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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门青龙
红桥老六

第一章天和茶楼

民国二十年,十月十日,双十节。

津沽市日租界内人头攒动,因为是假期,许多人都选择出来逛逛,津沽市是有名的“水旱码头”五方杂地,除了城里、三不管等城区之外,沿河排列的九国租界更是让当地百姓尽览异域风情。

九国租界当中,最热闹的当属日租界,因为允许开设赌场、技院,很多有钱的人都会来这里寻开心找乐子。热衷于时尚的青年则会去电影院里观看新上映的外国电影,至于平头百姓,书场和杂耍园子则是他们的最爱,听一段大鼓、单弦,看一段戏法魔术,不过只要几分钱而已,至于评书,听一下午也就是一毛钱左右。

位于宫岛街北街口的天和茶楼毗邻日租界最大的商业街旭街,地理位置相当的好。下午两点开书,刚刚一点十分,书场里就已经开始卖加座了。茶馆掌柜崔友必表面上笑逐颜开,心里却是暗暗着急,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开书了,可说书的演员还没来呢!

门外红底白粉字的水牌子上写着“特约疤面美人张丽华重新出山开演《精忠》”,张丽华三个字特意写大了两号,水牌子立在路口,吸引着周围路人的目光,时不时就有路过的人扫上一眼,然后在伙计的带领下进了园子。

眼瞅着加座都快要加到台口了,崔友必再也坐不住了,离开栏柜走到茶楼门口,焦急的四下张望,今天可是张丽华的首演,要是演员“蹲场”,屋里这一百多号人还不得砸了他的天和茶楼!

一点三十分,一辆洋车从常盘路方向飞奔而来,拉车的车夫一边跑一边嘴里还不停的喊着:“借光借光,都躲躲,都躲躲,李二爷的车来了,都让让,那个要饭的躲开,撞死你小二爷可不管啊!”

洋车所过之处,所有人都是闪身躲避,不为拉车的,而是因为车上坐的是人称“小二爷”的津门大少李天翔。

李天翔带着墨镜,梳着分头,派力司的西装搭配意大利小牛皮的皮鞋,这身装扮颇具洋范儿,对于市民的躲避和车夫的叫喊他毫不在意,他知道很多人都怕他,因为他是津城有名的“小二爷”,同样也因为他是津门青帮“通”字辈九条青龙之一的“少爷”。

洋车停在天和茶楼的门口,李天翔走下洋车,从西服裤子的口袋里掏出一块大洋抛给车夫:“拉胶皮的,脚底下够利索,赏你的。”

车夫接住空中落下的洋钱,一个劲的躬身道:“谢二爷,谢二爷。”

李天翔头也没回,径直走到茶楼门口,摘了墨镜上下打量了一番崔友必。崔友必也看了看李天翔,这位小二爷年纪也就是二十出头,身材匀称,古铜色的皮肤配上八尺开外的身高颇有几分英武之气。

“你就是‘吹牛必’吹老板?”

崔友必满面赔笑,还没等问好,这笑容就僵在了脸上。仗着崔老板开茶楼做买卖,走的是江湖道,吃的是张口饭,江湖人的“老合道”他比谁都懂。所谓老合,也称“合字”,江湖上的黑话,兄弟朋友的意思,跟谁都和和气气,跟谁都合得来,这就是老合。

仅仅尴尬了0.1秒,崔友必就恢复了常态,有些微胖的脸上再次浮现笑容,如同一尊笑面佛。

“您就是官称‘小二爷’的李少爷?”

“对了,就是我。”

“哟,这事闹的,早知道您要来我就给您留包厢了。”

“不用,我不是来听书的,丽华姐还没来吧?”

崔友必一愣,心中暗道:“张丽华现在还没来,莫非是这小子的事?”

“这事您老怎么知道?”崔友必赶紧变换一副着急的嘴脸:“都一点半了,咱这角儿还没来呢!您说这不急死我吗!”

李天翔一笑:“你不用着急,她今儿不来了。”

说着,他打开手中头层小牛皮的文件包,从里头拿出来一百块钱“中交票”递给崔友必:“我知道你当初约她给了五十块钱定钱,这是一百,你拿着,算我赔你的,我今天是来替丽华姐推买卖的。”

“啊?”崔友必再也没法“老合”了,推买卖是江湖行话,艺人不在此地演出了,要提前向园主推买卖,园主再去另约其他演员接场。不同于京韵大鼓和单弦岔曲的演员,说评书或者唱大鼓书的演员一年要推三次买卖,俗称“三节”也叫“三转”。

正月初一到五月初五为一节,五月初五到八月十五为一节,八月十五到腊月二十三为一节,腊月二十三到正月初一这段时间说书先生要过年休息,人们这段时间也一般都会“猫冬”,不听书了。

除了演满一节推买卖换剧场之外,演员很少有突然推买卖的事发生,就算演员家里有事停演几天,也不会推买卖。张丽华这次出山一场没演呢,李天翔就来替她推买卖,无论怎么说都不合江湖规矩。

“李少爷,您津城有名,不管是卫里(津城)还是海下(塘沽、汉沽一带),提起您小二爷来,都服气,为嘛呢,您最讲理!”

崔友必捧完几句,话锋一转:“今天这事您可不能让我为难啊,咱不说别的,我前几天光是报纸登广告登了多少?十七家报馆啊!一连三天的广告!还有这个,您看这水牌子,旁边一圈的小‘嘎斯灯’,立在这也是三天了,上一转的于振海先生,多大能耐,临时应了我这几天的买卖,人家没给别人接过短,为了等咱张角儿双十节开书,楞使了十一天的八大棍,这不都是冲着我老崔的一点脸皮吗。您这一来,一百块钱拍这,我前头这些可就全完了,一只眼的判官,我这可就‘瞎鬼’了……”

“行了,”李天翔拦住不停诉苦的崔友必,又从包里掏出一沓票子:“你这话说得有理有据,我再给你加一百,二百块!别说十七家报纸的‘豆腐块’,登十七个头版都够了吧?还有这嘎斯灯,一分钱七个灯泡,这一圈也就三毛钱,你还跟我算啊?于振海那边,过两天你约一下,我请你们二位吃饭,还让他接着再说一转不完了吗?”

崔友必看着李天翔递过来的钱,眼里闪过一丝贪婪,约张丽华演这一转,除了每场演出的分成之外,定钱他给了张丽华五十块,请于振海替场花了二十块,广告费加一起也就是三十块钱,这一百要是接了可就是白饶的!

要知道天和茶楼一天的净利润也就是十块钱,每月还要孝敬白帽衙门一百块,各类苛捐杂税将近一百块,这一个月下来,落在崔友必自己口袋里的,最多也就是这一百块钱!

“小二爷,您这不是让我死吗!”虽然很想要,但崔友必依然非常沉得住气,对李天翔着急道:“您给这钱是真够,我别的事不说了。可您进屋看一眼,这场光是加座我都卖二十七位了,凳子眼瞅着就要摆到台口,就差房顶子系绳扣我卖挂票了。我要是现在进屋喊一句‘对不起各位,今天张丽华小姐因故无法演出,我们这场回了’,您信不信屋里这一百多人能把我园子给砸了?”

“这倒也是……”李天翔微微点头,寻思起来。

崔友必眼睛盯在李天翔的皮包上,低声道:“要不……”

“要不我今天替丽华姐来一场吧!”

“啊?您替……”

李天翔一瞪眼:“怎么着?我替不行是吗?我告诉你,卫里海下,大小书场,我哪个没去过?你说是马振国还是蒋振英,陈士威还是赵云峰,哪个我没追着听过,丽华姐在我家演了半年的堂会,她的精忠、杨家将我都能来。水牌子写的不是精忠么,一会儿我使一段枪挑小梁王!要是治不下杵来,这场算我的,保证到你手里是疙瘩杵。”

“您这……”

“咱就这么说定了,您明天找别人来,上哪约人我就不管了,今天这场算我的!”

说完,李天翔迈步走进天和茶楼,崔老板赶紧跟了进去。李天翔身高腿长走得又快,崔友必身材矮胖,在拥挤的座位之间拼命追赶,但刚走到一半,李天翔已经上台了。

台下瞬间一阵骚动,这些听书的有一半都认识李天翔,一看是他上来,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哟,今儿怎么了,不是张丽华吗?怎么李家这败家子来了?”

“是呢,这不李家那少爷么,他上台干嘛?今天张丽华回啦?”

“八成是,去年他就约了张丽华半年的堂会,我看这意思,以后张丽华是出不来了,就住他们家了!”

李天翔一拍场面桌上的醒木,众人瞬间安静,李天翔朝观众一拱手:“各位、列位、在其位,三老四少各位朋友,兄弟我叫李天翔,在咱们卫里多少有个小名,哥几个捧我,管我叫一声‘小二爷’。今儿这场我替买卖,顺便跟各位宣布,以后丽华姐都不再登台了。现在还没到两点,老几位谁乐意换别的园子,我不拦着,该走就走。乐意听我的呢,您几位都坐住了,我就替这一场,不能给各位朋友来一句‘水词’,一段枪挑小梁王,有乐意听的,您喊个好,咱马上开书!”

“好~”

台下观众一个碰头好给出,李天翔再一拍醒木:“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霸闹春秋,顷刻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好~”

李天翔说的有模有样,大家再次喝彩,听李天翔说书可是难得的事,这位小二爷名震津门,谁都听过他的事,可谁也没听过他的书,今天来的可算是赶上了,今后三五天内的谈资,全在这段书里了。

坐在头一排正中间的是个八旗遗少打扮的年轻人,头戴一顶瓜皮小帽,顶门处镶嵌一块和田玉石,圆圆的小脸搭配精致的五官特别显嫩,实际已经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是十五六岁的面容。年轻人个子偏矮,但体态匀称,若是一位姑娘,必定是一位美人。身上穿青缎子长袍搭配鹅黄色的马褂,脖子后面一条长长的发辫盘在脖子上,这造型显得有些不合时代。

在他身边坐着四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年轻人,一个个坐的笔直,目视前方,看起来像认真听书,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四个都是那位旗人的保镖。

此时台上李天翔刚刚开书,因为是节选,不是从头开书,先要交代一下前文。坐在旗人背后第二排的是几个常听书老书座,书里的内容基本都听过,这段书听的就是小梁王柴桂和岳飞那段打,趁着没说到正文,几个人便分析起李天翔替演的动机。

左手边一个不认识李天翔的问道:“二位,我打听打听,这就是青帮那个小二爷?”

坐在中间的这位也是青帮弟子,虽然只是个小混星子,但见过李天翔几次,听见这位一问,赶紧显摆道:“你不认识?就是他啊,谁敢冒他的名字?”

“他跟这张丽华还有关系?”

“太有了,这事你们都不知道。”

右边那人不屑道:“有嘛不知道的?楚督办他哥看上张丽华了,张丽华真不含糊,一刀子划自个脸上了,打脑门儿到嘴唇儿,那道大疤划的,整个脸都毁了。楚督办这关是过了,以后也没地方混饭了,去年李天翔不知道怎么找着她的,给她约家里连唱半年的堂会,给了一万块钱。”

“一万?”左边那位吃了一惊:“好家伙,去年王府办大寿,请谭老板的堂会才给了八千,张丽华拿一万?”

“你不知道台上这位外号叫败家子?他糟践钱还少啊?他就佩服前清的李金鳌李二爷,特意花重金拜的李二爷弟子刘希贵入的青帮,这是现在锅伙没了,要不他还得来一路寨主当当。拜师花了多少钱?当时有头有脸的主都去了,也就是那阵直鲁联军的李督军还在,他爸爸有靠山,他败的起这个家。你看今年,他爸爸一死,他也没影了,不知道今天为嘛出来。”

左边这人低声问道:“听说他爸爸在警察署门口让人给打死的?是袁武达干的吗?”

“那谁知道去,袁武达的事谁敢打听?现在青帮就他红,别看辈分低,李家出事,九条青龙都没人出面!”

中间这位一直被右边的人抢去风头,聊到这里突然有了谈资,对二人说道:“你们这就不知道了吧,李家出的那事跟今天这码事有关系。” dFi74hPzCLljjkeyIOtx0EU5dU0p7CxYmxUMCmj6pvm8oaanPMkGqq3DmQIhENC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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