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敬璇给壬迁诊了脉,虽伤得有些重,好在气息还是稳的,和壬寅一起轮流输了灵力,缓解伤势。这灵力一输,壬迁周身便被金光环绕,几人想上去一探究竟,都被金光阻隔在外面。
尧敬璇是见识过这样场面的,欣慰地笑了笑。
壬寅已是急坏了:“掌门师兄,这个时候,你还在笑什么?”
“迁师弟飞升了。”
壬寅大喜过望,回头望着壬迁。壬迁如今已非凡体,又受了他们二人这般多的灵力,身体恢复的极快,多处伤口以极快的速度愈合了,全然看不出是一个刚经历雷劫的人,只是一身的血衣还在昭示着方才那凶险的一幕。
壬迁坐起身,耳清目明,身体也感觉轻飘飘的,升仙果真就是不一样了。他下了床榻,对着尧敬璇和壬寅先是执手低头,行的是平辈之礼,尧敬璇和壬寅也回了他一个平辈之礼,紧接着又半弯腰,行了个半大不大的礼,是为凡人拜仙人。公子尧和左染也先后是行了个晚辈之礼和三拜大礼。
壬迁轻轻点点头算是回应。
礼过后,壬寅道:“师弟此去,我们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
尧敬璇道:“十万年了,也算是修得圆满。”
壬迁回道:“两位师兄多保重。”末了,又使了仙识去查探立在一旁的左染,三魂七魄与常人无异,依旧只是肉体凡胎,灵力也算不得上高深莫测,却也正因为各方面都普通的与常人无异,才更叫他怪异。
身体不由自主地慢慢飘起来,他停留在半空,临走前,伸手拍拍尧敬璇的肩,传音入密道:“左染这孩子不好说,掌门师兄要小心着些。”
紧接着,便是金光大作,壬迁已没了踪影。
尧光三尊走了一位,如今剩下两位,宣明殿内自此便就空荡荡的了。
尧敬璇坐在平日里壬迁最喜欢坐的那个椅子上,手掌不停地在椅子扶手上慢慢摩擦,过了好一会儿,抬头看到三个矗立的身影,疲惫地朝他们摆摆手,道:“此间事已了,各自回去罢。”
殿内漆黑一片,惨白的月光照进来,夜色昏暗,左染神情不定,看不清脸色,公子尧有些悲伤地劝道:“师叔此去飞升,师父万望保重身体,莫要伤怀,早日修炼也可早日与师叔重逢。”
身在仙界便得遵守仙界的法度,这凡人修仙入了仙界,开始也都是些小的不能再小的仙职,更有甚者在仙界待上五年十年的,都未曾有过仙职,是以,仙界的那些老一辈仙君们便都有些看不起此些飞升上去的,如此一来,他们便更得遵守仙界法度。
三人皆都行了礼躬身退下。
尧敬璇望着左染渐行渐远的身影,那样挺直,那样文雅,与公子尧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比公子尧更是知书达理,对他们言听计从。这样的人世间何止三千,却偏偏是这个人,总是给他一种熟悉之感,总是叫他想起那数万年前的一桩荒唐事。
话说数万十年前,他还只是尧光的一名弟子,父亲是尧光的掌门,同时又按着尧光的惯例,与他的一位兄长同时拜在了父亲门下,便也成了掌门之徒。尧光掌门在收他之前已有三位徒弟,他在掌门坐下便排行第四。虽是最小的一名弟子,但他在众弟子中却最是出众,不管修习何种术法,一遍就通,资质高的令人咂舌。
按着尧光的规矩,掌门之位向来是传给掌门坐下天分最高的,也就是尧敬璇。可那位掌门不知为何,偏生不喜这位资质高的小儿子,反倒是对那位资质平平,却又无心修炼的大儿子青睐有加。为了大儿子能顺利接替掌门之位,他竟想出了一个馊得不能再馊的主意,在外面寻了个女子回来,与他为妾,妄图以美色颠覆他的修行,却不知,他是个不好美色的。
彼时,他已有一妻,夫妻恩爱非常,相敬如宾,突然纳妾,他便也是不愿的。哪知,他那位父亲却像是铁了心似的一定要他收了那女子,他便同妻子商量过后,大手一挥,收了进房。
婚后几千年,尧敬璇都未曾与那女子说上一句话,那女子倒也有点眼色,不去纠缠,只安安分分地呆在自己的房间,足有七千年未曾踏离房门半步。
不过就是担了个名份在,尧敬璇又一心扑在修炼上,便也不管这些琐碎事,与妻子感情还是一如既往地好。
只是好景不长,妻子诞下公子尧后不久,人间妖邪作乱,瘟疫肆虐,那位尧光掌门,也就是尧敬璇的父亲在与妖界的征战中去了,还是死得惨不忍睹,被妖王一掌击碎丹元,魂飞魄散,不管尧敬璇使了多大的力,都未曾救得回。
这尧光掌门之位便按照规矩由尧敬璇接替。
可他那位兄长却是个心胸狭隘的主,没了掌门之位,修为又是低下,虽在尧光有个长老的位子,却不是很得人心,是以,他日子过得不是很好,渐渐地,便也就生了心魔。
但凡修仙者皆知,这心魔一旦生了,不脱层皮是去不掉的,平日里修炼更得谨慎小心,以免走火入魔。可这位仁兄,修炼时还在想着掌门那桩子事,便也就理所当然的走火入魔了。随后叛逃出尧光派,投了妖界去,没过多久打上尧光山来。
彼时,妖界作乱越发严重,尧敬璇带着同一辈分的几位师兄弟一起抵御外敌,三十多人,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剩下的便只有他们三人,加上尧光的众多弟子,和其他各大门派,对上妖界蓄谋已久的入侵也是敌不过的。
好在这个时候,公子尧已经长成了些,体内又有三十万年的灵力,还有上神赐下的神剑,勉强将妖界打了回去,直至今日,妖界都不曾来犯过。
人间又恢复了和平,休养生息,不过是场两界之间的战争,他们活得长久,千年过去,便也就淡忘了这么一场血雨腥风。
哪知有一日,尧敬璇回去,他的那位兄长竟又重新现身了。他有些猝不及防,被他施了迷魂术,稀里糊涂地进了那位女子的房间,又稀里糊涂地做了件稀里糊涂的事。事后反应过来,他才知自己有多荒唐,有多糊涂。而他那位兄长只说:“父亲给你留下的,万不可辜负了才是。”
他是又悔又恨,自觉对不起妻子,许久未与妻子打过照面。只是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又同在一个屋檐下,妻子很快就闻得风声,心里伤神,又是个肉体凡胎的,很快便撑不过去了。尧敬璇曾去找过她的转世,她却已是心灰意冷,不愿回去,他便也就没有强求。
事后,他找遍了人妖两界,都没寻到他那位兄长的影子,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失了心爱之人,心里难免有些难受,终日里无精打采,浑浑噩噩地过日子,那位女子就在这段时间走近他的心里,还为他诞下一子。
那时,他才知自己真的错了。答应过妻子,此生不负,已是毁了诺言,却还在她死后继续毁诺,他一气之下将那女子赶出了尧光山,流放在大荒之中,至于那孩子,毕竟是自己的骨肉,便收做了关门弟子。
可大荒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里没有人烟,没有花草,没有水,没有实物,有的只是六界犯了大错之人。她一次又一次叫他毁了对妻子的诺言,在他眼里,这女子便可撑得上是六界中犯了大错的。到底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即便有儿子时常去照看,在那样的地方生活下去也是极艰难的一件事,过了万儿八千年,那女子竟疯了。
疯了。尧敬璇也确是有些后悔,遣了她儿子去接她出来,她已是心灰意冷,带着刚修炼不久的儿子一起跳进来忘川河中。
他亲眼看着那对母子在忘川河里化作一缕青烟,说不出来的难受。
自此,只是便也就被他埋在心底,若非近日里觉着左染给他的那份熟悉之感,他也是断然不会再忆起这段往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