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走后,冷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谁能料到,堂堂君王不惜踏足冷宫只是为了亲眼看着自己的女儿死,谁能想到,堂堂君王竟然忌惮甚至是憎恶亲手扶植的太子,对亲儿子厌恶至此。
那晚下了很大的雨,姬茧像一条狗一样趴在地上,连摇尾乞怜的自个都没有。他记得,当归幼时在冷宫的时候,下着大雪,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她没有吃的,没有喝的,连睡觉的地方也不过是个木头床。半夜冻醒,实在冷得不行,就把唯一能的床劈了做柴,烧来取暖。但还是病了,发着高烧,说着胡话,连口水都灌不进去。
是他,第一次亲吻到她的唇,救了她一命。后来,她就被送出了宫。
他恨,恨自己没有能力,恨国师。说什么是仙人,仙人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徒弟死了吗!仙人难道就可以不在意自己徒弟的生死吗!仙人?若真是仙人,又怎么会不在意……不过跟普通人一样,也是个江湖骗子。骗够了钱了就跑了,将他的阿姐忽悠的团团转,最后白白送了性命!
那夜之后,姬茧沉下了心,帝王家没有兄弟情是真的,就连父子情都是触手不可及。宫内不乏有来看他笑话的,总免不得要落井下石两句,姬茧也不跟他们争吵,只是冷眼相待,一句话也不说。他们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也就走了。
三月后,姬茧腿上的伤已经不怎么疼了,只是走起路来还是有些困难。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他的五王兄踏足,已经穿戴着昔日他穿着的衮服。
一进门就一脚踢翻了他方才跑得满头大汗打来的水,随后一脚踹在他胸口,长时间的虚弱,竟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呛了半晌。“恭祝五王兄终于得偿所愿,封为太子了。”姬茧面无表情的笑着,“还以为五王兄会比从前长了点脑子。可惜,还是烂泥扶不上墙!五王兄有来找我挑衅的功夫,倒不如回去想想怎么守得住自己的太子位,免得日后跟我一起在这了,我是不会分一口热茶给你的。”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姬茧最是了解他的这位五王兄,野心有余,能力不足,说白了就是个大蠢蛋,被人激两句就要死要活的。有了前车之鉴,那个人又怎么会舍得把权利交托到一个德才有为的人手里呢!
近来,王上对他格外恩宠,今日又封了太子,他又是个招摇的性子。来这里本是为了嘲笑一番却反被朝,他怎么忍得下这口气。一脚踢在他肚子上,姬茧被踹出去老远,撞在床脚上。
“口齿还是一样啊!怎么当时那个煞星死的时候你不这样伶俐的跟父王说话呢!你求父王,父王说不定就不会带走她的尸骨了,不带走尸骨,也就不会火化了。你知道吗,那个女人的尸体现在成了一坛子灰,连皇陵都进不去,就这样随意地埋在了外面树林子里。三个月过去了,也不知有没有被豺狼虎豹给挖出来打翻了呢!”
姬茧眼中有着冲天之恨,怒目瞪他,他脚下踩踏着姬茧的肩胛骨,将他贬低到泥里:“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太子!所有人都忌惮你,不敢杀你,无非是怕她!可我不怕,一个死人,杀气再重,还能半夜来杀了我吗!”
他捏着姬茧的下巴,强迫他仰视着自己。这种睥睨的感觉真好,难怪人人都想做王!
姬茧被迫直视着他,眼中却没有一丝势微,下巴的骨头像是要被捏碎:“你有胆子就动手!”
他竟就真的把手压到了姬茧的脖子上,窒息的感觉。姬茧眼前恍惚出现了一个人影,梦寐以求。
守在外面的小黄门看不下去了,准确地说是怕杀了他,当归真的会来报仇,立马近前来阻止。“殿下今日刚封了太子,就不要再惹怒王上了!”
这话果真是他的软肋,闻言立马松了手,收了暴戾之气,嫌弃的将手擦了擦,眯眼道:“那就放你一回,下一次可就没这么好运了!”
终于走了,姬茧的呼吸终于平稳,眼角隐隐有泪划过。拳头砸在地上,骨节分明的手已红肿不堪,地上是斑驳的血。
又一月后,那位五王兄在朝上受了王上封赏,心想着要来嘚瑟一番,便坐着新赐下的仪仗,摆着谱儿的从宫中横行而过。
姬茧正在吃饭。两个碗,一个碗里放着冷馒头,一个碗里是凉水。
凭什么他一个太子要早起上朝,事做的不如意了还要挨骂,而他这个造反未遂的废太子却可以用早膳!刚进来就踢翻了两个碗,水洒在地上,瞬间就凝成了冰。
姬茧慢悠悠的放下筷子脸上青白交加:“你只会用脚吗!”
“你只配用脚!”他用脚点着地上的馒头,笑呵呵道,“想吃就爬过来吃啊!”
姬茧站起来,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的,气势上却不输他这位太子,甚至还压过去不少。
新太子心虚的缩了缩脚,梗着脖子威胁道:“你若是不爬过来,我这就去把那煞星的骨灰撒了!”
姬茧的目光中燃起了一丝烈火,新太子更怕了,但面子不能输,他来找茬的不能被茬了。眼看他没有软下来的样子,收了脚转身道:“走,去把那煞星的骨灰坛挖出来。”
还没有出门,便听到“扑通”一声,姬茧已经跪在地上,哀求道:“你不要动她!”
他上前去,脚点着馒头,唤道:“嘬嘬嘬……”
姬茧跪着没有动过,他上前去,一脚踩上姬茧的脖子,逼着他伏在地上,然后用脚勾着他往前爬:“嘬嘬嘬……”
手肘在地面擦过,一点一点的爬着。爬到馒头前了,新太子又踩上了馒头。沾满了泥土的馒头被送到他嘴边,身边的小黄门见他慢吞吞的,一个人揪着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一个人捏着他的两颊,将馒头塞进去。硬邦邦的馒头难以下咽,堵在喉咙里。新太子见状,摆了手冲身后的人小黄门道:“去给他倒点水润润喉,噎死了就不好玩了。”
一碗浑浊不堪的水就这样被端进来,灌进了他口中。
“日后的吃食全都用绳子栓了放在外面,让他像这样爬出来吃。”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早膳也免了。”
新太子得意满满的离开,笑声回荡在孤寂的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