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闭上眼睛,轻声道:“走之前,你想再见他一眼吗?”
白泽并不知道他在哪里,他只是想,他只是不想,等一天,当归会后悔。他亲身体验过悔恨,那滋味,生无可恋。
“其实我并不喜欢遁世。只是,”当归侧身望着他,又靠近了他,感觉到温热,当归笑了,“只是他们都不喜欢我。既然不喜欢,那我就离他们远远的。他们看不见我,我也看不见他们,就不会不开心了。”
白泽愕然,原来是这样。白泽抬眼看她,欣然道:“那我带你去个地方。那里所有的人都不会讨厌你,他们会喜欢你,看你笑,和你闹,听你说话。”
当归不相信:“真的有这样的地方吗?”
“有。”
当归抱着着白泽的一条手臂,枕在上面,咬了咬唇道:“睡吧。”
白泽疲惫的看她闭上了眼睛,气息渐渐平稳。手臂被她压得发麻,却又不敢动弹,怕吵醒了她。白泽沉默着笑了,最后淡淡的问自己:“如果有一天他死了,你要怎么办?”
沉沉酣梦中,当归睡颜香甜,白泽知道,她许久不曾睡得这么舒服过了,便也闭上了眼。
下一刻,当归变色,倏地睁开眼,呼吸急促的抓着他:“我不想遁世了。我想去看他。”
白泽笑了:“好,等天亮了我陪你一起去。”
当归很怕,她听见了白泽的那句话。他问她,如果他死了,她要怎么办。她自己也不知道。但她知道一点,姬茧那样的大魔头,怎么会死呢!谁能杀了他!她可不信。
白泽安慰着她又闭上眼,正要睡过去时,当归又问:“你知道他在哪吗?”
“我不知道,但有人知道。”熟悉的声音,像是在安慰。
当归激动地看着他:“对,那些妖一定知道。我明天去问他们。”
他们怎么会知道呢!姬茧是抱着必死的心去的,让他们知道了,当归在这还能安稳吗?何况,他们若知道,那一夜蛊毒发作,他们也不会哭嚎了彻夜。
白泽点头“嗯”了一声,当归还要再说什么,白泽抽回手臂,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很晚了,我困了。虽然你睡了那么久,也不困,但我想要你陪我睡,好不好?”
“好。”当归抿嘴笑着睡了。
白泽闭上眼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姬茧的话很明显是告诉他,他会死,他将当归托付给他了。他分明是那么厉害,魔气护着,群妖也听他号令,到底面临怎样的境地,才会这样说。他分明是那么在意当归,到底又是怎样的绝望,才会舍得丢下当归。
当归此刻是还生着他的气,若有一天真的想开了,知道了姬茧对她的好,那姬茧的死对她又是怎样的打击。
姬茧此去已经十多日,不知生死,她去了,亲眼看见姬茧的尸体,又或是亲眼看着姬茧死在她面前,他能怎么办!
寝殿内自此没了动静。白泽尽力驱除着脑中的一切杂念,但那样的想法一旦产生便怎么也除不去了。
天还没亮的时候,当归醒了,在床上躺的难受,她翻了个身。白泽还是僵硬的躺着,不想去听,不想去看,始终保持着夜里睡时的姿势。当归翻身,琵琶骨压在了他手指上,手指不敢动半分。
大梦初醒般的感受。当归抽出几根头发,挠了挠他的鼻子,就像从前揪他的胡须一样的感受。这样的日子真好,平平淡淡的多好。等她去见过姬茧了,他就带她去那个地方,过这样平淡的日子。
姬茧说了,她还能活很久很久。
他们要这样平平淡淡的过日子。很久很久。
白泽心头发酸,颔首浅笑,抓着她的手:“不要闹。”
“那好吧。”当归坐起来,望着窗外的天,“天就要亮了。”
白泽翻身掀开被子,套上了鞋出去后没多久又回来。当归已经穿好了衣裳,却找不到一双鞋履可以套这双脚的。这具身体哪都好,腰肢纤细,美目如盼,一张勾人心魂却又长得纯真的脸,当归自认为这具身体放在她身上有些浪费了。
但有一点不好,她没法使灵力。这身体的脚特别小,从前她穿戴什么只要捏个幻化术便可,可这次找不到鞋履,也捏不出幻化术。昨天走了几圈时穿的鞋履也找不见了。
当归坐在床沿晃着小腿,慢慢看着窗外,从方才的灰暗,到现在已是金乌出现。天冥宫一直很暗,长年不见红日。只是不知这次为何可以看见。
白泽看见当归光着的脚,随手幻化出一双鞋,帮她套上:“我已经打听到他在哪了?穿好之后吃了饭,我便带你去找他。”
当归思考了一下,蹙眉一笑:“我不想吃。”
“不吃不行。你现在的身体是人,不吃身体会吃不消的。”
当归很急,不想松口:“你不是说我能活很久很久的吗?一顿饭不吃也不会碍事的。”
白泽冷着脸不说话。末了,还是点了点头,道:“好。但只此一次。”他更怕的是,若是吃了东西,再去找白泽,活着还好,万一死了,她吃的东西恐都会吐出来。
古鳌山。
姬茧回来的当夜,公子尧就感觉到了,且他还感觉到如今的姬茧就是不值一提,趁着这个时候杀他取其性命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出手的那一刻,他犹豫了。姬茧这个大魔头,横行六界,杀人如麻,最下的坏事更是人神共愤,但他想堂而皇之的取他性命。
趁他病,要他命,这样的小人行径,他看不上,也做不出。
于是,姬茧在古鳌山休养了两三日之后,也是姬茧自己来他帐前,说要跟他决一死战。
那时候天还黑着,但是个阴雨天,没有月亮,没有星星。姬茧引着他驾了云往忘川而去,站在云头,跟他说些无厘头的话。“杀了我你就报了仇了!”
公子尧出剑欲将他斩杀,眸中姬茧苍白的面色,还在告诉他,他是在趁人之危。一听此言,心下千回百转,有无数个想法,每一个都是在告诉自己,当归没有杀人!“是你杀的?”
姬茧没有回他,只是望着下面生长的草木,指着道:“你同阿姐是在这里相识,那便也在这里结束吧。”
公子尧不明所以的拧眉,却见姬茧已经掉转云头,回了古鳌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