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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有了这次磨炼,我对新鲜尸体也没有那么恐惧了,甚至还对圣兵哥说的腐败尸体也产生了一些好奇和向往。一听到办公桌上的指令电话响起,我都会异常兴奋,以最快的速度接起电话,学着圣兵哥的口气说:“法医门诊!有现场吗?有头绪吗?”

每次听到对方说“看调查是没什么问题,应该是意外(自杀)”的时候,我都会有一点点失望。

我内心默默期待着,实习结束前最好还能有机会上手解剖一次。可是转念一想,一旦有命案发生,就说明又有一个像饶博这样的人失去了生命,又有一个家庭变得不再完整,这样的悲剧,实在于心不忍。

在这种矛盾的心情之下,实习期过得飞快,我渐渐习惯了法医门诊的日常工作。

两个月里,虽然没有再发生命案,却有十几起非正常死亡现场。几乎都是交通事故、猝死或自杀,都是刚刚死亡就被路人或者亲属发现、报警的事件。

熟能生巧,已经看过十几具非正常死亡的尸体的我,早就没有了初次解剖时的手足无措,并且学着圣兵哥的模样,已经能够像模像样地对现场进行勘查、对尸体进行表面检验了。

所有的非正常死亡事件发生后,如果能排除命案的可能性,那就直接和家属通报结果,便可以结束。如果不能排除命案的可能性,则要进一步解剖。如果家属对警方“排除他杀”的结论有异议,公安机关也有义务对尸体进行解剖。

后来我才知道,整个龙林省,每年包括意外、自杀和猝死等非正常死亡事件,有近万起。那个时候,就连所有的交通事故都需要刑警部门的法医出勘现场,因为交通事故也是属于非正常死亡事件的一种。也就是说,在人口众多的北方城市,法医每年要承担近千起的非正常死亡事件的现场出勘任务,这是一个很难以想象的工作量。

不过好在我老家汀棠市,人口还不如北方城市下辖的半个县城的人口多,所以非正常死亡事件也就少很多,即便把下属所有县都加在一起,一年也就三百起。

“非正常死亡事件中的尸表检验,也十分重要。虽然之前侦查部门会有一个大概的调查情况,但我们去到现场之前,并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一起命案。”圣兵哥这么嘱咐我,“在无数的非正常死亡事件中,也会隐藏着极少数的命案。”

所以每次我们出勘非正常死亡事件的现场、检验尸体时,圣兵哥都无比认真,甚至比去命案现场还要仔细。不过,我跟着他去了那么多次现场,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没有疑点,排除他杀。家属也没有任何异议。所以,圣兵哥的这番话,我听是听进去了,但真正理解了它的含义,还是几年后的事。

实习期很快到了尾声。

圣兵哥又跟我叮嘱了很多法医的事。他说,法医要做好法医的工作,不管侦查部门的调查情况如何,任何一个死亡案事件的中心就是尸体,而法医是唯一接触尸体的警种。要读懂尸体最后的语言,才能保证法医在案件定性上不犯错误。

在案件定性上犯错误是一件很严重也很可怕的事情,会让沉冤无法得雪,会让灵魂无法安息。而法医,就是保障生命尊严的最后一班岗。

圣兵哥把法医这个职业说得很崇高,我甚至都不再觉得他絮叨了。

可能年轻人的热血就是这么容易被点燃,那段时间,我开始有点儿飘飘然,为自己选择了这个神圣的职业而感到自豪。

只可惜,一盆冷水很快浇在了我的头上。

在暑假即将结束的一天晚上,同学的哥哥结婚,同学盛情邀请我去参加婚宴。婚礼现场,格外热闹。作为一个18岁的年轻人,我最喜欢这种热闹的场面了,所以也就格外兴奋。

我帮着同学整理喜糖、指挥婚车,窜来窜去忙得不亦乐乎。在新郎新娘迎宾的时候,同学带着我,去和他的父母打招呼。

新郎官儿的父亲穿着一身西服,显得很是隆重,正在喜笑颜开地招呼着客人。

“爸,这是我哥们儿,秦明,皖南医学院的。”同学说道。

“大学生啊!不错不错。”新郎官儿的父亲微笑着向我走来,说,“学医好啊,悬壶济世。”

“我是学法医的。”我纠正道。

新郎官儿的父亲脸上的笑容顿时凝结了,伸出来准备和我握手的手,也像是触电了似的收了回去。

“爸,今天老秦帮了咱们不少忙呢。”同学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化。

“法,法医啊?在火葬场上班是吧?”对方有些尴尬地说道,“收入好像还不错。”

“不,我以后会在公安局上班。”我有些不悦,说,“收入也不高。”

“一样啦,都一样。”对方皱了皱眉头,对同学说,“你,带你同学到第21桌。”

我顺着对方的手指看去,21桌是整个婚礼大厅最角落的桌子。

这么一走神,我发现我同学已经被他父亲拉去了墙角,指指点点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等同学回来时,他一脸不好意思地跟我说:“别介意哈,我爸有点儿信佛。”

“信佛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的意思是,意思是,我们挂的这些红双喜,你别摸就行了。”同学挠了挠头,说道。

我顿时明白了,这人是在嫌弃我的职业晦气,不能给这个大喜事抹了黑。

我不可能再忍受下去,转头离开了酒店,骑上我的自行车就回家了。

回到家里,爸妈还正在吃晚饭,见我气鼓鼓地回来,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了?你不是去参加婚宴了?”爸爸问道。

“不吃了,没什么好吃的。”我去电饭煲里盛了一碗饭,坐在父母旁边开始一声不吭地吃了起来。

良久,父亲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意味深长地说道:“不管什么职业,总会遇见困难和挫折,但是关键要看你选择如何面对。沉沦和反抗,都是选择的一种。”

父亲好像是这样说的,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因为那个时候,我的脑海里全是委屈:“我们法医,是瘟神吗?” 5bglYg/6w15JxiYTBRTe5SmBM5W8WL0YuQf9p5A1BWP8dwDzG1EljqR+If1Tzu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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