。

据陈净隐和林岳白这两个目击者报告,阿婆是被那个树妖带走了,两个孩子势单力薄,一时没法阻止他,等陈净隐叫回陈霁和青狐,那树妖早跑得没影了。

“追不追?”林岳白看向陈霁。

陈霁摇摇头,“咱们回家。”

陈净隐不答应,在二楼的格子间里跳脚,震落一片灰尘,“为什么不追?他丢下阿婆几十年不管,现在为什么要把阿婆还给他?”

“生不能同衾,死能同穴,这也算另外一种长相厮守吧。”青狐拍落肩膀上的灰,黯然笑道:“你觉得是让阿婆孤零零睡在无人祭奠的公墓里好,还是让她消失在这片大山深处,和她等了一辈子的那个男人在一起好?”

陈净隐咬牙沉默,他垂下脑袋,用手臂狠狠抹了把眼睛。

“好了好了,”青狐走到他身边,伸手按按他的脑袋,安慰道:“那树妖也不是一直不管阿婆的,这些年如果不是他暗地里照顾着,阿婆的境遇只会更差,绝不会像之前那样……起码平安。”

“嗯……”陈净隐哽咽地点点头。

四个人陆续走出阿婆的小屋,小屋的后头是葱茏沉郁的山脉,屋前是正在施工的工地,下午的阳光炽热明亮,黄沙漫天之中,从大地深处传来的声响在机器轰鸣的新世界里震荡、鼓噪、抑郁、不安。

青狐站在小屋前头,怔怔地凝望远处的工地与更远处的高楼。

“怎么了?”陈霁站在他身后,同他一起举目。

青狐摇落脸上的落寞,微笑道:“没事,回家吧。”

回到家后,陈净隐默不作声地将自己关在青狐房内,林岳白无处可去,便坐到餐厅里慢慢地喝一杯已经没有气泡的可乐。

叶舟冲泡了两杯花茶放在陈霁与青狐面前,笑道:“发生什么事了?那两个孩子看上去就像失去水分的蔫菜。”

“那俩孩子,一个生理早熟,一个心理早熟,可他们终究只是两个孩子。”青狐啜了一口花茶,感叹道:“死生不由己,他们大概是第一次有这样的体会吧?”

叶舟惊讶地瞪大眼。

青狐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去洗澡。”

叶舟看着青狐走进浴室,这才转头低声问陈霁道:“你们到底遇到什么事?青狐连牛都不吹了,原来他才是被打击得最严重的那个人!”

陈霁抬头看一眼关得严严实实的浴室门,心中哀郁,面上不由自主也显现出一派恻然,叶舟看她的模样,心里顿时柔软,连忙将她搂进怀里,轻轻拍她的背。

陈霁窝在母亲怀里,慢慢将在山上遇到的事一一讲述,关于那个固执的阿婆和那个软弱的树妖,陈霁不是个情绪多起伏的人,她的快乐和痛苦很多时候都被潜意识压抑,加上从小知天命,对人情世故往往看得比老人还淡泊,可这一次,她明显地伤心了,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眼下的心情,就好像有成千上万只耗子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只只都撞得她生疼,可偏偏只只无路可去。

“妈妈……”陈霁的声音闷在叶舟怀里,显得异常低沉软糯,“阿婆临死前都没有见到那个男人,我却还让他把她带走……”

“青青……”叶舟抱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心里愁肠百结,这孩子心思太深,性格又温吞似水,很多时候,就连她这个做母亲的都未必能及时体察出她的想法,“虽然看不见,但是阿婆一定能感受到他的存在,这种感觉,我们都明白的,不是吗?”

陈霁缓慢而沉重地点点头,“我明白,我再明白不过。”

叶舟摸着陈霁黑亮披肩的长发,突然想到今天早上自己与陈霁的那一番谈话,她一直最想不透也最想了解的便是陈霁对青狐的态度,现在经由阿婆和树妖一事,不正是给她当头一棒,偏巧她居然开窍得如此之慢!

真是人老珠黄,连智商都跟着脸皮松弛退化了!

“咳!”叶舟翻了个白眼,努力回忆当年给学生做思想工作那会儿的心得,开口试探道:“青青啊,想当年你爸爸还是一只黑猫的时候,我不也顺其自然地和他相处下来了吗?虽然你外婆当年恐吓过我,但是这一切在现实面前不也……”

陈霁突然抬起头,双目炯炯有神,“妈妈,你了解爸爸吗?”

“诶?”叶舟答得理所当然,“了解啊。”

陈霁淡淡地笑,“是了,你看你能这么肯定地回答这个问题,而我却办不到。”

“诶?”叶舟迟疑地将目光转向浴室大门,“你不了解青狐吗?”

“我知道他在遇到任何事时会有的所有反应,但这只能说明我熟悉这个人,却不能代表我了解他,”陈霁叹气,“他是只对家庭,对亲人朋友充满责任心和爱心的狐狸,更何况爸爸是他的主人,我是他下一任主人,一直以来,我总是想不明白他真正在乎的到底是他对我造成的伤害,还是只是单纯的我这个人?他这么在乎我,是因为对我的愧疚,还是因为从小看着我长大?妈妈,你能肯定地告诉我,他对我的感情,真的是你们想象的那一种吗?”

“我……”叶舟怔愣着不知该说什么。

陈霁站起身,目光飘散没有聚处。

叶舟坐在沙发上,仰头看着自己的女儿,心里一阵发酸。

陈霁所说的这些她又怎会不明白,只是,对陈霁的生命真正该感到愧疚的,应该是她和她的丈夫,而不是青狐。

这两个孩子,她一个都没有照顾好。

大门在这时咔哒一声打开,陈曜嶙指尖挂着钥匙,不解地看着那一上一下母女俩,“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俩看上去都不好。”

叶舟站起身,从丈夫手臂上接过外套,苦笑道:“发生了一点事。”

陈曜嶙往沙发上坐下,伸手把陈霁重新拉下来坐好,笑道:“难怪我今天右眼跳得快抽筋,怎么都不踏实,没关系,就算是天塌下来了,爸爸也一定帮你撑住。”

陈霁侧头看向父亲,看着看着,他鬓角的一丝白发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伸手将它拔掉,一直笑吟吟的陈曜嶙“哎哟”一声,笑了,“虽然爸爸有白头发,但是这一点也不影响爸爸的实力。”

陈霁也笑,她伸长胳膊搂住陈曜嶙的脖子,将下巴搁在爸爸的肩膀上,浅浅地点了个头。 Ge8s4xXuEBc2Db0mJqSSI+dk4FLmCsx2QnXswvw1eLIrNe0XY6fR8jydWr5Ki3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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