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凤沁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女,女帝正值征战沙场之际,却唯独对她呵护有加,从不让她卷入战争残局之中,她是一株被呵护在温室中的花朵。
那一年,女帝扎营禹州城,安排了几名武功高强的暗卫护着她住在禹州城内。
十四五岁不知愁的少女爱吃甜食糕点,常往望月楼跑。
而望月楼,自从凤颜大军在城外扎营,铺子里便多了一位衣着华贵,面容姣好,出手阔绰的客人。
众人皆道她是大户宠女罢了。
一日,凤沁照旧往望月楼跑,只顾闷头走路,拐进门角时,与迎面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凤沁揉揉被撞疼的额角,正要发作心中不满,抬头却只见那人剑眉星眸,青衣玉冠,芝兰玉树一般,笑如和煦春风,微微颔首作揖,歉意道:“让姑娘受惊了,是道年的错。还望姑娘海涵。”
仿若微风拂面,凤沁心里有些异样的涟漪缓缓四散开来。
而站在她对面自称道年的男子,但见眼前一袭鹅黄襦裙的姑娘,面若桃花,明眸善睐,怔怔望着他。
四目相对,只觉得万籁俱静。
自那之后,凤沁往望月楼跑的更勤。
望月楼的伙计和掌柜茶余饭后也常说,这少东家往店里跑的越来越勤快了。
这一来二去的,两人便熟络起来。
道年带她入厨房揉面,面粉粘在她鼻尖,他笑,她闹。
带她去山间割桃胶,她不小心割到手指,他心疼得只知道责怪自己,将她受伤的指头包成粽子一般,叮嘱又叮嘱莫要沾水。
凤沁眉目间渐渐染上少女的娇羞。
第二年春天,因战事转移,凤颜大军要离开禹州城了。
凤沁不知该如何跟他开口,亦不知该如何道别,她想要带他走,可是他是望月楼少东家,本该有平乐安稳的一生,若跟她走,前路如何,她亦不知。
倘若她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她一定与他好好道别。
凤沁不告而别,却让道年疯魔般寻她。
直到七年后,女帝初建天下,定都京城。
道年随母亲前往京城探视亲友,遇凤沁,这才知道,她竟是新帝立下的太女,且已娶夫,育有一女。
终于寻到他心心念念的姑娘,却才发现他们之间横亘的鸿沟,非他之力可平。
道年郁郁寡欢,终日饮酒麻痹自己。
七年来,他在禹州城四处打听,始终没有任何关于她的只言片语,她仿佛从未在禹州城出现过一般,消失的无踪无迹。
就在他万念俱灰,就要放弃的时候,凤沁又这般猝不及防再次闯入他的视线,带着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企及的高度。
好友陪着,劝着,他只是笑说无事。
可他眼里的悲凉那么真切。
凤沁说要带他回太女府,他摇摇头,笑着拒绝:“我喜欢的那个姑娘,她只对我笑。”
凤沁无奈,始终是她负了他。
于是,凤沁开始想着法子补偿他,可无论是金银细软,或是田地屋舍,他一应拒绝。
忽有一日,京兆尹却将道年押入大牢。
罪名是:奸淫重罪!
在这里,男子因天生力量上的绝对优势,若犯此类罪名,皆为重罪。
而奸淫罪尤为严重。
罪证确凿,状告他的姑娘哭哭啼啼,有凭有据,道年有口难辩。
京兆尹判处,道年行阉割之刑,罪及父兄。
可是谁也没想到,就在行完阉割之刑之际,道年拼劲所有气力,夺下行刑之人手中的利刃,自戕身亡。
......
凤蕴听完陆英所述,淡淡问道:“你与那道年是何关系?又怎知他是冤枉的?”
”陆英乃禹州城人士。”。
“只怕不仅仅是同乡之谊?”凤蕴漫不经心,指尖轻敲如意圆桌桌面。
“陆英不敢对殿下有所欺瞒,道年....是陆英良师,亦是益友,更是一生所念。”陆英苦笑道,倘若在禹州城,凤沁没有出现,倘若后来,母亲没有入京为官,倘若没有邀请道姑姑携道年前来,便不会再次遇到凤沁,倘若没有再次遇到她,便不会发生那些事....
可世事无常,谁又能说个明白。
凤蕴沉默良久,她对这样的情感无法感同身受,也无法理解。
她所知的,皆是书上所说,徐贵人所诫,夫妻之间,相敬如宾,和睦相处,仅此而已。
凤蕴将木匣中的供词拿在手中又重新看了一遍,边看边问:“仅凭这几份证词,并不能证明他的清白。”
“证人在的,只不过陆英不想出纰漏,他们现在很安全。”
“本王很好奇,你怎就如此坚信他是清白的?又是如何将这几名证人寻到,并拿到证词?”
“陆英自小便与他熟识,甚至比他自己都更加了解他。”陆英眉头紧皱,不愿回忆那些惨痛的记忆:”当陆英赶到时,他用那把屈辱他的利刃结束了自己的性命,浑身上下全是血,每每回忆至此,陆英便夜不能寐,一日不能为他讨个清白,一日便无法安然入睡。”
凤蕴默不作声,她不知该如何评判,也不知陆英是否值得,但她既然坚持,自己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给了她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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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王府,星辉月影,夜深人静,云影殿前宫灯高悬,弥玉端坐书案前,青丝如瀑,未挽未束,一袭月白中衣,烛火映在他面上,一片祥和宁静,凤蕴站在门口怔怔望着他,她会对他有如陆英对道年那般的情感吗?
她不知道,她只是觉得,他们既然是夫妻,就该如此。
弥玉抬头,眼中一瞬欣喜,放下手中书本,迎了上来,一把攥住她的手进了屋,语气中满是宠溺:“殿下站在门前做什么?旁人不知晓的,还以为弥玉这房中有洪水猛兽。”
凤蕴由他牵着,心里莫名的悸动,待行至房中,伸手环住他堪堪一握的腰身,将头埋进他胸口,嗔道:“你不就是嘛?!”
弥玉微微一愣,他是洪水猛兽???
食指轻轻勾起凤蕴下颌,挑眉邪笑:“殿下是说弥玉是洪水猛兽?”
凤蕴眨眨眼,她刚才有说吗?
见她一脸懵,弥玉无奈摇摇头,笑道:“殿下累了?早些歇了吧?弥玉吩咐高昊将沐浴汤水备好,殿下歇息片刻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