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蜀中百草堂（1）

白衣护法静静看着那烧毁残垣，温和与阴柔并存的脸上漾开了淡笑，“休要废劲了，这火起得妖异，尸体必已被烧成残骸，所有线索，一并中断。”

重明忽地想起那百草堂之人早已消失一事，既然并非七绝出手，一定另有隐情，可这尸体都被焚毁，根本无从查起。

“如今尸体已被焚毁……”不二道，“只能另寻线索。”

雁门似乎很受打击，精神恹恹，“……这教老夫如何收场？本想今日过后，送他七人入葬，不想还未下葬，便遭火焚，老夫实在没有办法向他们的家人交代啊。”

不二默了一默，拍拍他的肩，“雁庄主。”忍住了那句“重明过处，寸草不生”。

“老夫派人去蜀中百草堂寻那位夫人吧。雁霄，去查一查百草堂都来了哪些人。”雁门头痛万分地吩咐了一句。

一高大侍从领命而去，不久便回了来，捧着一本红色册子，屈膝道，“庄主，并未找到关于百草堂的记录。”

“什么？”雁门只觉头更大了几分，夺过册子，将那册子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长长叹一声，忽地将袍子后摆一撩，一屁股坐下去，一脸痛色道，“确实不见百草堂。”

“往年名剑大会，百草堂来人了么？”重明问。

雁门一怔，“这……似乎也没有。”

“百草堂居于蜀地，而蜀地曾因数十年前的问鼎一役，成为独立于七绝以及雁萧两家的空白地带，”重明道，“没有棘手势力干涉，各大门派也如雨后春笋，接连而生，百草堂便是自一个小小的药铺，发扬光大，成为如今垄断整个西南地区药石生意的门第，况其族人向来清傲，确实没有理由来这逐鹿大会，争名夺利。”

“你这二十年闭门造车，也倒有不少见闻嘛！”不二用胳膊肘捅一捅他道。

“说来惭愧，”重明道，“都是在谷中时，自师父那里听来的。”

“一介草根之流，也能清傲至此，雁庄主高名在外，倒是逐鹿大会的发起人。”谢桥雪又笑道。

不二看他一眼，无不揶揄道，“我看七绝也没好到哪儿去，竟被人看穿计谋，先发制之，泼得一盆好脏水。不过，”他顿一顿又道，“不过是不是还得感谢这盆脏水，适时止住了谢公子计划掀起的那一场血雨腥风？”

谢桥雪并不与他口舌计较，脸上依然带着叫人捉摸不透的温和笑意，“那谢某就祝各位早日破得迷踪，休要浪费了这盆脏水的心意。”

“谢某再提醒各位一句，”他摩挲着那只玉烟斗，意味不明地道，“谢某会彻查教派，追踪天水一事。祭司优钵罗不可能起来炼毒，谢某也绝没有再行炼制。可这世上，并非只有天水无色无味，夺人性命。”

言罢白衣一动，霜风袭面间，他连人带轮椅，都了然无踪了。

重明思忖着他话中之意，心中忽地一动。

雁门捧着礼单，喃喃出声道，“连谢桥雪都出面了，凶手到底是何人？”

“乱了，全都乱了，”不二道，“若要我看，这招天水，倒像是凶手在挑衅七绝。”

“……不错，”重明冷淡双眼中揉进了沈思，“凶手与七绝，似乎有某种牵连。”

“你怎么看？”不二问。

“我不知道，”重明摇头，“不过谢桥雪，似乎并不想插手此事。”

“他离开天山无非是为了你的重明剑，你以为他那么好心要替你破案？”不二道，“他当然不会插手，在不知对手丝毫情报时，按兵不动才是对的。况且有你这冤大头为他冲锋陷阵，他急什么？我看你也别管这事了，你不是要找你师父？”

“在下也不想管，”重明微微苦笑，“可此事毕竟因在下而起，令零雁山庄受了牵连，况且既然说过会查明真相，如何能望而却步。”

雁门便道，“重明少侠切莫在意，老夫也不想将此事强加少侠身上。”

“算了算了，”不二掏一掏耳朵，“罗嗦。去百草堂看看不就行了。”

“百草堂清傲至此，即使是出嫁的女儿，也自不会舍弃家族颜面。”重明道，“纵然只是随夫家前来，也绝不会出现在名剑大会上。除非……”

不二脑筋转得飞快，“除非她不是百草堂的人。”

雁门一惊，“那么天水……”

“或许只是信口开河，”重明思及方才谢桥雪的话道，“世间毒药何多，天水只是其中一种。若果真是天水，且不说七绝态度，那些尸体，应该也不会被焚毁，掩盖线索。”

“你听谢桥雪的话？”不二问。

重明点头，“事不宜迟，去百草堂。”

时节初春，夜雨生寒，泥泞不堪的道上野草蔓生，足以没人腿肚。

满耳雨声中，逐渐响起一串马蹄，由远及近，溅在浓重夜色里，动静相衬，清晰可闻。

马蹄渐近，可见二人并辔而行，皆是蓑衣斗笠，不辨容颜，但自那毫不放松的鞭策中，依然能感受到紧迫与匆忙。

“若那妇人并非百草堂之人，”一人道，“真正的百草堂传人，又在何处？秦刀也未能察觉？”

“兴许二人感情不笃，不能察觉。”

“她同七绝，有甚么仇怨？借天水之名将我们的注意力转移到七绝身上。”

“也许想借七绝之名，隐藏事实，毕竟七绝棘手得很，没几个人敢同七绝认真计较。”

烟草夜雨，披蓑旅人，重明不二二人自那场火莫名烧起后，匆忙赶往蜀地，虽说尚不知那妇人究竟去了何处，与这命案有何牵扯，但他们必须前去确定此事。

百草堂位于邛州境内一郡县，此郡县因其广袤得名大邑县，县内有山名西岭雪山，百草堂正是依此山而建。

从临安到邛州，路途遥远，他二人轻功良驹并用，也费了好些日子，所幸雁门考虑周全，替他二人准备了足够的盘缠，沿途又有客栈茶摊等，才不至于餐风宿水。

一到西岭山下，气温骤降，虽然已到三月天，但山顶积雪正厚。

不二一见，抖一抖衣上风尘，装模作样来了句，“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重明失笑道，“你都冷成这个样子，倒有诗兴。”

“转移注意力嘛。”

二人望向西岭去，满目苍翠，山顶落银，云雾缭绕，风致横绝。

进了山，稍稍行了一二里路，便见耸立山门，上书隶体百草堂三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