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还一脸倦容,有些懵懂地提刀而起,纵身跃下高座,落在擂台之上,衣袂带起的风扫了擂台上二人一头一脸,甚至连那刀剑之气,也被扫开了。
这二人心下一奇,不知雁门怎的突然令幼子打擂,这少年看着不过十四五,却有如此深厚内力。
“零雁山庄雁丘,请赐教。”那满脸倦容的少年道完此句,眼中已清明,腾空而起,提刀砍去,步步紧逼,毫不留隙。
他这几招看似凌厉,占了先机,实则过于心急,空门大开,若那二人脱身一人绕到他背后,他便必定败了。重明暗忖。
果然江南第一剑趁秦刀缠住他时,翻身到他背后,朝着他后心,一剑刺了过去。
待要刺到时,忽闻“叮”地一声清响,剑锋已偏,一片树叶悠然落地。
江南第一剑捂住发麻虎口,颔首道,“是在下输了。”
重明缓缓收回手,离开了云台。
那少年往人群里看去,什么也未看到。
重明正思索下步打算,便见本应在高座之上的萧不二,此刻竟然现身在丈前不远,神色有些匆匆,分开花木朝一侧亭阁去了。
萧不二?他来这里做甚?重明心下疑惑,立即跟了去,雨还在下着,两侧花木上的雨水已打湿了他衣袖,顾不得去拧,前面萧不二已停下脚步。
重明摇一摇头,决定在对方发现他并拿着双匕首取他狗命之前,先发制人。
暗紫衣袂扫花而起,鹞子一般,划破夜雨,佩剑未动,掌风先行。
萧不二略一回头,身形一移,避开那一掌,那掌风落了空,劈上一树红梅,霎时红雨泼洒,泄了满天满地。
“是你?”萧不二站定,一拂满肩沾湿落梅,“你是何人?”
重明没有回话,只又近身攻去,劈出一掌,这一掌比起先前那掌只不过多用了几分力,未料萧不二竟未及躲开,踉跄几步,呕出一口血来。
萧不二略略咳了一咳,看着从指缝间溢出的鲜血,一抬眼,居然笑道,“……我与阁下无冤无仇?”
“区区一掌,既然是不见长安的掌舵人,如何躲不开,又为何不躲。”重明道。
对方却似乎不打算同他纠缠,一点足撤离了原地,衣袂带起的风刮乱了地上落梅,又是好一阵的梅吹雨。
重明心下正暗忖他的意图,便闻得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
“是你?”语气中很有几分意外。
他抬眼去看,一张平淡无奇的脸,棱角却异常地分明,正是当日茶楼所见之人。
“那日茶楼一别,本以为再无相会日,不想今日却在这里碰见,如此真要感谢零雁山庄!”
“嗯。”重明一点头,回了一礼就要告辞。
对方又三两步拦住他道,“别走别走嘛!”
重明果然站定瞧向他,候他说完话。
对方行了一大礼,收敛了神色,认认真真地看着他道,“在下不二,请教阁下高名?”
重明听着他的名字,心下动了一动,“不二?”
不二摆一摆手,“知道知道,知道你想说什么,每个初识我的人,都会这么说。你是不是想说不见长安?”
重明看了他一会,居然露出一个冷淡笑意,“是在下唐突了。”
“那倒不会,”不二道,“我瞧那日茶楼中,你为我解围,也是个好人嘛。我问你名字,你做我朋友!”
“不。”重明撂下一字,朝方才萧不二去的方向追去了。
不二一边追他,一边聒噪不休道,“有道是江湖何处不相逢,你我既然相遇,便是缘分,又有道是有朋自远方来,你看……”
“别说话。”重明忽然止步,“不见了。”
“谁啊。”
重明本不想答他,又思及自己此次重出江湖,正是为此而来,终要公开的事情,没必要隐瞒,直言不讳道,“萧不二,这人江湖名声盛传,我从小便听过,听说他接管不见长安后,便将不见长安打理得井然有序。不见长安那样一个庞大的杀手组织,很难想象当时年幼的他是如何掌控下来的。”
“若没有些手段,如何能做掌舵人?”
“我总觉得,此人有些古怪。方才在下竟一掌将他重伤,实在匪夷所思。”
“我瞧你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二说完这话,打个呵欠道,“不行了,回房去了,今夜山庄留客,你也早些歇着。”
零雁山庄地势复杂,重明又初来乍到,跟丢了人,再不甘也是无法,不过自己方才重伤了对方,料来对方也不会一时便能离开。况且自己没有江湖名帖,若想留宿庄中再做打算,还得靠眼前这人,便跟上不二去。
不二走了几步发现重明跟着他,道,“你跟来做甚?”
重明沉默,他便又道,“没有名帖,不知道住哪儿?你是奔着萧不二来的吧?确实此人虽为不见长安掌舵人,行踪却隐秘无定,今日名剑大会,该是最好找到他的地方。那么,你找他做什么?”
重明斟酌开口道,“实不相瞒,在下乃是一名自由杀手。”
“你想加入不见长安?”不二道,“你身手很厉害?不过不见长安奉行以杀止杀,也不是绝对正道之流瞧得上的。不过,”他顿一顿开口道,“你若想找他,来日方长,也不急于这一时嘛。况且三足之两足相聚,必有事宜商谈,露浓雾重,他今夜走不了的。到了。”
重明正有长久打算,又听得他这话,倒是一拍即合。
如此二人便进房歇下,一夜雨声,阶前点滴。天光乍破,一声惨叫蓦地划破静寂。
重明翻身跃起,将剑拿好,一推门出去,便见隔壁房间房门大开,惨叫正是自此发出。
闪身掠入,便见满室血液横流,一妇人面色苍白,失魂落魄地紧盯榻上一尸体,那尸体竟是方才夺得“名剑天下”一名的岭南秦刀!
重明一皱眉,靠近前去,忽地瞧见尸体胸口上有一支已被鲜血染透的羽毛。
伸手拿过那支尚有余温的羽毛,方要追出去一探究竟,背后便惊呼一声:“血雨重明!是重明回来了!”
那妇人听得此句,终于反应过来,一把抓住重明衣袖叫道,“杀人了!是你!是你杀了我夫君!你这恶人!”
重明眼中一沉,伸手去拉自己的衣袖,正对上那妇人双眼,心中顿生异觉,恍惚之际,恰有人将手指扣在那妇人腕上道,“夫人冷静。”
那妇人被这看似极轻的一扣,手腕却猛地一震,松开了手。
“鸡羽……这是……这是重明回来了啊!”闻声而来的几人皆色变叫道。
“重明?”不二收回手道,“怎么会是他?重明前辈不是二十年前便……”
“不会是他。”重明打断他,正要仔细察看尸体,门外便又有人叫道,“这里也有!”
他二人对视一眼,三两步出去,庭中人已越聚越多,循声过去,便又见一大开房门,地板上血液四溅,榻上尸体呈仰卧躺倒,喉上有一极细切口,胸前放一羽毛。
重明来不及细思,门外已嘈杂一片,原来一夜落雨,只闻雨声,竟起了数桩命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