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阳河横亘于御兴长街与中市街,两街之间拢共有十五座石桥相连,此刻,弥玉正端坐于第七座桥-潭宁桥侧位于中市街的凉亭内,只见他一袭青衣,肩上白裘貉子毛满绕,负手而立,夜色灯火阑珊,笼在黑影下的表情也看不清。
立于他身后一袭火红锦衣的不是杜月歆又是何人!
“师姐是说,查不到那曲六和进醉花招之前的一切?”寻常人,随便查都能查到,即使有心隐瞒,也能查到些蛛丝马迹,可这个曲六和竟然什么都查不到?
“是。”杜月歆神色颇有些凝重,她还从未遇到过连她都打听不到的事。
弥玉眉头深锁,又问:“那么,天罗阁中与凤凝……”
“是……白荼!”杜月歆拧着眉头。
“白荼?”弥玉走出暗影,绝美的脸上满是不解的疑惑和惋惜。
当初自己落入贼人之手,倘若不是他提醒,师傅也不会注意到他,更不会将他救下,又舍了诸般只为求得邱寒水为他诊治。
说来,他的一切还得亏他相救!
可是,为什么他会和凤凝纠结在一起?他与凤凝缘何相识?又为何这般相助于她?
“白荼现今正在世女府,阁主可要传唤于他?”杜月歆道,她自是知晓白荼对于弥玉的意义,也知他为难,便想将白荼唤来问上一问,万一有什么误会,也好说开来。
“他在世女府?”弥玉不解,白荼是见过他的,也是知道他身份的,却这般毫不避讳,待在世女府,究竟意欲何为?
杜月歆点点头:“不如我私下会一会他?倘若有苦衷亦或其他,由我盘桓在中间,也好过你直接去问他。”
“也好,有劳师姐奔波了,我已命高昊于同福客栈备好上房,师姐可先行歇息,只是恐怕得委屈师姐在这京城待上一段日子了,封藩在即,只怕出些乱子。”弥玉拧着眉担忧道。
杜月歆点了点头,拱手转身隐入人海中,不过一瞬,那一抹红色身影便再无踪迹。
当凤蕴寻到弥玉时,他正站在那棵挂满了祈求姻缘的红色绸带以及灯笼的姻缘树下。
四周虽多有人潮攢动,夜色灯火中又看得不太明朗,云里雾里的,可凤蕴依然一眼便瞧见了他,他也一样。
见她急急寻来,他亦急急迎了上去,不过隔了一掌的距离,两人停住脚步。
凤蕴蹙眉,捉住他双肘,眼里满是担忧与悔恨:“王夫可有受到惊吓?”
弥玉浅笑:“让殿下担心了,是弥玉不好,本想着看上一只簪子,想要送给殿下,不想却因此走散。”
凤蕴松了口气:“那便好!”下次她还是不要凑热闹了!
弥玉从袖中抽出一只桃木簪,那上头是极简单的桃木雕桃花,点缀彩金,令那桃木簪栩栩如生,宛若鲜活的开在枝头的桃花。
弥玉走过来,轻声道:“弥玉为殿下簪上吧。”
凤蕴微微垂首,乖巧的由他将那发簪插入发间。
弥玉簪好,便站着仔细打量:“殿下本生的娇俏,怎样打扮都好看。”
凤蕴腼腆一笑,伸手抚了抚那簪子,抬头间眼中波光流转,恰好此时,一簇簇火树银花在夜空中绽开,千百点火星花瓣旋即如雨飘落,照亮整个夜空,仿佛流星雨洒向大地。
四周拍手叫好声,孩童惊呼声,炮竹烟花盛放的轰轰作响,此刻都变得安静起来,彼此眼中都只有对方。
弥玉淡淡一笑,伸手搂过凤蕴,与她一起抬头,望向满天火树银花道:“但愿与殿下,年年岁岁有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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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歆夜半时分潜入世女府,推窗门轻跃而入,待白荼发觉时,已经被杜月歆掩住双唇,并对他轻嘘一声,他大抵是听出她声音还是察觉她并没恶意,便没再出声。
“你明知是阁主的事,为何还要横加阻拦?”杜月歆居高临下问道,夜色太深。她又是背光而立,并看不清她的脸。
“终究是查来了吗?其实一开始这么做,我便料到今日,只是,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我是天罗阁的人,你莫要伤她!”白荼孱弱的脸隐在黑暗中,紧蹙眉头。
“她还不值得阁主出手,只是你自己的事,可有想过如何处置?阁主念旧情,并不会对你多加苛责,可你也不能因此而肆意妄为!”杜月歆道。
“白荼知晓阁主宅心仁厚,也从未想过借此逃离责罚,白荼愿接受所有一应惩处。”
“将你逐出天罗阁,你可服气?”杜月歆冷声道。
白荼一愣,身子微微颤抖,他自小长在天罗阁,若将他逐出,此后的他,便如落叶飘零,再无根系。
杜月歆看着他,颇为满意的咧嘴笑道:“其实罪不至此,可你明知阁主身份,却依然出手,可考虑过置阁主于何地?你喜欢那凤凝没错,可不能因此助纣为虐。”
白荼垂眸,晦涩不明的点头。
“罢了,阁主并不想多加责难,你自己好自为之,对于誉王殿下,你最好离她的事远些,离她身边的人远些,否则……下一次,不止是你,就连凤凝,恐怕阁主也会毫不留情除掉她。”杜月歆话音刚落,便只见红衣纷飞,没了人影,留余音:“好自为之。”
白荼坐于塌上,双目微微失神,苦笑,他这一声,生不由己,长不由己,就连喜欢一个人,也只能如此卑微隐忍。
看着她喜欢旁人,他却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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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下旬便要论及封藩事宜,可却在三月中旬出了战事。
原来当初女帝平定四方,曾封了几位功劳卓勋的异姓王,其一有位于滁州的赵芸芳,封郑王,因不满藩地贫瘠,暗地里四处征集兵力,屯粮,又与滁州都指挥使勾结,于三月初二起兵。
不过短短几日时间,滁州周边几座城便已被攻陷,战报被快马急鞭送到京城,女帝于大殿之上勃然大怒。
赵芸芳乃一员虎将,寻常将领领兵,并无胜算,且现今又有滁州都指挥使李诺,擅守。
二人攻防结合,若非良将,恐难掣制。
一时间,陷入被动,当初平定天下时诸将,或守边防或护卫京畿,或年迈,余下还能领兵打仗的并不多,又要面对赵芸芳与李诺这样的攻防难题,着实让人头疼。
不料,护国将军徐长青甲胄披身,请旨入大殿,主动请缨前往叛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