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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首新词,轰动了整座东京城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红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一剪梅》

(一)

从瑶华宫回来的第二天,东海鸥便随云中子去了邙山。李清照和李杭在他的姥姥的相府里住了些日子。因舅舅们都有官职、声望,常常宾朋盈门,来客又大都听说过李清照的才名,所以,有的客人提出想见见她,有的还要和她谈论诗词。因这类应酬太多,令她不胜其厌。

有一天,又有位客人来访。不过,这位客人还领着他的一位千娇百态的女儿。原来,这位客人是枢密副使何四亮和他的女儿何蕊。何蕊与李清照同岁,曾拜御史中丞舒亶为师,专习诗词。少年时,还从师蔡京,学习书法。蔡京虽名声不好,但他的书法功底极为深厚,这使何蕊的书艺大有长进。她也酷爱诗词,已写诗二百余首,词四百六十首,自己十分珍爱,已抄录成两册,父亲还准备为她刻版成书呢!但她总嫌自己没有名气,也没得到过文坛名家的褒奖之语。自从听到人们都在传说李清照的才气之后,心中甚为不平。一个山东乡间的女子会比自己聪明?李清照的才华,难道真的会在自己之上?她要当面看看,亲耳听听。听说李清照去了王相府,便执意要父亲带领她以拜访为名,探听李清照的虚实。

东海鸥离开东京后,李清照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前天,听说张耒去了祁阳。她早已听父亲说过,在祁阳浯溪的石崖上,刻有唐人元结的《大唐中兴颂》。张耒曾约他同行,但他一时公务脱不开身,张耒便独自去了。张耒回来后,必定有诗,为了能和他一首,她从父亲的书籍中找出了元结的诗集,坐在后院的石凳上认真读了起来。正读着,继母王惠双领着一位衣着华丽而又入时的女子走了过来,对她说道:“清照,这是枢密院何大人的女公子何蕊,她是特意来和你磋切诗词的。”

李清照听了,连忙站起来,施礼后,指着旁边的石凳请她入座。

何蕊还了礼,但未坐下,只是用眼望着李清照。她发现这位何蕊的眉毛非常好看,再仔细一看,原来画了眉。

李清照再次请她坐下,她才在石凳上落了座。她朝李清照浅浅一笑,说道:“我已听说了你的名字,还拜读过你写的两首词。我也喜爱填词,今天,特意带来一些,想同你磋切。”说完,将手中的一幅软缎打开,取出一册装帧十分讲究的词集,封面写着《汴水集》,旁边的题款是“慈溪懒堂”。李清照知道,舒亶是明州慈溪(今浙江)人,他的字叫信道,号懒堂。她曾读过他的一些词,尤其喜爱他的《虞美人·寄公度》。

李清照接过来之后,指着《汴水集》三个字说道:“若论填词,舒大人是当今词坛的大家,他的词句浑然天成。‘画船捶鼓催君去,高楼把酒留君住。去住若为情?西江欲潮平。江潮容易得,只是人南北。今日此空,知君何日同?’”

何蕊见她脱口诵出了舒亶的《菩萨蛮》,心中十分惊奇她的记忆力,就随口问道:“请问,和苏轼的词比,他们谁更胜一筹?”

她问得太突然了,李清照有些愕然,她没有立即回答,也令她无法回答,她只是笑了笑,便翻开了《汴水集》,一首一首地读着那些抄写极为工整的词——这些词皆意境平平,甚至有些矫揉造作,大都是风花雪月、京城胜景、皇家气派等内容,不但落套,还有抄袭前人之嫌。其中,也有几首写儿女之情的小词,但都是些浅薄之语,并无多少新意,觉得索然无味,但又不便说出来,只好耐着性子一首首地接着读下去。

何蕊坐在李清照的对面,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她的眼神和她翻动纸页的动作。她很想知道李清照对自己的词有何评语,但又怕李清照评论自己的作品。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李清照仍未看完,她有些焦躁起来,又提起了那个话题。不过,她不单单论词了,就说:“对了,刚才我问过,以你所见,舒亶和苏轼,谁会更胜一筹?”

李清照早就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她不能再沉默下去了,但又不能让这位找上门来的大家闺秀显得尴尬,便趁机合上词册,双手递给何蕊,笑着说道:“我乃初涉词坛的晚辈,本不应对词坛大家们妄加评论,既然你问,我就姑妄说之,你也姑妄听之吧!若论作词,苏词应胜舒亶词一筹,因为天下士子不读苏词者,可谓不多;在读苏词的士子中,不爱苏词者,又可谓不多。而舒亶词虽然亦佳,但尚达不到这种境界。若论为官,舒大人自中进士后,仕途平坦;‘乌台诗案’之后,苏学士获罪被谪荒蛮之岛,而舒先生被朝廷重用。由此而论,舒先生又胜苏轼一筹。”

李清照说得有些激动,因为她想起苏轼在乌台大狱中所受的冤屈,就会记起李定和舒亶的名字,这是两个令她厌恶的名字!

何蕊听了,虽然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但笑得十分勉强。为了避免受窘,她转换了话题,又谈起了她在书画苑看到的吴道子画像等几幅古画。因李清照从来未去过朝廷的书画苑,当然也就没见过那些画,所以,听得十分认真,还边听边点头。直到天将暮时,何蕊才随她父亲离开了王府。

后来,李清照才听姥姥说,何蕊家是东京城里的巨富,虽说不是富可敌国,但家产难以计数,仅在洛阳和东京,就各有三处占地千亩的花苑,京城里有商铺百余家。家中有一子一女,儿子何云在太学读书,她在家中待嫁。只是此女自小逞强好胜,什么都想占先夺魁。有人说她是东京第一美媛,她觉得自己当之无愧!要是听说谁的诗词比她的好,或者长相比她美,她会气得三天三夜不吃饭!

李清照听了,觉得有些好笑!

(二)

在东京城里住了不到一月,李清照就开始想百脉泉老家了。那里山清水秀,民风淳朴;那里有伯父伯母,还有清凉甘甜的泉水。一想起泉水,她就想起了那眼小小的漱玉泉,那是她八岁那年为那眼小泉取的名字!泉水没干涸吧?有没有树叶落进去?晚饭后,她对父亲和继母说,她想回家。

李格非听了,笑着说:“这里就是你的家呀!”

李清照也笑了。父亲说得对,有竹堂就是自己的家。她向父亲解释说,她说的是百脉泉的老家。

李格非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在这个月的月底离京,好吗?”

李清照连忙点头。

谁知到了月底,就在离京的前一天,李格非从礼部衙门回来后,对李清照说:“清照啊,有位客人要来,你想不想晚走几天?”

李清照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心也早就飞到漱玉泉边了,她连半天都不想多留,正想说自己不愿晚走时,李格非有点神秘地说道:“这可是位难以见到的客人啊!”

“这位客人是谁?”

“书画博士米芾!”

听说米芾要来,李清照连声说道:“太好了,太好了!”

“愿意多留几天吗?”李格非问道。

“愿意,我愿意。我还想向他学习书艺呢!”李清照说完,连忙解开自己的行李,取出她临摹二王及杨凝式的书稿,以及自己脱帖写的楷字,想当面向米芾讨教。

第二天一大早,李清照就起来了,她和继母一道擦拭桌椅,打扫院子,里里外外一尘不染。因为她听说米芾好洁成癖——

有一天,黄庭坚在有竹堂的书房里,手把手地教她写字,还讲了五代时的大书法家杨凝式的故事。杨凝式曾任过太子少保,因处于乱世,他佯装疯癫,以避祸乱,所以又叫杨疯子。还讲了他自己写的一首关于书法的诗:“俗书喜作兰亭面,欲换凡胎无金丹。谁知洛阳杨疯子,下笔便到乌丝兰。”讲完之后,他又亲自写了一幅四尺的行草。写完后,便在水池边一遍又一遍地濯笔洗砚,洗得非常仔细。小清照问道:“黄伯伯,笔砚天天要用,何必要洗那么干净呢?”

黄庭坚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他说:“米襄阳比我洗得还要干净呢!”接着,他讲了一个米芾得砚又失砚的故事:

米芾在大相国寺的庙会上见到了一方砚石,拿在手上一摸,石质极佳,便想买下。那卖砚人共有十多方砚石,均属上乘,每方要价百金,独独这方砚石要价五百金!米芾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他邀请自己的好友曾祖到家里欣赏,以分享他得此砚的喜悦。欣赏时,他让曾祖先洗过手,才将砚石递给他。曾祖手里捧着砚石,边看边说道:“你老兄虽然见多识广,博学过人,但这方砚石发墨如何,还说不清楚呢!我可不敢轻易相信!”

米芾听了,很不服气,说道:“得了这方砚石后,曾请不少行家做过鉴定,都认为是世上珍品。如若不信,用清水一试就知道了。”说着,便去取水去了。

当时,曾祖正专心致志地看着砚石的纹理,没等他将清水取来,便往砚石上吐了一点口水,以验证砚石的发墨情况。米芾回来时见到了,异常生气,大声说道:“你怎么能让口水弄脏我的砚石呢?”

曾祖没想到米芾会发那么大的火,连忙用衣袖去擦。米芾见了,更加有气,恼怒地说道:“这方砚石被你弄脏了,我再也不用了,你拿去吧!”

曾祖以为米芾说的是一时的气话,过些日子就不会再计较了,于是,拿走了砚石。一个月后,去还砚石时,米芾觉得砚石已经脏过,无论如何都不肯要了,曾祖却得了一方好砚石!

李清照听了,忍不住大笑起来。

早饭后,李清照和李杭正在浇南墙根下的那丛把竹,忽听身后有人说话:“你就是格非先生的千金吧?”

李清照转身一看,见一中年男子已经走进院子里了。他身材高挑,身穿唐时的长衫,头戴唐时的帽子,脸庞轮廓分明,眉毛很长,目光中闪烁着一种自信和孤傲。李清照知道他就是米芾,连忙向前施礼问道:“你是米叔叔吧?”

米芾点了点头,双手剪在背后,朝她端详了一会,笑着说道:“对,对,庭坚和补之说得不错,果真是个极有灵气的小才女!”

李清照听了,羞得满脸通红,低头说道:“米叔叔过奖了。”说完,连忙跑回客厅,向父亲禀报去了。

原来米芾是有备而来的。他已从不少文友那里听说过,李格非的长女李清照,天资聪慧,极有才华,读书过目不忘,自小便学作诗填词,其词流畅上口,意境清新。但他并不完全相信。今天登门,除拜访李格非外,还想亲眼看看李家的这位小才女。

进了客厅,他将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包袱放在桌子上。喝了一会儿茶,便让李清照将她临摹的书稿都拿到了客厅。他看得十分认真,先将几十篇字体大小各异的《兰亭序》粗粗看了一遍,又从中选出了几篇,逐字逐句俯首细看。看过之后,将不足之处一一指出,并在字旁另写一字,以便比较。他还告诉李清照,书道中不但用纸大有讲究,而且墨研得浓淡与所书之字也大有关系。若用斗笔书写大字时,墨汁应酽,以防墨淡浸纸;若写小字,应用淡墨,以防字涩笔凝。

李清照听得十分认真。

“你临《兰亭序》已过百遍,你觉得王氏之书与历朝书家有何不同?”

李清照想了想,一字一句地说道:“王右军七岁学书,不但得其父和叔父的真传,还以卫夫人为师。长大后,又转向苦学众碑,博采众长,一变汉魏质朴书风,独创妍美流畅的今体,其行草为古今之冠。他的草书浓纤折中,正书势巧形密,行书遒劲,又千变万化,纯出自然。其真迹为历代所宝,其人被誉为‘书圣’。梁武帝评他的书法是‘字势雄强,如龙跳天门,虎卧凤阁’。”

米芾听了,以手拍案,大声说道:“小小年纪,竟能说出学书的肺腑之语,难得!少见!”

说完,他打开了包袱,取出两册书来,一册是《砚史》,一册是《书史》。对李清照说道:“这两本拙作留给你,权作初次见面之礼吧!”

李清照连忙双手接过。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晌午。王惠双悄声对李格非说:“酒菜已准备好了。”

米芾耳尖,他已听到了女主人的话,连忙说道:“大嫂,请再稍等一会,我还带了一方砚石,请格非老弟共赏。”说着,将包砚石的紫绢解开,里边还有一层白绸,解开白绸,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方黑亮的砚石。

李格非知道米芾爱砚如命。自他得到这方砚石之后,爱不释手,竟然夜里抱着它睡觉!还给砚石取了个名字,叫“暖岫”,并请苏轼为此砚题写了砚铭。他视此砚为命根子,很少示人观看。李格非今日有幸,终于看到了这方珍贵砚石。不过,他没忘了米芾的洁癖,连忙去洗了手,又在香案上点燃了一盘檀香,像品尝香茗琼浆一般,细细地欣赏着那方“暖岫”。

望着书案上的那方“暖岫”,李清照问道:“米叔叔,这方砚石真的暖手吗?”

米芾点了点头,笑着说:“你可用手试一试。”

李清照洗过手之后,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果然感到有些微温。

(三)

从东京回到百脉泉之后,伯母们便张罗着要为李清照举行开笄之礼。

李清照知道,笄礼之后,就是大闺女了。

七月初,二伯母告诉她说,她的笄礼定在七月初七。

李清照虽然不大愿意,但也拗不过大人们的安排,只好点头答应了。不过,她提出一个请求,在笄礼之前,想去莲湖再采一次莲蓬。伯母们应允了。

七月初六午饭后,王惠双拿着一件绸衫,想让李清照试试合不合身。她推开李清照的房门一看,里边没人,她又去找李杭,李杭也不在家里,原来,李清照领着李杭到莲湖采莲蓬去了。

莲湖距百脉泉只有五里,数千亩的湖面上,被层层叠叠的荷叶占去了一大半。李清照嘱咐李杭在船舱里坐稳,自己用一根竹篙将小船撑进了荷花丛。那里是一个美不胜收的世界,一片片碧绿的荷叶,有的在碧波中漂荡着,有的探出水面,在阳光下亭亭玉立。竹篙溅起的水花落在了荷叶上,好像是水银珠儿,在荷叶上不停地滚动。在荷叶丛中,不时有一枝枝莲花骨朵,探出荷叶丛,高高擎着虽未绽开但已露红的花蕾。一只翠鸟立在一枝花骨朵上,见小舟近了,又飞到了另一枝花骨朵上,好像在为小舟引路。

“看,红娘子!”坐在船舱里的李杭忽然大声喊了起来,“慢点,慢点,我要逮住它!”

原来是一只红蜻蜓,静静地落在一枝莲花骨朵上。小舟悄悄靠过去,当李杭伸手将要捉时,忽听“扑通”一声,一尾大鱼猛地跃出水面,不但吓飞了红娘子,也溅了他一脸的水花,惹得李清照“咯咯咯”地大笑起来。

划出荷叶丛之后,水面开阔多了,一蓬蓬的菱角在水面上漂浮着,只要拉住一根又滑又软的梗蔓,慢慢拉到小舟旁边,就能摘下一大捧菱角。用牙咬开硬壳,里面便是雪白的菱角肉,又脆又甜。不一会,就采了大半柳条筐子。

小舟越来越远,不知不觉中已划进了莲湖深处。这里的荷叶更大也更密了,水面上的菱角也更多了。因为头顶上的太阳无遮无盖地照在身上,烤得他们脸膛通红,大汗淋淋。李清照折了两片大荷叶,一片为李杭盖在头上,一片盖在自己头上。荷叶像两柄小伞,遮住了阳光。可是,过不了一会,那硬挺的荷叶便被晒得耷拉下来了,像一顶密不透风的帽子捂在头上,闷热难当。于是,便再折两片戴上。

为了让李杭忘了眼前的炎热,她问道:“弟弟,你现在最想什么?”

李杭边剥菱角边说:“我最想让太阳变成月亮,让湖水变成白雪!”

李清照朝四周望了望,思忖了一会,问道:“弟弟,你能用‘月’和‘雪’这两个字,写成一副对联吗?”

李杭想了想,摇了摇头。

李清照说:“我想好了一副,‘月下荷叶绿,雪里梅花香’,怎么样?”

李杭默默重复了一遍,他承认姐姐的这副对联对得工整。

其实,自从上了小舟之后,李清照就有了一种要写一首诗的冲动。但她知道李杭刚刚启蒙,还不懂韵律平仄,所以只好一遍又一遍地打着腹稿,待回家后再按记忆抄录下来。这副对联只是一首绝句的开头两句而已。

不知不觉已到了黄昏。夕阳将湖水映成了橘黄色,晚风吹过,满湖都是碎金。李清照见筐子里已装满了菱角,便掉转了船头,急着将小船朝岸边撑去。也许是慌不择路的缘故,竟将小船撑进了密密的荷花丛中了,用力一撑,小船才向前滑行几步。不行,若这样下去,天黑了也上不了岸!于是,她让李杭用双手抓住一枝枝荷叶,自己猛地撑篙,小舟便“嗖”地冲出了一丈多远。当快要冲到岸边时,惊动了几只躲在荷叶丛中的水鸟,它们“扑棱棱”地蹿起来,又惊恐地向远处飞去了。李杭望着飞远了的水鸟,恨恨地说:“要是小船快一些,我准能逮住一只!”

刚刚上了岸,继母和丁香已来岸边接他们了。

七夕举行过“笄礼”之后,李格非托人从东京带来了王诜、秦观等诗词名家的作品,还有《说苑·敬慎》二十卷。这是李达贤的挚友曾巩广搜史书和佚文整理编撰而成的。书中所辑先秦至西汉的历史典故,对国家兴亡、政事成败多有借鉴。李清照好像一下子钻进了书籍之中,读起来便忘食废寝,读累了就临摹王诜的《渔村小雪图》,或者到漱玉泉边洗洗脸,清清脑,散散心。

有一天,她正在窗前读书,继母进去告诉她说,堂哥李迥从东京回来了。经李格非等人推荐,他将入学太学。太学分上舍、内舍、外舍三等。他要先入外舍,而后才能进内舍,最后方可进上舍。因为入冬就要进太学,他回来一是向父母报信,二是准备入学用的衣服被褥。他离京时,表姐王可人让他给李清照带来了一封信。

李清照展开信笺一看,原来舅父和舅母已经为可人“纳采”了,也就是男家向女家提亲了。未出阁的闺女,会将自己的婚姻大事看得很重,一般不会随便告诉他人。可人特意将“纳采”之事告诉李清照,表明她把李清照当成了知己。她在信中还告诉李清照,自己订婚之后,妹妹王可意便回家了,父母为她定了“娃娃亲”,小女婿名叫秦桧,比自己小六岁。可人在信的末尾还特意叮嘱李清照:“笄礼”之后就是大人了。作为书香和官宦人家的女子,要专修女德、女礼和女红,不可过多迷恋作诗填词。李清照看到这里,不禁皱了皱眉头。可人自幼不喜读书,更未写过一首诗半阕词,但她女红极佳,许多女红高手都对她望尘莫及。宫中的公主、嫔妃常常托人求她裁剪衣装,或在衣装上绣花描朵。应当承认,表妹虽然年纪不大,但已是京中十足的名门闺秀,在这方面,自己远不如她。

(四)

宋哲宗元符二年(1099)年,李格非将有竹堂进行了修缮,又赁了旁边的院落,扩充为后院。一切料理完后,便将王惠双、李清照和李杭接到了东京。

因丁香的父母相继去世,邻村几位长辈请求让丁香到李家帮工,王惠双便把她收留下来了,这次也随着他们一同进京。

李清照知道,离开百脉泉老家是迟早的事。她也希望能住在父亲身边,不但能经常读到在京师流传的诗词,还能时常得到文坛上伯伯、叔叔们的指点。可是,要真的离开百脉泉老家,心中便有些难以割舍了。因为天下再也没有比百脉泉更清的泉水了,尤其那眼与她朝夕相处的漱玉泉!每天清晨,她便来到漱玉泉边,以泉水为镜,能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影子。在田陌山坡上挖地蒜挖累了,只要在漱玉泉边一坐,全身的劳累一下子就云消雾散了。尤其在明月当空的晚上,手里握着一卷《乐府》,坐在泉边的石栏上背咏,便会觉得全身渐渐融进字里行间去了!若是能将漱玉泉也搬到东京该有多好!

她又想起了给漱玉泉取名的往事——

八岁那年,有一天,爷爷起得特别早,他向李清照说:“小清照,想想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李清照想了想,摇了摇头。

“再想想。”

李清照还是想不起来。

这时,继母手里端着一只碗走过来,笑着说道:“小清照呀,今天专门为你做了一碗面。”

“为我?”

“是呀,这是长寿面,是专为你这个小寿星做的呀!”继母将热腾腾的一碗面条放在李清照的手里。

李清照一下子想起来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吃了长寿面之后,她来到了那眼自己出生那天才开出的小泉旁边,见爷爷已为小泉砌好石栏,从泉眼中涌出的泉水,顺着石栏下面的石孔流进了旁边的小溪,然后汇入了绣江。

当时,李家共有四眼泉水,其中,前院的那眼泉水,因可以浇灌麦地和菜畦,就叫“嫁露”;后院“咕噜咕噜”作响的泉水,叫“地声”;东厢根下的那眼泉水,时涌时停,取名“蛐鸣”;李清照出生时,李格非挖出来的那眼小泉,至今还没有名字,李达贤笑着对她说:“小清照,这眼小泉至今没有名字,你能给它起个名字吗?”

李清照站在小泉的石栏旁边,望着清亮透底的泉水,心里便慢慢有了几个名字,但总觉得都不如意。她看到细细的水泡从泉眼里冒出来,像一串玉珠儿,边跳动边向水面漂浮,当漂浮到水面时就不见了。不一会,又有一串珍珠儿冒出来……她忽然大声说道:“爷爷,小泉有名字了!”

“叫什么呀?”

“漱玉泉!”

“漱——玉——泉,”李达贤听了,脸上便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又转身问李清照的两位伯父:“‘漱玉泉’这个名字,怎么样?”

两位伯父觉得这个名字不但中听,而且形象,都很赞同。

看到自己起的名字得到了爷爷和伯父们的认可,李清照连忙跑回房里取来了笔砚,在石栏上写下了“漱玉泉”三个拳头大的楷字。

没过几天,爷爷就让石匠将三个字刻在石栏上了。

启程的前一天,李清照领着李杭去了祖坟山。他们在爷爷的坟茔前烧过香纸之后,李清照跪在坟碑前,默默地说道:“爷爷,我要和弟弟去东京了,我会常回来看你的。”说完,又满眼是泪了。

第二天清晨,她又找来一只葫芦,装满了漱玉泉的泉水,抱着葫芦上了马车。

那眼清可照人的漱玉泉,自此便永远留在她的梦里了。

(五)

一家人到达东京后,李清照便和丁香一道,将自己的书房重新布置了一番,把几盆兰花置于窗台之上,还特意将苏轼的一幅《月梅图》和黄庭坚以行草写的一首《寄黄几复》,悬挂在前厅的左右壁上。当年,苏轼在京城任礼部尚书时,他的家是文友们聚会的地方。如今,他已贬出京城,文友们便常常到有竹堂来聚会。他们或品茗,或小酌,或吟诗填词,其情融融。李清照精心布置前厅,就是为了接待父亲的这些文友们。

李格非在礼部衙门任员外郎,每天清晨就要去署衙,直到暮色四合才能回家。堂兄李迥在太学就读,每半个月才回来一次。李杭住在姥爷家,和几位表兄弟们一块读书,也不常回来。家中显得十分清静,这正是读书的好时候。李清照一面潜心学习儒学的书经章典,一面精读张诜、温庭筠、李煜、晏殊、范仲淹、欧阳修等人的诗词,甚至连后蜀孟昶的妃子花蕊夫人的《述亡国诗》和晚唐鱼玄机、陈玉兰等女诗人的诗词,以及教坊的唱词和民间的歌谣,凡能找到的,她都找来了,早晚吟咏,每天都沉浸在诗人们勾画的意境之中。不但不觉得寂寞,而且每当读到精彩之处,往往会激动不已,有时信手抄录下来,有时还会和上一首。

在百脉泉老家时,爷爷曾带她去过临淄省亲,因为李家的祖籍就在临淄。她至今还记得齐桓公墓和管仲墓的肃然之气!去曲阜拜谒孔林、孔庙和孔府时,又顺道登上了泰山,虽然因云厚而没看到泰山日出,但也体会了“一览众山小”的气魄。一路上,一边访古探幽,一边听爷爷讲述一些典故和故事,那可是一种莫大的乐趣!如今到了京城,书倒是读了不少,可少了出游的机会。

有一天,李杭从姥姥家回来了。他听人说,东京城外也有个莲湖,很多人都去湖上划船游玩,便缠着姐姐带他去城外游湖。

李清照本来也想出城去散散心,征得继母同意之后,便选了个晴丽的日子,和李杭、丁香去了城郊,找到了那个莲湖。但因季节尚早,只见满湖的荷叶,却不见一朵荷花。他们雇了一只小船,在湖中游了半个多时辰,李杭就耐不住了。他埋怨说,这哪里是个湖啊,其实就是一个大水塘!这里的荷叶也没有家乡的荷叶好!李清照也觉得游湖的人太多,满湖都是游船,笑闹之声不绝于耳,不像家乡的莲湖那样天生丽质,静若处子,所以游兴大减,便要船家划到岸边,三人怏怏地回到了有竹堂。

此次游湖虽然索然无味,但却勾起了李清照当年在家乡的莲湖采莲的回忆。午后,她在书房里写了两首《浣溪纱》,分别抄写在两张薛涛笺上。

晚饭后,她看到父亲在前厅里看信,便问是谁写来的?父亲告诉她说,是黄庭坚从黔州托人送来的。

李清照听了,问道:“黄伯伯怎么去了黔州?”

李格非没有立即回答。

“晁伯伯和张伯伯呢?”

李格非将信笺收起来,叹了口气,说道:“都因罪被贬出京城了。”

“他们都——都犯了何罪?”李清照听了,大为吃惊。

李格非告诉她,黄庭坚、晁补之和张耒、秦观等人,都因与苏轼交往而成了政敌们的眼中之钉。朝廷中的党争反反复复,一直不断。章淳为相执政,便以修《神宗实录》不实为名,将黄庭坚、晁补之等人贬出京城。秦观、张耒等人也因此获罪被贬,极少来京,故友们再次相聚,还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呢!

“张耒伯伯不是说要去寻找元结的《大唐中兴颂》石刻吗?”

“他是去了永州。对了,他还写了一首七言古诗呢!此诗就在书架上。”说着,从书架上取了下来。

李清照接过来一看,题目是《题中兴颂碑后》:

玉环妖血无人扫,

渔阳马厌长安草。

潼安战骨高于山,

万里君王蜀中老。

金戈铁马从西来,

郭公凛凛英雄才。

举旗为风偃为雨,

洒扫九庙无尘埃。

元功高名谁与纪,

风雅不继骚人死。

水部胸中星斗文,

太师笔下龙蛇字。

天遣二子传将来,

高山十丈摩苍崖。

谁持此碑入我室?

使我一见昏眸开。

百年废兴增感慨,

当时数子今安在?

君不见,

荒凉浯水弃不收,

时有游人打碑卖。

李清照只粗粗看了一遍,心中便觉得有一种苍凉之感。她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和一首诗,但又不敢贸然动笔,因为她想再读几遍元结的《大唐中兴颂》之后,才能再作和诗。

李格非告诉她说,这首诗是张耒亲自给他的。他说他路过荆湖北路时,乘船顺江而下,去武昌游览了孙权修筑的吴王城之后,又过长江去黄州赤壁一游。因为苏轼曾在那里谪居四年,他常到江南岸的武昌西山拜佛问禅,品茗作诗,他写的《前赤壁赋》和《后赤壁赋》,就是构思于渡江的小舟之中,成于东坡的赤壁。当李格非到了武昌樊口时,正巧遇上了张耒。二人在船上痛饮之后,又即兴各写了几首词。张耒还告诉他,他在永州浯溪看过《大唐中兴颂》之后,感触颇深,写下了这首《题中兴颂碑后》。

看到父亲脸上有悲戚之色,李清照后悔不该问及此事。为了安慰父亲,她说:“我和弟弟去过城外的莲湖,那湖可比不上咱老家的莲湖,我还写了两首小词呢!”说着,将两张薛涛笺递给了父亲。

李格非刚刚接过薛涛笺,忽然听见传来叩门之声。

李格非连忙出了书房,不一会,院子里就传来了一阵爽朗的说笑声。

李清照心里想,这位深夜来访的客人会是谁呢?

(六)

来客是晁补之。

原来,晁补之离开东京后便去了钜野,钜野是他的原籍。他已将家乡的房宅进行了修缮,改名为“归来园”,以备今后在那里颐养天年。

故人来访,李格非自然十分高兴。他连忙让李清照去告诉妻子备菜温酒,打算和故友通宵长谈,因为他想说的话太多了,他十分渴望知道友人们的消息。

晁补之刚刚坐下,就看到了李格非放在案头上的薛涛笺,顺手拿起来一看,第一张薛涛笺上写的是一首《如梦令》: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好,好,写得好!”晁补之一边吟哦,一边赞不绝口,“此词似信手拈来,毫无雕琢,只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了一幅暮中归舟图。表面看是平淡之境,且文字朴实无华,但动中有静,清秀天真。格非老兄,此词出自何人之手?”

李格非听了,说道:“是小女清照所作。”

晁补之听了,一脸的惊愕;他接着看第二张薛涛笺,上面是一首《怨王孙》:

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水色山光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

莲子已成荷叶老,清露洗,花汀草。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

读罢之后,他将薛涛笺放在桌子上,自言自语地说道:“若不是亲眼见到,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此词是小侄女所作!自古英雄出少年,此词可以佐证!”

晁补之虽然看过李清照填的词和她临摹的古画,也觉得她极有才气,但绝没有想到她小小年纪,竟能填出如此精妙的词来!

其实,李格非事先并未看过女儿的这两首词。当李清照将两张薛涛笺递给他时,还没来得及看,便为晁补之开门去了。他以为晁补之的这些溢美之词是为鼓励女儿才说的,待看了两首词之后,他也为女儿的才气所惊异,但在客人面前又不能喜形于色,便笑着说道:“小女的这两首词,虽颇清新,但实则是童稚之语和童稚之趣,不足以夸。”

晁补之却很认真。他说:“词中的溪、亭、暮色、鸥鹭、苹花及小舟争渡等词句,虽是轻描淡写湖上之游,但写得生机盎然,淋漓尽致。有此才华者,应属罕见。”说到这里,他站起来,在前厅中踱了几步,又说:“格非兄,凭侄女之才,今后定为词坛的俊秀,且会不让须眉。如若不信,数年之后,则应刮目相观!”

李格非听了,心中也同意他的评语,但还是谦让地说道:“小女能否有所长进,还盼补之老弟对她的赐教能一如既往。”

晁补之听了,不再言语。他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来,就着砚中的残墨,在一张纸上抄录下了这两首词,说是有机会让文友们都看看,听听他们是如何评说的。

王惠双领着丁香端来了酒菜,又在烛台上换上了新的蜡烛,才轻步离开了。

晁补之和李格非,他们不但志趣相投,而且情谊深笃,每每见面,都无话不说。他们边酌边谈,从词坛谈到了政坛,还分析了当今十分敏感的朝廷动向。

“格非兄,我从吏部尚书赵挺之那里听说,哲宗继位之后一直无子,如今已经病重,常常昏厥,有时数日不能上朝。他若驾崩,就只能从神宗的其他皇子中选定一位帝位继承人了。到底是谁即位,现在还难以断定,故而朝廷的重臣们都有些惴惴不安。”

李格非对此也时时关注着。“一朝皇帝一朝臣”,虽早已为人们所共识,但若皇帝是位明君,则国能兴盛太平,民能安居乐业;若是暴君,则朝臣难当,百姓遭殃;若是昏君,则会国亡家破,民不聊生。他不无忧虑地说道:“只要不是端王即位,江山社稷就不至于发生重大变故。”

“听说端王自小娇生惯养,奢侈无度,又迷恋女色,更缺治国主政的气魄和干才。无论是论资排辈,还是群臣决议,大宋的帝位都轮不到端王去坐。”晁补之说到这里,又愤愤地说:“如今外患不断,国力渐弱,又党争益烈,此次愿能遇上明君,严肃朝政,重振国威。”

李格非点了点头,端起酒杯说道:“但愿如此。若遇明君,党争必息,苏先生也就能回东京了。来,为苏先生早日归来,饮下这一杯!”

晁补之端起杯子,一仰头,喝下去了。

二人谈了整整一夜。

(七)

仲夏的太学,十分幽静,宽敞的院子里种着龙爪柳、紫薇、女贞和松柏等树木,知了躲在茂密的枝丫中,有一声无一声地鸣叫着,一座太湖石假山立在一泓池水中,一株睡莲懒洋洋地浮在水面上,太学生们刚刚听了一堂《封禅诏》,都三三两两地坐在树荫下聊天、下棋。

太学生赵明诚坐在回廊的尽头,正在专心致志地读一篇从学友那里借来的《洛阳名园记》。他已被文章中的精辟之句所折服,禁不住读出声来:“……予故尝曰:园圃之废兴,洛阳兴衰之候也。且天下之治乱,候于洛阳之盛衰而知;洛阳之盛衰,候于园圃之兴废而得……”

当李迥走到他的身边时,他浑然不知,仍陶醉在文章之中。李迥见状,脱口而出:“呜呼,公卿大夫,方进于朝,放乎一己之私意以自为,而忘天下之治忽,欲退享此乐,乐乎?唐之末路是矣!”

赵明诚听了,连忙抬起头来。他有些吃惊,问道:“李迥兄也读过此文?”

李迥点了点头。

“你知道这篇大作出自谁人之手吗?”

“礼部员外郎李格非。”

“你认识他?”

“他是我的叔父。”

赵明诚听了,吃惊不小,他没想到自己极为敬佩的文学家,竟是同窗好友的叔父!

李迥告诉他说,叔父一直与苏轼交好,绍圣元年(1094年),章淳为相,苏轼被贬往惠州安置,为了罗织苏轼等人的罪状,诏叔父为检讨官,叔父不就,被贬为广信军通判。他曾多次去过洛阳,游览了皇亲国戚和大臣们在洛阳营造的许多豪园,将所见所闻所感写进了这区区二百三十余字之中。文章中既有历史教训,也有对今人的忠告,将唐代的兴盛、五代的衰败,用寥寥数语说得极为透彻,情中寓理,以理服人。

赵明诚听了,十分激动,他恳求李迥能帮他引见一下,他想去登门拜访,当面聆听他的教诲。

李迥大包大揽地说道:“行啊,叔父不泥陈规,平易近人,太学放假时,我们同去有竹堂。”

这时,从假山旁边传来了一阵说笑之声,一群太学生们正在假山旁边争夺着什么。李迥和赵明诚不知发生了什么,便走下回廊,想过去看个究竟。

原来大家正在争夺一首《怨王孙》,当传到何云手中时,他怕被别人夺去了,便跃身跳上了一只石凳,大声朗诵起来:

湖上风来波浩渺,秋已暮,红稀香少。水光山色与人亲,说不尽,无穷好。

莲子已成荷叶老,清露洗,花汀草。眠沙鸥鹭不回头,似也恨,人归早。

朗诵完了,太学生们都交口称赞,但不知作者是谁。

李迥知道这是堂妹李清照所作,月初放假回家时,他曾在李清照的书案上见到过原词,当时他想抄录下来,谁知堂妹不但不许抄录,还不许他告诉他人,太学生们是从哪里得到这首词的?这下子糟了,堂妹知道了,准会怀疑是自己将她的词告诉了别人!

一名太学生问道:“何兄,你是怎么得到这首词的?”

“是我妹妹何蕊从御史中丞舒亶大人那里抄录来的。”

赵明诚大声问道:“此词是谁人所作?”

“听妹妹说,词作者叫李清照。”

李清照?因为名字陌生,许多人便追着何云问:“这位词坛高手,是哪里人氏,多大年纪?”

“哪里人氏我不知道,只知道是位女子——”何云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今年才十六岁。”

大家听了,都不相信,因为他们觉得一个女子,尤其是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女孩儿,无论如何都写不出这样俊朗清新的佳词来,为此,有人甚至和何云争论起来,说他骗人,而何云一时有口难辩,急得满脸通红。就在这时,又有一位太学生走进了人群,他说,他听秘书省的秦少游说过,李清照是礼部员外郎李格非的千金,学博才高,尤长填词,只是从未见过这位女词人。

赵明诚听了,低声问李迥:“这是真的?”

李迥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赵明诚喃喃说道:“好,好,这才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其实,当太学生们在传阅、抄录和议论《怨王孙》时,李清照的词早已在东京城中流传起来了,连一些身居要职的官员们,都十分看重她的诗词,舒亶就是其中的一人,他还亲笔抄录下了这首《怨王孙》;当何蕊去拜访他时,他便将李清照的这首词送给了她;何蕊本来就眼高手低,觉得李清照的词尽是些俗言俚语,不如自己的词华丽、高雅;如今,听舒亶赞许李清照的词,心中自然就更不服气了。她本不想要李清照的词笺,但又不便拒收,只好将词笺放进衣袖中,回到家之后,便取出来揉成了一团,扔在了地上!

何云见妹妹阴沉着脸,又将一个纸团扔在了地上,便俯身捡了起来,展开一看,原来是一首《怨王孙》,当他从妹妹嘴里知道了这首词的来历时,便悄悄藏在一册书里了。

在有竹堂里埋头读书、写字、填词的李清照,压根儿就不知道自己的诗词正在东京城里不胫而走,被人们转抄着、传诵着。 eLTLE8Gdmj556/vyfpI1VHcu5X6YmedBdsM8MqoG2BebFFu46aRlkbAVC74FpCP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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