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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归是个傻子，但她有个师父。所有人都嘲笑她是个傻子，只有师父告诉她，她不是傻子，她是世上最聪明的人。
当归听说人家的师父都好厉害，好威武，可她的师父总是生病，动不动还会咳血。她很怕，可是不知道要怎么办，就跟个傻子一样。当归也时常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可师父把她抱在怀里，一直说，她不傻，她不傻！又怕自己的血吓着她，总是背过身，把咳出来的血擦干净了，然后招手唤她过去。
有时候公子尧擦的急，有的血没擦干净，当归看见公子尧手心的血就很怕，她踌躇着挪了两步，依旧站在那里，眼睛里模糊不清。
公子尧无奈的起身，过来抱着她，又是一阵猛咳。当归听到公子尧说：“阿归，为师无碍，不怕的。”
当归听不懂公子尧在说什么。他无碍与她怕不怕有何干系？既然无甚关系，那她便当是不怕的。于是，当归拍拍胸脯壮着胆子，朝公子尧笑，告诉他，她不怕。
当归并不欢喜她这名字，跟公子尧出去时总是能听到别人的名字那么好听。听说这名字是有名有姓的才叫名字。别人的姓都是许、谭、叶之类的，虽然她也不知道这些姓是什么，可就是好听。而她，阿归阿归，姓阿，这姓多难听。
当归也不知道公子尧叫什么，只是他让她叫他师父，可她一直没叫过。几年前，有个陌生的大哥哥来看她师父，那个大哥哥叫他家师父什么什么兄的。或许她真的是个傻子，记不住那人叫什么，却是将这“兄”字记住了。
当归又长了几年，个头高了许多，能到公子尧的腰了。可她越长大越觉得她家师父身体太差了，她须得去倒腾点药来给他补补身体，总是咳出血来也不是个事。
当归十二岁的时候才会说第一句话。
“师父。”
那个时候，公子尧很高兴，但当归总是在他身体虚弱的时候偷偷跑出去，然后鼻青脸肿的回来，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也不会说话。以后看得紧了些，但这样的事还是会偶尔发生。
公子尧怕再这样下去，天劫会在他不在的时候降下来。他带着当归去了一座孤山，山上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各种鸟兽。他在山上设了结界，没有人能上来，山上的鸟兽也都知道当归是他的徒弟，不敢欺负她，反而要陪着她一起玩耍。这样他不在的时候，那些鸟兽也能护着当归点。
可在山上住下来没多久，当归发现自己渐渐能听到周围有很多声音。
“胡说什么！这可是上古神君！真真正正的六界主宰，连天帝陛下都不敢说置喙！自古以来牛逼的人物总是做些常人无法理解的事，就比如养了个傻子徒弟，当成心肝一样宠着。”
“小声点说，她是傻子，但这话可不能叫神君听到，不然我们小命都不保！”
“咳，这有什么的，不过就是个傻子徒弟。”狐妖四周望了望，确定没人了，压低声道，“神君在一万多年前亲手杀了他的徒弟，你们不知道吗？如今的这位傻里傻气的，恐也只是那位的替身，听说那位也挺傻的，是个妖，天生便有魔气。”
当归看不见有人，只听到有人在说话，她很怕，想抱着师父的大腿哭。可她师父好像不在，不知道去哪了。她只能蹲在地上哭，又不敢出声，怕把说话的那些人引来。
“唉，那傻子怎么哭了？”
“不知道啊。”
“要不去看看？”
“别了，神君对那傻子徒弟在乎的不行，若是我们靠近了，把我们当成要杀她的妖怪怎么办？”
“怕什么，我们本来就是妖怪。”
“……”
当归躲在一棵树下苦，天快黑了，她也哭累了，就靠在树上睡了。公子尧找到她的时候还不知道当归已经修得了半仙体质，只是抱她回去。
当归被惊醒了，看见熟悉的脸，抱着公子尧的脖子，又是一阵大哭，一边哭一边嗫嚅道：“师父，阿归怕……阿归怕……有人！”
公子尧知道不会有人，这是他设的结界，有人进出又怎会不知。可他还是问：“阿归不怕了，人在哪里，他吓哭了阿归，师父带你去打他！”
当归又说不出来了，只是哭，公子尧费力的哄她，终于把她哄睡着了已是深夜了。
把当归安置好了之后，公子尧来到山上的林子里，厉声怒斥：“出来！”
爬出来许多小妖。公子尧目光扫过，有野猪精、蛇精、鸟精、石头精、树精……
公子尧冷笑：“一群精怪，胆子倒是不小，本君的人都敢欺负！”
“这可冤枉我们了，我们也奇怪她怎么突然就哭了。”
猪精两根牙齿拱着树精的树干：“是啊是啊，神君。知道是您的徒弟，我们怎么有这胆子。”
鸟精在树上啄了只虫子：“我们就是说了会话，您那傻子……您那聪明徒弟就突然惊恐的四处张望，然后就蹲地上哭了。”
公子尧狐疑道：“她听到你们说话了？”
“不应该啊，她一介凡人，怎么会听到我们说话？”
公子尧心下却是有了答案。当归三魂七魄虽未齐全，转世来一直傻傻的，但修炼的天赋还是有的。他不过教了七年，就已经能到如此境地。若是他好生护着，时刻注意着天劫，替她挡下，假以时日，修成仙身也不是难事。
第二天，公子尧带当归去后山，把所有的鸟兽都叫出来，让当归摸他们。
当归起先还是怕怕的，她昨天就是在这里听到有人说话，然后吓哭的。
“阿归不怕，他们不坏。”公子尧安抚她，拉着她的手一起去摸那些动物，“昨天说话的就是他们，他们会跟你一起玩，以后为师不在的时候，你就跟他们在一起，好不好？”
那个时候，当归第一次知道，原来动物也会说话。
那以后，当归的身边多了很多动物。突然有一天，她的身边还有一只白白胖胖的大老虎。所有的动物都对那大老虎毕恭毕敬的。可那老虎长得实在凶狠恶煞，当归不敢靠近，但老虎就是黏着她，还把她驮到自己背上，带着她在林子里玩。晚上睡觉的时候，那些妖怪都在山上，只有这只白白胖胖的老虎跟她一起回去，一起睡觉，最重要的是，她师父还给这老虎准备饭菜，和他们同桌吃饭。
当归十九岁的时候已经出落的亭亭玉立了，所有的动物都夸她长得好看。
但当归并不开心，因为她师父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她每天都能看到沾了血的衣裳，被公子尧偷偷藏起来。
当归又看到了那个大哥哥，这么多年了，他还是穿着白色衣裳，还是那么好看。她记得她师父从前也是穿的白色，后来不知怎么就变成其他颜色了，那是什么颜色说不上来，挺像血的，又红又黑。她也想她的师父再穿上白色衣裳。从前好多跟她一起玩的孩子说，她的师父像天上的神仙，可他现在不穿了，就不怎么像神仙了。
子瑜看见公子尧在耕地，额间都是汗，感叹一声：“师兄真的打算就这样，一边忍受着天道禁咒，一边受着天谴，面朝黄土，背朝天，她轮回一世，你就守她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