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桑不知道,他一句话让清央很是欢喜。
清央拍着胸脯保证:“这你放心,就算我是个烂赌的亡命赌徒,几辈子都花不完家里的钱。养你一个人不成问题,只要你愿意让我养。”别的她不敢说,她爷爷的财产那可是太多了。
傅桑淡淡一笑:“我吃得很多。”
“你就算是宫里的皇帝,我也养得起。”清央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是知道吗,我是富可敌国沈氏的小家主,等我及笄,爷爷就会把家主之位传给我了。”
“财不露白,树大招风。你日后切不可对外人透露身份,免得招来麻烦。”傅桑曾官拜丞相,参与过谋权篡位,经历过朝代更迭,自然明白富可敌国的沈氏意味着什么。
清央迟早会明白这点,可她现在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心性不定。如今的她,不知道沈氏是块多肥的肉。
“不管什么麻烦,我爷爷都能摆平。”清央回答得满不在乎。
她这样的态度在他的意料之中,傅桑跟她说:“所谓家主,便是一家之主,你若是继承家主之位,就要为整个沈氏负起责任,不能再依靠任何人,反而是要庇护沈氏所有的人。”
清央皱起眉头,万分嫌弃地说:“这么麻烦啊,我不要当家主了。”
“清央!不要胡说!”傅桑难得严厉起来,许是话说得太急,他咳嗽不停,喉咙处似乎养了条小鲤鱼,在那儿跳来跳去,就是不跳出嗓子眼。
清央整个人都懵了,缓了一会儿才委屈巴巴地说:“你凶我!”
傅桑这才察觉到自己失态,都一把年纪了,居然还跟小姑娘较真。她需要慢慢成长,可是……他等不起了呀。
“清央,生而为人,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既然活着,站在某个位置上,就得承担一些责任和代价。不能因为前路很难走,就任性地说不走了。更不能因为肩上的担子太重了,就撂下不干。”傅桑软下语气,此事急也急不得,只要他好好引导,就来得及。
就算他来不及等她长大,他也要为她寻一位良师益友。这样的话,就算她真的累了走不动了,还有人能拉她一把。
傅桑神色复杂地看着她,思绪变换万千,他一开始要她拜他为师,是不是做错了?他是不是应该站在她背后,暗中为她筹划好一切。
她不需要知道他的存在,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
“……我知道了。”
清央胡乱地应了一声,就开始打哈欠:“困了困了,我要去睡觉,明天还想去买城西的醉虾呢。”
一看她这样,傅桑就知道他说的话,她完全没放在心上。他也不打算继续给她讲什么道理,那些大道理,徐大娘他们想必没少跟她说。
既然她不爱听,他就不讲了。将她送回房间,傅桑回到自己的居室。点了一盏灯,看着如豆的灯火映照着纱罩,他感觉视线有点模糊。
许是这阵子太累了,才看不清东西。
揉了揉眼角,他躺到床上休息。刚挨着枕头,他的胸口就开始绞痛,这阵疼痛的感觉太过熟悉了。自从得知清央的死讯后,他就生了一场大病。御医们束手无策,他提出辞官归隐,碍于他确实时日无多,皇帝无奈之下才答应了。
谁成想,路经临州时,听闻了拾荒斋的事,他用尽了方法才打听到拾荒斋斋主南柯搬到了再来镇。
那些人将拾荒斋吹得玄乎,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见了南柯。
若不是亲身经历,他是真的不信,他回到了过去,再次见到了清央。
胸口的绞痛尚未缓和,五脏六腑也开始一抽一抽地痛。他疼得蜷缩起来,就像被人生生撕开血肉用尖刀刮骨。剧烈的痛楚,让他脸色变得苍白,呼吸也不顺畅。
傅桑弓着身子,十分艰难地穿上外衣,一步一步挪出庭院。
他凭着记忆找到一家医馆。这家医馆的主人是一个老大夫,从不关门,要是赶上风雪天,他还会烧好柴火,让那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进来取暖。
药童正打着瞌睡,听到有动静,就提着灯笼出来看。看到门外趴着一个人,大惊之下尖叫出来,把老大夫吵醒了。
老大夫探了探他的气息,发现人还活着,叫他的徒弟把人背到后面去,他要好好给人把把脉。
傅桑醒来时,天已过三更。
“师父,他醒了!”药童见他睁开了眼睛,赶紧把犯瞌睡的师父叫醒。
老大夫慢悠悠地走到床前,见他年纪轻轻的,实在想不通为何他会虚弱成这样。
“年轻人,你的症状很奇怪。经脉没有问题,你的心脉却不太好。”老大夫行医数十年,只见过有人自娘胎里带着这个病症来到世上,可眼前这个年轻人,并不是自幼就患疾。
傅桑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我还有多少天?”
老大夫被他问难住了,思索了一会儿,跟他说:“老夫从未见过你这个症状,不好断言。你也不用太忧虑,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治好。”
傅桑心知,他这个症状是无人可医。除却他自身确实有心疾之外,或许还有个原因,他本不是这个世间的人,他被这个世间排斥了。
“多谢大夫,给您老添麻烦了,这就告辞。”傅桑想得透彻。
要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他正好去给清央买城西的醉虾。
老大夫本想再宽慰他几句,他这般洒脱淡然,也就不好再多费口舌。
从昨晚睡觉起清央就一直念着城西的醉虾,念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睡着,院里的公鸡将将打鸣,她就爬起来了。
利索地把自己收拾妥当,她赶死一般去城西吃醉虾。这事儿可不敢让傅桑知道,不然又要给她讲一堆道理。
比如说,越是喜爱一个事物,就要先学会克制。
清央站在店门口烦躁地跺着脚,叹着气时不时望望天,怎么还不开门啊。
啪嗒一声,有豆大的雨落到清央的脑袋上。她在心里骂了一句,真是该死的天气。
好不容易走到城西,心心念念一晚上的醉虾,岂能为了这点点雨打道回府。她决定先去避避雨,待店家一开门,就去买个十几二十碟醉虾回家。吃饱后再好好地睡一觉,真是美滋滋。
清央躲在屋檐下,哼着小调子,看着赶早来摆摊忙生计的人狼狈的模样,心情大好。有人跟她一样被雨淋,岂能不悦。
嗯,她不是个好人吧,她也从没说过自己是好人。
她跑到最近的摊子上买点充饥用的饼,又跑回屋檐下躲雨,一边啃着饼一边又嫌弃它难吃。
“清央?”
听到有人叫她,清央望过去,是沈清尹。天下这么大,人这么多,她怎么就偏偏又碰到沈清尹。
沈清尹在京城看到她,深感意外:“你几时来的京城?怎么不派人去太师府送个信,我也好带你认识一些朋友。”
“哦,我跟我未婚夫一起来的。”清央好不容易逃脱沈清尹这个噩梦,怎么可能再去续这段孽缘。
沈清尹没听说她有未婚夫,有些好奇:“你的未婚夫是?”
“傅桑啊。你看,他叫傅桑我叫清央,我们的名字多么般配,听着就是一家人!”
沈清尹的神色变得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