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瑜双手献上那魔刀。姬茧只看了一眼,心里便有了数,压下怒色。
公子尧嘴唇微微张开,看着子瑜竟有了行将就木之感。“你先起来,凶手是谁,本公子会查清楚,绝不会叫无辜之人背了锅。”
子瑜苦笑。果真啊,神裔又当如何,还不是逃不开一个“情”字,尧敬璇和壬迁的两条命,竟还比不得妖魔。“师兄,她自己也都承认了!是她,是她杀害了掌门和师父。”
公子尧断然道:“我不信!”他怎么会信呢!方才他还看到,她要死的时候,都还将身上的灵力逼出叶子来,只是为了解他的毒。他又怎么会信,这样的妖,即便是魔,也不会如此残忍!
端听子瑜说,那凶手分明就是仇深似海,残暴不仁!
子瑜摇头站起来,不顾一切。在众人都不注意的时候,以迅雷之势,一手就掐上了当归的脖子。“既然师兄要查,那边查吧。只一样,她非死不可!若师兄查出来不是她,我把命赔给她。若是她,即便她死了,我也会找出她的魂魄来,撕碎了!”
姬茧沉吟半晌,笑着看他:“我在这里,你会有这个机会吗?”
公子尧转眸去看当归。他看向当归的眼神特别认真,姬茧心下波动。公子尧青着脸问:“是你吗?”
当归低头看到自己的丹元,冉冉而起的黑气瞬间就侵袭了她整张脸:“是我啊。师父杀了我。”
子瑜狂笑:“她认了!她认了!……”
公子尧强忍眼泪,头疼欲裂,默然片刻。子瑜的五指已经都陷进了骨肉里,翻出来的白骨也同样是冒着黑气。子瑜加大了力度,当归还未断气,他便呼吸急促,被姬茧一掌打落,靠在树干上。
姬茧还要提掌,公子尧拦手打断,怒道:“够了!这一次看在你还有仁慈之心的份上不杀你,你走吧,她的事,本公子会处理。”
姬茧挑眉,张狂一笑:“不杀我?你就能杀得了我吗?”
公子尧闭上眼,掌心火轮已现出端倪。当归不知那是灭轮术,更不知灭轮术的威力,只是姬茧修复她的丹元,定然也耗费不少,且还有着伤,只恐一个小术法也会要了他的命。当即道:“师父!他同我是血亲。是我做的,我认!我都认了!师父就放他走吧。他……也是无辜的啊。”
子瑜“呵呵呵”冷笑:“为妖者不害性命,尚可说是无辜。为魔者,何来无辜!”
“你也说了父亲和师叔死状凄惨,既然如此,就定然要彻查,这才对得起父亲和师叔。你厌她恶她,现在还说是她杀,若真是无辜,父亲和师叔也不得安。”公子尧盯着姬茧半晌,最终摆摆手道,“你也走吧。你是她的血亲。”
姬茧看着当归执着的眼睛,深吸一口气,愤然离开。
公子尧对着他的背影道:“世间冤案那么多,我独独不会冤了她。”
身影消失了,声音却从云头传下来,落入他的耳中。“无论如何,你都要保住阿姐。人不是阿姐杀的,我知道。若真到了有一日,你不杀阿姐不能泄愤了,我把命送给你。”
“暂且收押青孤殿,此事你个人情绪过重,就不要参与了。”
白泽愣了愣,原以为这样的过错是要丢到灵域去的。没成想,就是将他们关在青孤殿。这关与不关其实并无多大差别。平日里,他们也是一直在青孤殿不出去的。
子瑜缓缓后退,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我有情绪!师兄难道就没有情绪了吗?师兄若是参与其中,恐怕掌门和师父才会从棺材里跳出来吧!”
公子尧剑眉微扬,嘲弄道:“有理。如此,那我也不参与。尧光与我二人同辈的尚有两人,左染也已经回来了,就让他和子逸去吧。限期一月,查出凶手,你可还满意?”说罢,也不待子瑜回答,公子尧已捻诀送众人出了青孤殿后山。
白泽朝公子尧晃着尾巴,公子尧轻咳一声道:“带她回去,照顾好她。事情未水落石出前,哪也不能去。青孤殿会有一间屋子设有结界,你们就好生休息。”
公子尧转身要走的时候,当归伸出手,楚楚可怜的揪住他的衣摆:“师父……”
公子尧沉默片刻,看见她脖子上还在流血,抬手撤回了衣摆:“放手。”
当归看着指尖慢慢消失的衣摆,低下了头。下一秒,公子尧已经扯断衣摆,裹着她的脖子,渡了灵力过来。当归无力地伏在他怀里。
送当归回了青孤殿之后,公子尧一个人坐在树下,抱着头,泪流满面。
他知道自己没有幽精。没有幽精就是没有感情。可他会心疼,知道她要死,他也会害怕,会恐惧。他虽然不信,但也推断出一二来。六界能使魔气,用魔刀之人,无非他们姐弟两个。可他昨夜一直看着,姬茧再厉害,也不至于离开那么久,他都不知道。唯一的可能,就只能是……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信。他不信。他喜欢上的姑娘,再坏也不会坏成这样。
夜里,朝晖殿。
公子尧辗转难眠。他取出怀中藏着的叶子,叶子已经枯萎了,但上头还有灵光波动。只要吃下它们,解了毒,以后再也不会睡不好了,再也不会做噩梦了。可,这是他喜欢的姑娘用生命最后的灵力为他长出来的,他想留着一辈子。
不能解毒又如何!他堂堂一个神裔,还会怕了区区蛊毒不成!
半夜,公子尧又从梦中惊醒。他睁着眼睛,目光空洞,额间、颈间沁出的细汗打湿了枕头。公子尧慢慢坐起来,扶着额头,脑中的画面挥之不去。
长留剑在他的示意下指天轰鸣,道道天雷落在她身上。吐着火焰的轮子刮风般扯着长留剑,刺在了她的单元上。碎裂的丹元冒着黑气,火轮吞噬了黑气,火焰越来越大,最后将她整个人都覆盖在里面。
她哭着喊着:“师父,你连最后一眼都不愿施舍给我吗?”
他恍若未闻,背影消失。真的就没有再看她最后一眼。
烧成了灰烬的一株草散落在地上,风一吹,就散了。
他转过身去看的时候,细小的灰尘从他指尖飞过,抓都抓不住。
就这样,又坐了一夜,流了一夜的泪。不知是为尧敬璇流的,还是为内心深处那个不可说的她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