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典民主的发展并非一蹴而就。抽选是衡量其兴衰的一个重要标尺。
雅典人认为希腊神话中的英雄忒修斯是他们的第一个国王,正是忒修斯将雅典城所在的阿提卡半岛统一起来,形成一个政治实体。
在公元前8世纪至前7世纪前后,雅典一小撮有钱有势的土地贵族废黜了君主制,国王变成了三个执政官之一。起初,执政官可以任职终身,后来任期缩短为10年,继而进一步缩短为1年。再往后,又增添了6位执政官,这9位执政官由贵族会议(战神山会议)挑选,而战神山会议成员由前执政官构成,任职终身。 这种制度安排是为了确保贵族永远掌握执政权。
在贵族制统治下,贫富分化严重。遇到灾年,贫苦农民不得不以自己的田产作为抵押以换取粮食与种子。丧失一部分土地后,如果再碰到灾荒,这些农民的境遇就会更加悲惨。最后,大批雅典人完全失去了土地,变成了佃农,甚至被迫成为富人的奴隶。虽然,雅典此时也有公民大会,但底层阶级无缘参与其中,公民大会纯属贵族的玩物。这种情形严重威胁雅典的繁荣与稳定。
公元前594年,出身没落贵族家庭的梭伦(约前638—前559)出任雅典城邦的执政官、立法者与调停者,开始推行一系列改革。经济上,改革废除了以人身作抵押的一切债务,禁止把欠债的平民变为奴隶,并不再允许以人身作抵押借债。政治上,改革并没有废除贵族统治,但为平民开放了更多的参与机会。公民被划分为四个等级,最低等级的公民仍不能担任任何公职,但有权参加公民大会和人民法庭。公民大会的常设机构为400人会议,由4个部落各选100人组成;除了第四等级外,其他公民皆可当选。作为最高司法机关的人民法庭更加开放,受理并裁决公民投诉或上诉的案件,无论公民属于哪个等级。以前,解释法律的权力在9位执政官手中,现在它转到人民法庭手中。
正是梭伦改革在雅典政治中引入了抽选。 人民法庭的审判员在所有等级的公民中抽签产生。 至于其他公职人员,先由各部落在符合财产资格的人中投票预选出各官职的候选人,然后在候选人中抽签产生任职人员。9位执政官也采取同样办法产生:4个部落先各自在最高等级的公民中预选10位候选人,共40人;然后,从40人中以抽签方式产生9位执政官。这样做的结果是,削弱了少数家族垄断执政官的机会,但执政官依然掌握在贵族阶级手中。
梭伦改革并未达到稳定社会的目的。在公元前6世纪的大部分时间里,平民、贵族、地方派系之间相互冲突不断,导致僭主政治大行其道。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公元前508年克里斯提尼(生于公元前570年前后)借助平民的支持上台担任执政官为止。克里斯提尼推动一系列政治改革。在希罗多德看来,正是这些改革奠定了雅典民主政治的基础。 克里斯提尼最重要的改革措施之一是重划行政区,打散原有4个以血缘、地缘为基础的部落,设立139个“德谟”(demos)作为最基本的政治组织。 这些德谟以抽签方式划分给30个“三一区”(trittyes),每个三一区内含互不搭界、数目不等的德谟,分布在市区内外。而30个三一区分成10个新组成的、以雅典神话英雄命名的部落(phylai),每个部落都有3个三一区。这种行政区划改革的目的是消除地方主义,打破显贵大族之间盘根错节的亲缘关系。
伴随行政区划改革而来的是,平民参政的机会大大增加。德谟有各自的大会,每个公民既可以参加德谟的大会,也可以参加全雅典的公民大会。公民大会的常设机构议事会由400人扩充至500人,其成员由每个部落以抽签方式选出来的50名代表组成。
尽管引入了这些改革,贵族的残余势力依然强大,他们可能与外部势力相勾结,复辟僭主政治。为了防止这种风险,克里斯提尼创造了一项由公民大会控制、执行的陶片放逐法,矛头直指那些怀有复辟僭主政治野心的政客。每年,公民大会投票决定是否实施对政治人物的放逐,如果大会决定实施放逐,几个月后会举办放逐投票:每位公民在一块陶罐碎片(选票)较为平坦处,刻上他认为应该被放逐者的名字,投入本部落的投票箱。如果有六千人以上参加了投票,得票最多的人士即为当年放逐的人选,放逐期限为10年。在公元前488年前后,陶片放逐法开始发挥作用,此后数年间驱逐了一批势力过大的人。这种独特的制度设计让贵族、官员、显赫之士如坐针毡,时刻处于现实的威胁之下,从而大大提升了平民的政治地位。大约同时,即从公元前487年起,执政官的抽选被重新引入,并将候选资格开放给次高等级的公民,并最终开放给第三以及第四等级的公民。
图1.2 陶片投票情景
图片来源:牛津大学阿什莫尔博物馆。
图1.3 亚里士多德(前384—前322)
图片来源:http://timerime.com/en/event/2823404/ARISTTELES/。
雅典民主最后确立的标志是,在公元前462年,战神山会议的大部分权力被移交给公民大会、五百人议事会和人民法庭。此前,即使经过梭伦改革,由贵族掌控的战神山会议依然权力巨大,它可以惩治、处罚公民,可以支配政府开支而不对任何机构负责,可以监督法律实施与公职人员的行为,可以对官员进行弹劾。因此,在亚里士多德看来,梭伦改革后的雅典是个三合一政体:人民法庭体现民主制,选举产生的执政官体现贵族制,而战神山会议体现寡头制。 而公元前462年的改革剥夺了战神山会议所有的职能,仅保留处理几类案件(如谋杀或宗教类犯罪)的审理权。至此,这个本来权重一时的贵族机构沦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刑事法庭。而其他案件则需交由人民法庭审理。与此相适应的另一项重要改革是,为担任公职(例如参与人民法庭审理工作)的公民支付津贴,让穷人不必为参与政治生活顾此失彼。这意味着,平民第一次真正有机会亲身参与政府主要权力机构(公民大会、500人议事会、人民法庭)的运作。
从公元前462年到公元前332年是雅典民主的兴盛期,其间它曾遭遇两次短暂的寡头政治复辟(前411—前410年和前404—前403)。民主体制于公元前403年恢复以后,它本身又经历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变化,直至公元前332年被马其顿征服者废止。
有关公元前4世纪雅典民主的留存文献最为丰富,因此以下有关雅典民主制度以及抽选的讨论将集中在这一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