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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梦中谜语,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话

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

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浣溪沙》

(一)

自有竹堂归来之后,赵明诚显得精神格外焕发,脸上总是洋溢着一种似乎难以抑制的笑容。回到太学后,不像以往那样爱和学友们谈笑,也不想去看蹴球、下棋,每当课后休息,便手里握着一册自己抄录的诗稿,坐在假山后边的树荫下,专心致志地读着。每逢太学放假的日子,也不再去相国寺后街的古董店铺消磨时光,而是匆匆回到赵家大院,不像过去那样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读书,或整理金石拓片,而是愿和母亲待在一起,也不多言多语,像个十分听话的乖孩子。郭氏觉得奇怪,便问他:“明诚,你有什么事吗?”

他听了,笑着说道:“没有什么事,只是因为太学里学业太多,在家里就省心多了。”

郭氏听了,说道:“那也是。‘纵然外头千般好,不如家中有双老’嘛!想吃什么,就对娘说,调养好了,在太学里才会有精神呢!”

赵明诚点了点头。

其实,赵明诚不敢将自己的心事告诉母亲,不过,他有些焦急,也有些担心。他发现最近经常有客人进进出出,当和这些客人相遇时,总会发现客人们朝自己投来一种怪怪的目光,像是审视,又像是欣赏。他们是来做什么的?有一天,几位客人从父亲的书房走出来,恰好与他迎面相遇,客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其中一位年长的客人将他从头打量到脚,却又一言不发,令他很不自在。当客人走后,他问二嫂:“二嫂,他们是些什么人?来做什么?”

二嫂听了,说道:“你真的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还不是为你——”二嫂说到这里,连忙刹住了,她笑了笑,又说:“你问问咱娘就知道了!”

赵明诚愣了一会,马上就意识到这些客人是与自己有关才来的。来做什么呢?对,一定是来为自己提亲的!不行,谁家都不行,就是皇亲国戚也不行!

他越想越不安。父母并不知道他的心事,一旦应允了哪一家,不就难以挽回了吗?此事迟疑不得,他要向父母说出自己的心事!

晚饭后,他见母亲正在给侄儿们讲故事,便装作没事的样子问道:“娘,我们家的来客挺多呢!我怎么都不认识?”

郭氏听了,不紧不慢地说道:“都是来提亲的。”

“为谁提亲?”

“为你啊!”郭氏笑着说,“这男婚女嫁之事,历来都是男家向女家提亲,可如今颠倒了,是女家托人来咱们家提亲。这半个月以来,已有四家来提过亲啦,有咱们密州老家的巨贾林善永;有镇国将军孙达远孙大人;有枢密院的严其沙严大人;还有荣理公主派胡兆夫胡大人为她女儿提亲。”

赵明诚听了,感到耳朵里“嗡”地响了起来。他想向母亲说什么,但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脸色骤然变得苍白。

郭氏似乎没有察觉到小儿子的神情变化,她依然陶醉在这些显赫人家来提亲的得意之中。她接着说道:“除了我在家里接待的以外,你父亲在衙门里还遇见两起,一起是翰林学士院的符大人托人找过你父亲;还有一位是三司使尹大人,他受人之托向你父亲提亲,说女家的闺女长相、文才超群,尤善诗词,是位——”

没等郭氏说完,赵明诚便急不可待地问道:“女家姓什么?”

郭氏笑起来了:“看把你急的!那女家是在家闲住的节度使何大人的千金,叫什么名字,我倒忘记了。不过,听人说那个闺女是京城第一美媛哩!”

郭氏发现,赵明诚听了,脸上非但没有喜悦,反而锁起了眉头,还长长地叹了口气。儿子怎么啦?难道他有什么心事?

当天晚上,郭氏又向赵挺之谈起赵明诚的婚事,她说:“老爷,明诚已经二十多岁了,也该为他成家了。不过,我把来提亲的几家人家说给他听了之后,他总是闷闷不乐,会不会他心里已有了什么人?”

“不会吧!平日里他住在太学里,学业上乘,又遵守舍规,不可能与外边的女子交往。我已问过太学的余大人,他说明诚在太学里遵纪守规,品学兼优,绝无他事。”说到这里,赵挺之朝窗外望了望,见赵明诚的房里还亮着灯,便说道:“待有了空闲时,我亲自问一问他。”

郭氏觉得丈夫的话颇有道理,她又嘱咐他,要他尽早去问。若明诚心中没有意中之人,就在来提亲的这几家中选择一家,定下来之后,好筹办婚事。

又到了太学放假的日子,赵明诚从太学出来后,过了龙津桥,便沿着大街朝前走着。大街两边的店铺已经打烊,街上的车马行人也渐渐稀少了。他一面走,一面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宫巷口,再往前走,就是自己的家了。他不想这么早就回到家里,因为一回到家里,母亲又会向他唠叨提亲之事。一想到提亲之事,他心里就烦透了。他觉得,不论哪家的闺女都不与他相干,哪怕是公主,是天下第一美人,他也都不屑一顾!因为他的心目中只有一个人!这个人离他很近,就在咫尺之间;又离他很远,远得难以到达。他忽然想起了苏轼的一段文字:崂山上多隐君子,可闻而不可望,可望而不可即。他觉得他心目中的那个人,就像是苏轼说的崂山上的神仙:可闻而不可望,可望而不可即!

在太学里,这些日子他总是失眠,有时实在睡不着了,便索性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起来,甚至还用四个字谜,将自己和意中之人连在了一起。不过,他没敢告诉同舍的李迥,也没敢写在纸上,而是悄悄地刻在了自己的心里,因为这是一个凡夫俗子对神仙的一种奢望罢了。

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了嘈杂之声。他转头一看,一乘轿子从远处走来,他知道是父亲从吏部回来了,便连忙进了大门。

晚饭时,全家都到齐了,唯不见赵明诚。派去叫他的人回来说,三公子已经睡下了。

郭氏担心他又病了,连忙站起来,要亲自去看看。

赵挺之摇了摇头,示意女仆端饭上菜。

吃饭时,赵挺之笑着对郭氏说道:“我们这位‘金石迷’,不知又迷上了什么!”

原来,由于赵明诚平日里对收集金石已到了迷恋的地步,所收集的石刻、古籍、印章、拓片,不但堆满了书房,连母亲为他腾出的两间偏房也都装满了。平时,听说哪里有块出土的石刻,他就会吃饭不香,睡觉不稳,哪怕跑上一天的山路,他也要去看一看,所以,家里人都叫他“金石迷”。在太学里,他常常抽出时间撰写一些文物古器的考证文字,大家给他起了个诨号,叫“赵古董”。赵挺之以为他又发现了什么古物了。

饭后,赵挺之来到了赵明诚的房间,见赵明诚已经睡着了,便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本书来。也许拿书的声音惊动了赵明诚,他连忙翻身坐了起来,说道:“父亲,孩儿刚才做了一个怪梦。”

“怪梦?梦见了什么?”赵挺之问道。

赵明诚告诉他说,他在梦中遇见了一位似道非道的老者,二人同走了一段路之后,分手时,老者送给他一本古籍,上面写着一些天外异事和天文天象,言语皆是四字一句,古奥难解,不知其意。

赵挺之问道:“你还记得那些文字吗?”

赵明诚眨了眨眼,想了一会,说道:“其他都记不住了,只记得其中三句。”

“是怎样的三句?”

赵明诚说道:“是‘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

赵挺之听了,点了点头。

赵明诚接着说道:“若不是父亲问及,恐怕连这三句也记不住了。”

“别着急,我已记住了。”他望了赵明诚一眼,便走出了房间。

见父亲走了,赵明诚悄悄笑了起来。他有些得意,因为自己苦思冥想的小计谋,终于得逞了:自己的心事,通过四个字谜告诉了父亲。下一步,就看父亲能否弄懂这四个字谜了。

次日,赵挺之早早回到了家中。

赵家还保留着山东老家的习俗,吃饭时全家人围坐在一起,赵挺之和郭氏为一方,两个已婚的儿子儿媳坐在左右两边,因赵明诚和小妹都未成家,便坐在父母的对面。饭前,赵挺之对郭氏说:“明诚昨晚做了一个怪梦,其余皆忘记了,唯记住了三句话,共十二个字。”

郭氏问道:“明诚,是怎样的三句话,十二个字呀!”

赵明诚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说道:“刚醒来时,尚能记得,现在,现在,已记不住了。”

“我记住了。”赵挺之说着,让人取来笔墨,他在饭桌上将那三句话写在了一张纸上,然后递给了郭氏。

郭氏看了一会,莫解其意,又递给了长子赵存诚,赵存诚看过之后又传给了二弟赵思诚,赵思诚看后,小妹又抢过去。她看了半天,笑着说:“这才是天书呢,除了神仙,谁也看不懂!”

赵挺之问道:“存诚、思诚,你们也看不懂吗?”

赵存诚和赵思诚都说自己学识浅陋,请父亲指点。

赵挺之听了,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明诚在梦里得到的三句话,十二个字,我开始也没弄清楚。今天,我去拜访书画博士米芾先生时,顺便谈及了此事,他也不知其意。不过他说,会不会是字谜呢?他的话点拨了我。在回家的路上,我终于猜出来了。”

郭氏心急,连忙问道:“快说呀!是不是关系到明诚的功名前程?”

赵挺之摇了摇头,指着纸上的文字说道:“其实,这三句话是拆字隐语。你们看,‘言’与‘司’合,不是个‘词’字吗?”

大家听了,连连点头。

赵挺之接着说道:“这‘安’上已脱,就是脱去了宝盖,下面只剩了个‘女’字;‘芝芙草拔’四个字,其实只拆前两个字就行了,‘芝芙’拔掉了草字头,不就成了‘之夫’吗?合在一起,这十二个字就成了‘词女之夫’了!”

大家听了,都恍然大悟。

郭氏说:“看来,我们家要娶个会填词的儿媳妇了!”

小妹拍着手说:“好,好,娶个词女做三嫂,还能教我填词哩!”

赵明诚听了,连忙低下了头。

“明诚,按你梦中的老者所说,为你择一位会填词的词女为妇,你可愿意?”

赵明诚的目的达到了,但还要装出茫然无措的样子,他低头说道:“我梦中之事,乃是虚幻,不足为凭。至于择妇之事,全由父母做主。”

赵挺之听了,连声说道:“好,好!此事待我细细查访查访,看哪家的闺女是填词的才女。”说到这里,又转头对郭氏说:“夫人,我想喝盅酒,行吗?”

郭氏听了,连忙让人摆上了酒具。

赵挺之平时喜欢喝几盅烧酒,但郎中说他虚火太盛,不宜多饮,所以,郭氏平时便不许他饮酒。今日,因最小的儿子择妇之事已有了眉目,心中自然高兴,所以想喝上几盅。

一家人都十分高兴,说笑之声,不绝于耳。

(二)

晚上,赵挺之刚刚睡下,郭氏又将他推醒了。赵挺之披衣坐起来,问道:“有事吗?”

郭氏说:“还不是明诚择妇的事,难道你不着急吗?”

“着急?”赵挺之笑了,“这有什么可着急的?选个日子,派人提亲不就行了!”

“提亲?向谁家提亲?”

“家有‘词女’的人家啊!”

郭氏对他说:“何大人家托人来提过亲,何家小姐今年十七岁,不但长相是东京第一,且工于诗词,还得到过舒亶大人的赏识呢!”

赵挺之听了,摇了摇头。

郭氏又说了几家,赵挺之仍然摇头。

郭氏急了,说道:“这些人家,可都是门当户对呀!若这几家都不合适,可就天下难寻了。”

赵挺之笑了笑说:“那也不一定。”

郭氏知道丈夫心中已经有数了,说道:“说说看,是哪一家的女儿?”

“是礼部员外郎李格非大人的女儿,叫李清照。”

“好呀!那就赶快请人去提亲吧!”

赵挺之说:“去提亲可以,不过托谁去最合适呢?”他睡意全无了,便干脆穿好衣服,来到了书房里。

是的,托谁去提亲最合适呢?他早已听说过“李清照”这个名字,还在吏部的几位同僚家中见过李清照的几首词,尤其是《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二首》,令他十分惊异,也十分佩服。一个涉世不深的女孩儿,竟能写出如此脍炙人口的诗来,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可见,她不但读过了前人的诸多文章,而且对“安史之乱”有自己的见解,这不但是她的“史识”,也是一种少有的“史德”,可直追前人大家。

他知道,不知多少年才会出一位这样的才女;他还知道,这样的才女能成为赵家的儿媳,是儿子的福分,也是赵家的荣耀。然而,托谁去提亲一事,从昨天起就成了他的一件心事。虽说李家不及赵家显赫,但李格非的学问文章却在自己之上,加之李格非为人耿直,极重义气,又受知于苏轼门下,文名远扬。而自己不但与苏轼在政见上不合,而且在对他的贬谪一事上,也有些过分之举。如果贸然托人提亲,也许会碰壁而归,一旦碰壁,此事就会难以成全了。所以,去提亲的人,才是最最要紧的。他将自己的心事对郭氏讲了。郭氏说:“这有什么为难的!可以拜托礼部尚书孙大人去提亲呀!难道李家会不买顶头上司的账?”

赵挺之听了,不以为然。他说:“不妥,不妥。李大人不是那种……对了,若是秦少游在东京就好了,可惜,他如今已贬居雷州了。还有谁最为合适呢?”他站起来,在书房里一边踱着步子,一边将自己的亲友、同僚们一个接一个衡量了一番,仍然没有合适的人选。

郭氏自听丈夫说了李清照的文才之后,便认定了非李清照不娶,哪怕是当今的公主也不要!她见丈夫正为找不到合适的人去李家提亲而焦急时,便试探着说道:“老爷,实在没有合适的人,我就亲自登门求亲,行吗?”

赵挺之苦笑着说道:“你还是不去为好,免得弄巧成拙。”

这时,管家匆匆走来说,书画博士米芾先生来访。

赵挺之听了,大声笑了。他对郭氏说:“米博士来了,乃天助我也!”

见郭氏有些不解。他解释说,米芾不但与自己交情深厚,也与李格非交情不浅。听说,他不但喜爱李清照的诗词,而且还教过她如何运笔练书和丹青技法呢!若求他上门提亲,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

他正要出去迎接,米芾已经跨进了书房。

原来,赵挺之藏有李斯的《泰山刻石》墨拓卷轴,米芾是专程前来观看的。赵挺之连忙从柜中取出墨拓,在书案上展开,让米芾详细观看。

米芾也确实看得仔细。他逐字逐字地看了一遍之后,又一笔一画地细细揣摩了一遍,揣摩完了,又将卷轴挂在壁上,向后退了几步,眯着眼睛,边看边点头,足足看了一个多时辰。

赵挺之知道,他十分喜爱这件墨拓卷轴,便笑着说道:“博士若是喜爱,就拿去吧!”

米芾笑着问道:“你可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我是门外之汉,此物留在这里,就埋没了。博士精于此道,此物送你,亦是物应所归。这也叫‘宝剑赠英雄’嘛!”

米芾和赵挺之是相交多年的挚友,米芾若主动提出要“常借”这件《泰山刻石》,自己也不好拒绝呀!还不如送给他,也是一个人情。

赵挺之亲手卷起卷轴,递给了米芾。这时,仆人送来了热茶,二人边饮边闲谈起来。谈了一会之后,赵挺之的话题一转,说道:“我有件家事,想请博士帮个忙。”

米芾说:“说吧,只要我力所能及的。”

“犬子明诚,今年已满二十岁,想为他定一门亲事……”

没等说完,米芾已经明白了他的意见,说道:“是请我做媒哪!说吧,是哪一家的闺女?”

“礼部员外郎李格非大人的闺女。”

“啊呀呀,挺之兄可真有眼力!你说的原来是李清照啊!那可是一位不让须眉的才女!她写的词,不仅传遍京师,听说还传到了洛阳、长安和江南!还有,她博览群书,且书法、丹青甚至音律,都造诣颇深。”他本来还想说晁补之、黄庭坚、张耒、陈师道等人都对她大加赞赏,但一想到他们都和赵挺之政见不合,积怨颇深,便未说出他们的名字,只是含糊地说道:“许多文坛名家,都对她刮目相观呢!”

赵挺之说:“若博士愿为犬子做媒,挺之将感激不尽。”

“此事包在我身上了!”米芾拍了拍胸,说道,“你和夫人就在家里静候佳音吧!”

送走米芾之后,赵挺之对郭氏说:“有书画博士米芾先生去李家提亲,你就用不着担心了。”

郭氏笑了,但她并不完全放心,因为她是个办事极其认真的人。

(三)

坐落在铜雀台旁边的何宅,原是前朝一位尚书右丞的宅第,何司亮卸任之前买了下来,又花巨资进行了翻修,成为东京数一数二的豪宅,他在这里颐养天年。这座豪宅,仍然不失当年的显赫风光。一对青石石狮昂着头,守在大门两侧;刚刚漆过的朱漆大门,有一种拒人靠近的威严。虽然他已不再上朝参加朝会,但一些文武朝臣们还是频频登门拜访,丝毫没有“门前车马稀”的感觉。非但没有这种感觉,近些日子这里显得格外热闹起来了。因为他的前妻生的长女,也就是何云的二姊嫁给了哲宗的侄儿,成了赵家的皇亲。何司亮的身价自然也就不一样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后妻罗氏生的独女何蕊,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不知因她是“东京第一美媛”,还是何家的名声地位,近些日子前来提亲说媒的如过江之鲫,既有六部九卿的官员,也有封疆大吏,还有几家是富甲一方的巨贾豪户。何司亮和夫人虽说相中了几家,但总不合何蕊的心意。罗氏曾悄悄问过她,她倒是说得挺干脆:不嫁官员,不去外省,不重钱财,只想嫁一位温文尔雅、饱读诗书的文士。

何司亮夫妇知道了女儿的心事之后,便四处托人到处打听。不出一月,就物色了十多家,谁知向何蕊一说,她不但一个都没看中,还使起了性子,哭着说道:“我宁愿当个老闺女,也不愿嫁给这等人家!”

这可难住了何司亮夫妇。既然女儿不嫁官员,不去外省,不重钱财,只求嫁个文士,可是,这十多家人家的公子也都是风华正茂的文士呀!若连这些人家的子弟都看不上眼,剩下的就是天上的神仙了。为此,夫妇二人还吵了一架,何司亮埋怨罗氏对女儿娇生惯养,过于纵容了,所以才目中无人,狂妄任性。罗氏则指责何司亮重前薄后,为什么能将前窝生的女儿嫁给皇族,后窝的女儿就寻不到中意的人家?正当夫妻二人争得难分难解之时,儿子何云说道:“父亲,你们别吵了,我知道妹妹的心事。”

因为罗氏是何云的后母,所以,他从来都不称呼她为母亲。

何司亮连忙问道:“你知道她的心事?好啊,快说出来听听。”

“妹妹所说的‘文士’,其实就是个太学生。”

“太学生?你怎么知道的?”

“还记得去年寒食节吗?我和太学的一些学友们去京郊踏青,相约在我们家中聚集时,妹妹见过他们。自那天之后,她总是缠着我打听他们的名字和家里情况,让我心烦!”

“她看中了谁?”何司亮问道。

“那一天来了十多位学友,我怎么知道她看中了谁?”

“这事好办。”罗氏似乎成竹在胸,她说,“你把这些太学生们的名字写给我就行了!”

何云听了,无可奈何地在一张竹纸上写下了学友们的名字。

后来他才知道,罗氏将太学生们的名字给何蕊看了,何蕊倒是挺大方,她用纤纤玉指在一个“赵”字上指了指。

罗氏立刻明白了,她先让人打听清楚了赵家的情况之后,便正式托人前往宫巷口的赵家大院提亲,谁知过了半个多月,迟迟听不到赵家的回音。她知道这门亲事已经吹了,便如实告诉了何蕊,想让她从其他几位太学生中物色意中人。何蕊听了之后,竟一把夺过写着太学生们名字的竹纸,撕了个粉碎,扔在了地上。她似乎还不解恨,又狠狠地踩了几脚!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连着三天不吃不喝不出门!

一场风暴过去之后,偌大的何府里清静多了。这天一早,何云就起来了,他匆匆洗漱过了之后,便来到了书房用起功来。几个打扫院子的仆人见了,都觉得奇怪:从来都没见到少爷这么用功过!

原来,何云虽然身在太学,太学里的学规颇严,但他毕竟是官宦子弟,有时流连于东京的勾栏瓦舍;有时相邀去骑马、蹴球;有时也去樊楼、会仙楼把酒论盏。他喜欢高谈阔论,也舍得大把花银子。他虽然浮躁,学业平平,也无大的抱负,但并无出格之举。只是在太学里磨着时光,待由外舍磨进内舍,再由内舍磨进上舍之后,就可由朝廷定出身、授官职了。今日之所以起得很早,起来后又去了书房,并非是为了复习学业或写什么文章,而是在抄录一首昨晚刚刚得到的词,这正是李清照从秋千架上下来后写的那首《点绛唇》。

李清照视此词是闺中即兴之笔,过去,她凡写了诗词,便先请父亲过目,若父亲不在家中,便让继母评点。若晁补之、米芾或父亲的文友们来了,她也会拿出来,向他们请教,请他们指正。但不知为什么,这首《点绛唇》写完之后,她从未让人看过。

有一天,表姐可人将李清照和丁香接去了。李格非的挚友——也是苏门后四学士的诗人廖正一前来造访,二人在书房里品茶时,廖正一说,他在洛阳的友人家中见到过李清照的几首词,写得清新、流畅、韵味不俗。到了东京之后,又见过她写的《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二首》,十分惊叹。所以前来拜访,想亲眼见一见这位才女。当得知李清照不在家中时,他对李格非说:“格非兄,侄女近日可有新作?”

李格非说:“大约有吧,我让内人去她书房找找看。”说完,便走出书房,让王惠双到李清照房中去取。

王惠双进去之后,刚好看到了书案上有一首《点绛唇》,便送到了书房,递给了廖正一。廖正一看过之后,连声说道:“好,好,太好了!清新、传神、灵心慧性,可咏可歌,读后令人耳目一新。”

“正一老弟过奖了。”李格非说,“和词界师长们相比,小女的这些涂鸦之作,难登大雅之堂。”

“不,格非兄,说实在的,侄女的这首小词,我敢说,我等无论如何都写不出来!”

廖正一说完,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挥笔将这首词抄录在一张素笺上,笑着说道:“我要让我的三个子女都好好地读读侄女的这首绝妙之词!”

离开有竹堂之后,廖正一便回了自己在汴河旁租赁的宅子。

他在太学里读书的长子廖方读过之后,连忙抄了一份,次日又带进了太学。太学生们争相咏诵、转抄,于是,何云便有了这首《点绛唇》。

何蕊虽然骄横、任性,但是个疯子脾气,她的疯劲过去之后,便会回到常态。这一天,她也早早地起了床,在侍女为她梳理她的长发时,忽见哥哥从书房中走出来,手里还捧着一张诗笺,沿着院中的花径边走边读,十分陶醉。她连忙走过去,挡在了何云前面,问道:“又读谁的大作呀?”

何云听了,并不解释,将手中的诗笺递给了她。她接过后,从头至尾看了一遍,问道:“这首《点绛唇》是你写的?”

“我?我可写不出来!”

“是哪位太学生写的?”

“不,太学生们也都望尘莫及!”

她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难道是她写的?她问道:“是不是李清照写的?”

何云半讽半笑着说:“还是我的宝贝妹妹慧眼识珠,此词正是出自才女李清照之手。怎么样,此词不同凡响吧?”

谁知,何蕊听了之后,竟将诗笺向地上一扔,愤愤地说道:“一个闺中小女,不穿鞋而着袜行走,还倚门回首嗅青梅,是市井妇人之态,浅显至极!”

何云听了,十分不服,从地上拾起诗笺,又以衣袖拭了拭,说道:“太学生们可不这么看。他们有的说,读这首词,如见山中小溪,明澈流畅,无做作之态;有的说,读此词如见陌上村姑采桑,清纯、自然;有的说,都是写的女子打秋千,而这首词却胜过了韩偓的《偶见诗》。”

何蕊听了,恨恨地说道:“你们这般太学生们,都是有眼无珠,竟然被这种闾巷荒淫之句所惑!”说完,跺了跺脚,便转身回到自己的闺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在里边将自己又关了三天。

第四天,何云刚从太学回来,见书桌上放着一张彩笺,上面是一首《点绛唇·秋千架上》:

初登秋千,纤手紧握锦丝索。渐追云鹤,金阙堆巍峨。方伞耀眼,华盖护象辂。闻仙乐,玉辇排列,迎我自天落。

他知道何蕊忌妒心很重,自从见了李清照的那首《点绛唇》之一,心里一直不服气,才写了这首词,是想和李清照的词比个上下高低。

这时,何蕊进来了,她问道:“哥哥,这是我写的《点绛唇》,请你指教。”

何云不想多费口舌,便笑着说道:“这样吧,我将它带到太学去,让太学生们也饱饱眼福!”说完,收起了诗笺。

当他从太学回来时,一本正经地对何蕊说道:“我的一些学友都拜读了你的这首词。”

“他们有何评说?”何蕊急着问道。

“他们说,他们没有评说的资格。”

“为什么?”

“因为在你的词里,从人间到天上,尽是些金呀、玉呀和宫殿之类的,还有皇家的华盖辇车、方伞仙乐,连秋千的绳索,都是用锦丝编的,尊贵至极。所以,只有皇城里边的人才有资格评说。”

何蕊听了,知道他是在调侃自己,回到了闺房后,蒙着被子大哭了一场。

(四)

端阳之后,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院子里的花草,李清照养护得十分精心,每天清晨都浇一遍水,到了后半晌,不但要再浇一次,还要向叶子上洒些清水,以冲洗落在上面的浮尘。

午后,她读《花间集》读累了,便走出书房,借着给花草浇水散散心。浇完盆花之后,又去浇南墙下的那丛把竹。把竹的竹竿修长、直立,竹叶青翠如滴,充满了朝气。看到这些把竹,她就会想起送把竹苗给父亲的苏轼,听说他从惠州又被贬往儋州了。儋州在茫茫的大海之中,那里是个什么样子?苏伯伯在那里过得惯吗?本来盼望着他能早日回到东京的,谁知他被一贬再贬,如今竟然贬到天涯海角去了!

她曾听父亲说过,苏轼由惠州被贬往儋州,还是因一首诗惹出的祸:

苏轼的前妻王弗病故后,王朝云便正式成了他的夫人。

王朝云十一岁时,在杭州任通判的苏轼便将她买回家去,做了侍女。她天资聪慧,在苏轼的调教下,她能诗善书,且善解人意,跟随苏轼到处奔波,受尽了苦难。万里风雨相随相伴,整整二十三年,从无怨言。由于劳累过度,王朝云终于病故惠州。苏轼按她生前的意愿,她将安葬在惠州西湖栖禅旁的一座小山岗上,还亲自为她写了墓志铭。

王朝云死后,苏轼大病了一场。当病情稍有好转时,他便常常打坐、诵经。有一天,午睡醒来之后,他低声咏出了一首绝句,刚好有位邻居在场,便记下了诗句:

白发萧散满霜风,

小阁藤床寄病容。

报道先生春睡美,

道人轻打五更钟。

谁也不曾想到,他的这首题为《纵笔》的绝句,便在惠州城里传开了。后来,又传到东京,也传到了章淳的耳朵里。章淳自言自语地说道:“既然他在惠州过得挺自在,那就让他再远一些吧!”

不久,朝廷的诰命发到了惠州:苏轼谪儋州!

同时被贬的还有,苏辙谪雷州,黄庭坚谪黔州。

在这之前,秦观已贬往雷州了……

苏伯伯近时可康健?“山高水远诗为伴”,苏伯伯一定又写了不少诗词,要是能读到就好了。正想着,听见有叩门之声,她放下水瓢,连忙去开门。打开门后,见一青年男子站在门口,从他风尘仆仆的衣衫上就能知道,他是远道而来的。

那青年施礼之后,问道:“请问,这是礼部员外郎李大人的府邸吗?”

“正是,请问你——”

那青年人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说道:“在下是姜唐佐,这是苏轼大人在儋州写的,让我亲自交给李大人。”

“家父尚在署衙未归,我是他的女儿。”

“你叫李清照,对吧?”

“你怎么知道的?”

“是听苏大人说的。”他顿了顿,又接着说,“我去雷州拜见秦观先生时,他也说过。”

“苏伯伯和秦叔叔都过奖了。”

“我把信交给你吧!”说着,他将信递给了李清照,然后,转身欲走。

“请问你要去哪里?”李清照问道。

姜唐佐说:“天不早了,我要去投店。”

李清照想,人家从千里之外的儋州而来,专程送来了苏伯伯的信,难道就这样让他离开有竹堂吗?她连忙说道:“请你稍候,我去向母亲禀报一下。”她转身向厨房喊道:“丁香,有客人来了,快泡茶送来。”

大约王惠双也听到了前院的声音,连忙从后院中走出来,将青年人领进了客厅。

不一会,李格非回来了。他看完信之后,便连忙安排酒菜,说是要好好招待来自儋州的客人。

吃饭时,姜唐佐望着满桌的饭菜,忽然落起泪来。

李格非见了,心中一惊,连忙问他有什么伤心之事?他指着菜盘子说道:“李大人,你不会想到苏大人在儋州都吃过什么?”

李格非劝他不要伤心,慢慢说。

他稍稍平静了一会,说了苏轼在儋州遭受的罪孽——

苏轼是由儿子苏过陪着,漂洋过海到儋州的。

儋州太守张中,不但敬佩苏轼的品行,更喜爱他的诗词书画。他听说苏轼被贬儋州时,亲自带领官吏们出城迎接,设宴为他们父子洗尘,并将他们父子安排在官舍中住宿。

苏轼担心自己的罪臣身份会给张中引来麻烦,便想在外边找间能挡风遮雨的屋子容身,一天三餐有着落就心满意足了。他将这个想法告诉了张中。

谁知张中听了很不以为然,他说:“苏学士能来儋州,是儋州百姓之幸。有我张中之床,就有学士安歇之处;有我张中茶饭,学士就不会饿着肚子!”

张中的仗义和真诚,苏氏父子十分感动。

苏轼住下后,张中又张罗着办起了学馆,不光儋州的本土人士纷纷前来拜师,消息传到全岛之后,不少人家都将子弟送到了儋州,甚至还有从雷州半岛来的学子,这其中就有姜唐佐。

姜唐佐的家境清贫,父亲早逝,他和母亲相依为命。他自小就想读书,放牛时常在塾学外边听先生讲课。长大后,以帮大户人家打工为生。在劳累了一天之后,便点着松明子读书练字。自从拜苏轼为师之后,听他讲解诸子百家,还教他诗词歌赋,长进很快,他在儋州学了一年,便考中了秀才。

后来,章淳派董必南下,查询被贬罪臣的情况。在雷州,太守因厚待过苏轼而被罢职。他到儋州之后,发现张中不仅厚待苏轼,还让他居官舍,接济粮菜,当即命人将苏氏父子逐出了官舍,苏轼父子只好栖身在一片桄榔林中。

幸好苏轼的学生们及时找到了他们父子,他们立即动手,伐树砍竹,在桄榔林中为苏氏父子搭建了一座“桄榔庵”,苏轼还写了一篇《桄榔庵铭》呢!

后来,张中因接济苏轼而被罢官,苏氏父子的生计更难以为继了。虽然学生们和当地农家会送来一些粮菜,但他们的日子也不好过,加之岛上连续遭灾,田里没有收成,百姓们常常以芋头、野果充饥,苏氏父子就更可怜了。

有一年冬天,因海上风大浪高,大陆货船也停航了,苏氏父子半饱半饥地熬了几天之后,最后竟无物可食,连采摘树叶野菜的力气都没有了!有一天,一个叫符林的学生做了两碗肉汤,让他们趁热喝了。喝过之后才告诉他们说,他捉了几只老鼠,这是用老鼠肉煮的汤,鼠肉能补养身子。

老鼠汤也并非能常常喝到。苏轼便开始修炼道家的“辟谷功法”,以对抗让人难以忍受的饥饿折磨。

后来,苏轼忽然发现山坡上长满了苍耳,他便摘了大半筐,在水中煮去毒性之后,便可充当饭菜,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有一天,姜唐佐从永州回到海南,专程去看望苏轼时,告诉他说,他在永州时,听说新任宰相韩忠彦大人请求皇上诏回被贬的元祐诸臣,还派人去永州看望了被贬在那里的范纯仁大人,带去了医治目疾的药物,让他徙居邓州。苏大人听说之后,含着泪说:“若能回京,当去看看因我受连累的门生们。”他还逐个念叨着门生们的名字,其中就有李格非!

听到这里,李清照竟忍不住呜咽起来。

(五)

自苏轼被贬之后,秦观、黄庭坚、张耒、晁补之等人也都先后被贬往偏远之邑,苏门的后四学士又分散在各处,所以有竹堂便显得冷落多了。虽然也有客人造访,但很少再有高朋满座的热闹场面了。

今天似乎不同往日。昨晚,李格非和姜唐佐整整谈到了子夜之后,便安排他在客室里安歇了。今天一大早,他急着要去汝州拜访朋友,起得很早。李格非一直将他送出了南薰门之后才回来。刚刚到家,便听仆人来报,说米芾大人来访,他便连忙出去迎接。

米芾依然是身着唐时长衫,头戴一顶黑色的软脚幞头。他边进门边笑着说道:“格非老弟,你可知道我一大早就来,是为什么吗?”

李格非想了想,说道:“是送来了我乞求的那幅墨宝?”

原来,李格非上个月去拜访米芾时,见他壁上挂着一幅《升仙太子碑》碑文,感到字体雍容婉畅,笔画柔而不软,圆转而豪放,让人看了久久难忘,便向他索要。米芾说,此件已经有主了。他走近仔细看时,果见左首处有一行小字:为苍樟老先生百寿笔贺。

此幅要是不成了,他便央求米芾照样再书写一幅,米芾连忙答应了。

“墨宝未曾带来,今天,我带来了一桩喜讯。”

“喜讯?谁的喜讯?”

“你家的喜讯啊!”

李格非听了,没回过神来,只是望着他,等他的下文。可是等了半天,米芾就是不说。

“米大人,你快说呀,在下正洗耳恭听呢!”

“不瞒你说,我是受人之托,来讨杯喜酒喝的!”

李格非一下子明白了,原来他是来做媒的。

这些天来,李家已接待过十多位来提亲的,但他都以女儿年龄尚小,待住些日子再议为由,委婉地谢绝了。其实,李格非和王惠双早就为李清照的婚事留心了。因为按当时风俗,有的闺女在十四五岁便定亲了。李清照的表姐可人,就是十四岁时由两家的大人们商定的。虽然有不少人来李家提亲,且男家多是王公贵胄的子弟,但总有不如意之处。按李清照的学识、才华,其婿不但人品要好,文采亦要出众,这样才能般配。不过,能兼备两者的,在东京城中寥若晨星。今日米芾专为此事而来,不知是为谁家提亲?

听说书画博士前来提亲,王惠双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活儿,亲自端茶来到客厅。

见王惠双来了,米芾连忙说道:“嫂夫人,请你坐下,一起听一听。”

正当他们在客厅谈论这桩婚事时,在后院紫罗兰架下作画的李清照,听说米芾来了,便放下画笔,大声说道:“米叔叔真是我的及时雨,快看看我的构图对不对?”说着就朝客厅跑去。

她还没到客厅门口,见丁香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又拉着她回了后园,悄声对她说:“米大人是来提亲的。”

李清照问道:“又是哪一家?”

“吏部侍郎赵大人家。”

“赵大人?赵大人是谁?”

“你还记得元宵节灯会吗?”

李清照点了点头。

“还记得李迥公子领来的那个太学生吗?”

是他?李清照心里“突突”地猛跳起来。她又想起了她从秋千架上跳下来,提着鞋,穿着袜子逃避时的情景;想起了他回眸望时,那双摄人魂魄的眼神。

“你怎么知道的?”李清照尽量装得心不在焉,说话的语气也显得十分平静。

“是我亲自听见的嘛!”丁香咬着她的耳朵说。

“叫什么名字?”

“没听清楚。”丁香调皮地问道,“小姐,要不要我去问一问?”

李清照的脸一下子红了,连忙说道:“千万别去问!”

丁香听了,“咯咯咯”地笑起来了。

忽然,她们听见大门口又传来说话的声音。丁香悄声说道:“又来客人了,我去看看。”说完,便开门出去了。

来客是陈师道。

在陈师道还未进客厅之前,米芾悄声对李格非说道:“格非兄,千万别对他说我是来提亲的。”

“为什么?”

“是赵侍郎特别嘱咐我的。”米芾解释说,“他是怕若提亲被拒,很丢面子,故而不想让人知道,更不想让他的这位连襟知道。”

李格非听了,点了点头。

刚说完,王惠双陪着陈师道已经走到了客厅门口。陈师道一见到李格非,就大声说道:“格非老弟,我今天来,是想讨杯喜酒喝的!”

李格非佯装不懂,笑着说道:“喜从何来呀?”

陈师道口直心快,说话的声音也大:“我今天是为我的外甥来提亲的。”

“你的外甥?”李格非问道,“是谁呀?”

“宫巷口赵家的三公子,太学生赵明诚。”他回避了赵挺之的名字。

李格非听了,望了望米芾,米芾的脸上也是一片狐疑,他心里说,赵挺之明明要自己对这件事不可张扬,怎么又托陈师道前来提亲呢?

原来,赵挺之和夫人郭氏决定托米芾提亲之后,郭氏仍放心不下,她担心米芾胜任不了提亲之事,便又央求自己的妹夫陈师道亲自登门提亲。因为陈师道格外喜欢赵明诚,让他介绍小儿子的品行、学问,是最合适不过了。陈师道听了,拍着胸说:“姐姐,你放心好了,明诚的亲事,包在我身上了。”他昨日受托之后,今日一大早就来了,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米芾。米芾也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了陈师道,更没想到他也是为提亲而来的!

本来自己的妻姐嘱咐他不要张扬此事,但他想,这是件光明正大的事,为何不能张扬呢?所以,他一进门,便把自己来访的目的说出来了。

三人落座之后,王惠双为陈师道送上了热茶,笑着说道:“陈大人,你觉得你真的能喝到这杯喜酒?”

陈师道说:“嫂夫人,若论贵府千金的人品、才华,这东京城里达官显贵们的子弟,少说也有三千,但没有哪位能般配得上!”

王惠双问道:“陈大人,你说的这三千人当中,也包含着你的外甥赵明诚?”

“当然也包含着他啦!”

“既然如此,恐怕你就喝不成这杯喜酒了。”王惠双笑着说道。

“不,我还没说完呢!”陈师道说,“我是看着赵明诚长大的,虽然不能说他如何杰出,但也算得上是一个后起之秀。我打个比方吧,若那三千子弟是一大群驴的话,那么,赵明诚就是一匹马了!”

他的这个比方,引得大家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丁香躲在客厅窗下偷偷听客人说话,忽听客厅中爆出一阵笑声,她吓了一跳,连忙抽身跑进了李清照的闺房。

自知道米芾是来提亲的之后,李清照的心里就开始慌张起来。当听丁香说是赵家的公子时,心里更紧张起来。她想知道是不是自己见过的那个赵明诚,她躲在房里,盼着丁香能赶快回来,将偷听到的话告诉自己。

丁香回来了。她俯在李清照耳边说道:“是赵家的三公子,叫赵明诚。”

李清照听了,嗔怒道:“你骗人!”

丁香急了,说道:“我要是骗你,就是小狗!我听清楚了,是叫赵明诚!”

“管他叫什么名字呢,不听,我不听!”李清照说完,连忙用双手捂住了耳朵。

丁香指着她的脸说:“小姐,看看你的脸!

李清照拿起一面云纹异兽青铜镜。她看见铜镜里是一片红色云霞。 4OXMtUUPXVnuWaBE6LWdH23uPHrnoDANaVBJ6RjxHbS4BZCfNvvdH5j44YKgXEB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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