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说看。”
张丽华道:“我们曲艺行,尤其是学大鼓书、评书的,拜师之后跟师父学徒三年,这三年时间里,平时就是给师父师娘干活,洗衣服做饭带孩子这些事,不教正文。师父演出的时候徒弟跟着,或者帮师父伴奏,或者帮师父收钱,这样可以听师父说书,一年跟着听三转,三年就是九转,该会的基本就都听会了。”
李天翔道:“这跟我的事有什么关系?”
张丽华解释道:“说是听会了,但是最精彩的地方师父却不让听。比如今天说到枪挑小梁王,师父就让我去河东地道外给他买两斤油茶面,或者奔耳朵眼给他买炸糕,反正每次说到这段书的时候,我都有事出去,一准听不着。而且不光是我,所有人学徒基本都是这样,只有在出徒之后,师父才会把最后的‘把杆活’传给徒弟。”
李天翔联系到今天领事馆的会,顿时明白了张丽华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现在就是跟着玉子学徒呢,今天她放我一天假,然后在领事馆开会,说明今天她这段书是不让我听的!这帮人绝对是研究大事呢!”
“什么开会?”曾彻赶紧追问道:“今天上午领事馆开会的事你知道?”
李天翔道:“你知道多少?”
“我只知道今天上午开会,我的线人是领事馆的一个侍从武官,他说今天上午有不少中国人来领事馆开会,他只认识警察署的白云天和袁武达。”
李天翔面带得色,往椅子靠背上一倚,翘着二两腿对曾彻道:“如果我告诉你都有谁参加了会议,情报费你给多少?”
曾彻大惊道;“你真的知道?”
李天翔得意道:“我觉得我知道的这几个人应该值个万八千的赏金。”
曾彻哀求道:“哥哥,这可是大事啊,你别拿我开心了,我哪有这么多钱给你啊。”
“我不管,你去申请经费吧,这事只能干一次,第二次都没有机会。”
曾彻急的站起来,绕到李天翔的身边,就差抱大腿了,继续哀求道:“万八千块的经费,我起码得知道花在哪啊,要不然谁给我?一万块钱够在英租界买一所带花园的大宅子了,南京那边不可能说给就给呀。”
“那行,我告诉你几个名字,你去查吧,后头的事我可真管不了,这帮人哪个我也查不动。”
曾彻面色大变:“我听到消息,说土肥圆来津了,难道是真的?”
李天翔点点头:“你的情报还是挺准的嘛,没错,我见到他了,就是土肥圆!”
“看起来他们密谋的事真的和东北战事有关!”
李天翔却不这么认为:“我觉得这事可能和咱们津沽市有关。”
“为什么?”
李天翔道:“今天参会人员是分几批来的,白云天带了几个人,个个都把自己裹得跟粽子一样,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样,走道缩头缩脑的,我猜这几个人应该是周边的土匪头子。袁武达带了几个人,都是青帮的,有开烟馆的,也有开赌场的,最重要的人物是土肥圆带来的两个人!”
“是谁?”
“都是下野的寓公,直鲁联军第九军军长张继春,北平警察局局长李璧!”
“他们两个?”曾彻没想到这两个下野寓公竟然也参与其中:“难道他们已经投靠了日本人?”
李天翔分析道:“我猜是这样的,咱们之前猜的没错,袁武达找和三爷应该就是借兵!但是咱们之前可没想到,除了这些白面客和混混之外,这里头还有散兵游勇,咱们津城周边的匪人大部分都是被打散的直鲁联军旧部,日本人要是收买了张继春和李璧,说不定还真能聚拢起来一批人马,这个就不是对付袁武达那么简单了。”
曾彻站起身来,面色严峻,一语不发,似乎在分析这件事。李天翔接着说道:“事情跟到这,我没法继续往下查了,玉子让我继续跟着她走,土肥圆这帮人不下点功夫跟着,恐怕也没有什么线索,后面的事就靠你了。对了,给你个地址,领事馆散会之后,土肥圆去了浪速街方向,具体去哪我不清楚,其他人都去了蓬莱街,我跟到了他们的具体位置,太平里6号,你可以查查这个地方,很可能是张继春、李璧等人的据点。”
曾彻突然一把握住李天翔的手,激动的说道:“天翔哥,你的情报太有价值了,我会继续追查,一点确认消息可靠,我马上给你申请嘉奖,钱不是问题!”
李天翔甩开曾彻的手道:“钱不是问题,没有趁手的家伙才是问题,你知道我怎么给你查的这个线索吗?我听说他们上午开会,我特么在劝业场楼顶上冻了俩钟头!编瞎话找伙计借的望远镜帮你侦查,光小费花了二十块!我还迎着风吃了顿饭,我告诉你,明儿我要拉稀了,我给你灌二斤巴豆,让你陪我一块!”
“我懂了,你放心,专业的侦查装备我很快就会给你送来,不会让你再受这个罪了,这次真的太感谢哥哥你了。”
“行了,少说点没用的吧,有钱才是真的!”
张丽华奇怪道:“李少爷,你一向拿钱不当钱的,怎么这两天张嘴闭嘴离不开钱呢?”
李天翔叹气道:“自从我爹去世以后,我发现了,在这乱世里,干什么买卖都是过眼云烟,就钱是真的。玉子让袁武达把买卖还我,我不是也没要吗,他能讹我爹的,兴许日后就有人能讹我的,还不如把钱放在手里,等到哪天打跑了日本人,这钱干什么都能用。要是哪天日本人真的占了中国,我就拿着钱走人,总比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业被人毁了要好。”
曾彻宽慰道:“哥哥不用这么悲观,日本弹丸之地不可能是我中华的对手,纵然一时让他占据上风,总有一天他们会狼狈的离开我们的国家!到时候哥哥你就是国家的功臣!”
“行了,什么功臣不功臣的,我是想开了,老话说‘好汉护三村,好狗护三邻’,我既然答应你干这个事,我就不能白当这个汉奸,起码得保护这一方的百姓,才不至于落个遗臭万年吧。”
“哥哥……”
“行了,说这个干嘛,怪堵心的,吃饭吧,菜都凉了。”
曾彻蹭了顿饭之后便离开李家,回去安排人手去调查太平里6号跟土肥圆的事。李天翔则蒙头大睡,第二天依旧如常,去国民饭店找玉子报到。
一连三天,一切如常,玉子只是让李天翔带她到处闲逛,日租界逛完了就去法租界,曾彻则是三天没有消息,领事馆的会议结束三天之后,津城风平浪静。
李天翔仿佛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跟着玉子已经有一个星期,他觉得自己似乎都胖了一点,应该是跟着玉子吃的……
今天一早,李天翔和前几天一样从家里出门往国民饭店找玉子,可刚离开家转了个弯,就看见几个报童手里挥舞着报纸大声高喊着:
“号外!号外!日本奉天特务机关长土肥圆秘密抵津!日本人或有阴谋,津城或成下一个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