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想看会书。”凤蕴局促的摸摸鼻尖,她分明看到了弥玉眼中闪烁的精光,她的王夫,白日里是翩翩公子,到了夜里,便如永远也喂不饱的餮兽。
“夜深了,殿下还是早些歇了吧。”弥玉也不理会,吩咐了高昊,便拉着她进了内室。
......
碧栏干外绣帘垂,猩色屏风画折枝。八尺龙须方锦褥,已凉天气未寒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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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陆英一纸诉状将太女夫告至京兆府尹时,满城哗然,亦惊动女帝。
于大殿之上怒斥,严令刑部彻查,又因牵扯皇室,便由凤蕴接下了这主审之职。
太女府上,凤沁一袭白衣,负手而立,怔怔望着窗外出神。
沁肌透骨的秋风,从桐叶梢头穿过,飒飒的响声中落下了几片枯叶,天空高旷清碧,昨夜的雨云早已躲得无影无踪。
那个久到她都记不太清的名字,记不太清的脸,再次提及,却刺痛她心里最深处的柔软,那是她少女时唯一的心动,此生唯一纯粹的情感。
她还记得当她赶过去时,陆英像一头发癫的狮子,不管不顾的咆哮,怒号,不让任何人靠近。
而他,浑身是血的躺在陆英怀里,再无生气。
她没有勇气带他走,她害怕他不愿,也害怕给不了他安稳,后来,她害怕他已有归属,宁可将感情深埋,再次相遇,得知他还在等着自己,她也曾疯狂欣喜,可之后便是无尽的自责与惆怅,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局促着。
他不愿跟她回太女府,她以为自己能释然,可是她却控制不住的想要去弥补他,想要对他好。
当听闻他做了那般事,她竟有一瞬的恍惚,也正因自己一时犹疑,却断送了他的性命。
她再没有勇气想起他,这些年来,她从不敢有一刻回忆。
因为她是永乐国太女,她身上有她必须肩负起的责任,儿女情长,于她而言,不过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奢望。
如今,伤口猛然被人撕扯开来,那些被自己刻意尘封的记忆如洪水般奔袭而来,她却欲哭无泪,只是心口堵得慌,仿若窒息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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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府。
陆沉香来不及换下官袍,着一袭青罗衣、白纱中单,领口与袖口俱用黑色缘。犀角革带,云凤四色花锦,下结青丝网玉环,胸前是绯色底三寸狮子的补子,神色严谨,眉头紧皱,怒斥厅前跪的笔直的陆英。
“逆女!”
陆英任由她数落了半个时辰,依旧不吭一声。
陆沉香气急,指着她的手指都在发抖:“你可知你这番,将陆府推到何种境地?我小心翼翼维系多年,竟被你这逆女一夕之间,全部功亏一篑。”
“当年因你姨母之事,陛下对陆家本就诸多不满与猜疑,如今你,你又....我陆家真是作孽啊,有你姨母前车之鉴,如今又有你这逆女。”陆沉香痛心疾首,掣肘扶额,鬓间花白,眼中满是疲惫。
陆英终是抬头,直视着母亲,不满道:“陛下多疑,即使母亲再如何收敛锋芒,在陛下心里,陆家依然是根毒刺,之所以没有动陆家,不过是因为陛下心中有分轻重。”
“你知道什么!陛下这么多年,为什么始终刻意压制誉王殿下,还不是因疑心你姨母与徐贵人,疑心誉王非她亲生,碍于皇家颜面,又碍于护国将军府,这才有今日这番境地。而陆家有什么?!”陆沉香叹气,微阖双眼,若非当年妹妹与徐辰砂的那段孽缘,她何须如此辛苦周旋煎熬。
纵眼陆府,唯一可为她分忧的便是陆英,可如今将她苦心经营的局面打翻的,亦是她。
叫她如何不愁,不怒。
“但,陛下没有动誉王不是吗?更何况,如今誉王有护国将军府,还有归德侯府,即使是太女,都没有这般势力,连帝夫都忙于将母族之人送入誉王府,欲借此拉拢誉王,但她拒绝了,难道母亲还看不出,誉王殿下并非屈甘人下之人吗?”
“那又如何?太女是陛下长女,自出生之日,便深的陛下恩宠,立朝之日,便是钦定太女,自古以来,夺嫡之人,又有几个有好下场?代价是血流成河,又有几人愿冒这风险。”
“可所有人都以为鞑靼列丹一战是苦战时,誉王却不费一兵一族全俘敌军,那般隐忍与心思,即使是陛下,都不一定企及。这样的人,若存了夺嫡心思,又有谁能阻得了?”陆英固执辩道。
“她再如何,也只是一个亲王,可你要告的,是太女夫啊,你可有想过陆府将要面对的局面?”陆沉香苦着脸,叹道。
“母亲一味退避忍让并不能让陆家处境更好,倒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女儿愿随誉王生死沉浮,并相信自己的眼光。”陆英蹙眉,跪在堂下复又俯身磕头,以示决心。
她长大了,心思有了,不再需要她的呵护了。陆沉香心中有欣慰,更多的却是愁啊。
“可你不该拿陆家上下几十口人去赌!”陆沉香摇摇头,长叹。
陆英沉默着,她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些,可她只能孤注一掷,若非如此,怎能换来誉王的信任,她又如何为道年证得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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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接下这主审一职,只怕誉王府也要不太平了。”弥玉接过凤蕴手中的炖盅,放在桌上,幽幽道。
凤蕴点点头:“只是辛苦王夫周旋了。”
“殿下这是心疼弥玉了吗?”弥玉挑眉,拉过凤蕴的手,坐在她身侧的圆凳上,似笑非笑望着她,这些时日自己每日都会炖些糖水补品给她,看起来气色养好不少。
凤蕴愕然,抽回被弥玉捉住的手。也不知怎么的,只要面对他,他总有办法弄得她局促不安。
“你是本王的王夫,自然是要心疼的。”凤蕴呐呐道,面上一片羞意。
“殿下记得便好,外头的人惦记着殿下,殿下可莫要瞧花了眼,看花了心。”弥玉醋意满满,又捉回她抽开的手。
凤蕴也不再闪躲,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他指尖微凉,略有薄茧,却柔软细腻,白皙。
他的手真真是好看,不似自己的手,虽纤长,却不够细腻柔软,满是长久握兵器操练后留下的厚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