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尧光的时候,祖师殿的弟子都散得差不多了。他迈着沉重的伐子进去,只看见地上一大滩血,还有碎裂成片的钟罩。他重重的喘着气,呼吸第一次这么沉重,感觉下一秒就会窒息。
子瑜跪坐在灵牌下打坐,行止在给他护法。
公子尧骨节狰狞,打破了护法的结界:“阿归呢!”
子瑜垂着头突然失笑,猛地转向公子尧道:“掌门和师父都死了,师兄,你竟还在想着儿女私情!”
公子尧晃了晃身子。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这走了才不过两个时辰。
“她杀了掌门和师父。”子瑜惨然一笑,低声道。
“我不信!”慌慌张张的,尧光上空祥云一朵接着一朵。最后层层白云聚集在青孤殿的后山上空。
公子尧腾空而起,慌忙赶过去。
当归靠在树下,身体渐渐变淡,身侧白泽摇着尾巴,往她身上蹭。
渐淡到虚无的身体突然变成了一株草,风一吹,险些就要飘走了。白泽抬起尾巴压下来。草上冒出一片叶子来……·
两片叶子,三片叶子……
当归在地上攀爬着,叶子压在白泽身下,她猛地一抽,叶子都被扯下来。当归又化作了人形,手上抱着白泽,将叶子塞在他怀里。“白泽,你是有主人的。你的主人他不是我。你的主人现在中了毒,你要帮他解毒啊。”
白泽喉咙里“呜呜呜”的叫着。他一身灵力都给她去护着魂魄了,她却不想,不想活!
当归摸着白泽的顶,咳出一口血来:“你千万要记得。以后我不在了,夫君夜里做噩梦都没人陪他的,你把这些给他。我也没有了,虽不够解毒,但会好上许多的。”
白泽咬着自己的尾巴,他闻到了腥甜味。当归从他齿间取下来:“等你恢复灵力了,有空的话,就帮我跑一趟天冥宫,替我转告他。我对不起他,又把他抛下了。恨我也好,厌我也罢,都要好好活着,不要……就不要救我了。我这一生啊,活得太累……”
公子尧咬着牙走到当归身边,将白泽身下的叶子取出来,放在心窝里,然后捧起当归的脸,上去亲吻了一下,站起身的时候,“噗嗤”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不远处的树后面,左染眉间隐隐透着阴冷之色。这是第一次,他在尧光露出真正的神色。
子瑜一边往外走,一边喊着:“师兄……”
反噬过重,方才打坐疗伤时又突然被公子尧打断,心中怒气难平,险些一口气没上的来,好在行止一直在身边,也不至走火入魔,只是伤势颇重。
上空有祥云降落,树后左染看见来人心神不安,不敢再做停留,捻诀而去。
姬茧即便是伤着了,要他的性命也只是翻手之间的事。他隐姓埋名这么多年,终于亲手报了阿娘的仇了,终于亲眼看见他悔悟的神情了。可这还不够!凭什么他的儿子生来便是神裔,凭什么他的儿子受万众瞩目,得天道护佑,凭什么他们母子就只能苟延残喘!就连入尧光修炼,若非天分异常,他连一个普通弟子都比不过。
姬茧木然看着,再一次徒手掏出胸口的丹元时,拖出一片耀目的光。半颗丹元在他手下捏了捏,覆上当归被黑气缠绕的碎裂丹元时,手下丹元顷刻间绽放出烈焰,他的整只手都在其中焚烧着。
他的修为偏向火术,其余也皆有涉猎。但当归一向不好好修炼,如今丹元已碎,灵力也只能勉强人形。且火是他们草木类的大敌,一怕吓着她,二怕烧着她,于是又设了屏障去防着火烧。
四野沉寂,天上云海翻腾。丹元逐渐修复,魔气却还在丹元上盘桓不绝。当归眸中还是伤感,却看着姬茧咧嘴笑了。
姬茧恶狠狠地在她耳边道:“阿姐,你不知道吧?独自一个人真的人很难受。阿姐不在意自己的性命,阿姐想死,我这个做弟弟的也不能看着阿姐一个孤孤单单的死。阿姐身边的宠物倒是忠心,不如下一次阿姐不想活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叫他去陪阿姐。”
白泽微微一愣。他救她护她,她弟弟却想他死?
当归还说不出话,只喃喃道:“我会恨你。”
姬茧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背对着她:“无妨,阿姐终归是死了,恨不恨我,我也只是一人独享世间孤寂。这是有……什么区别吗?”
当归不说话了。
“当然有区别!”从山口处传来虚浮沉缓的声音。“一个死人的恨,一个活人的恨,哪个更让你痛不欲生!不过你是魔,应当不会有这些在魔眼中肤浅的情意,这倒是无甚差别了。”
诸人都望过去,行止搀着子瑜往这走。子瑜面目苍白,像是一瞬间老了几万岁,枯槁如木。从怀中掏出一枚珠子来。珠子碎裂,跟当归胸前的半颗丹元一样,被黑气笼罩着。内里流光波动,却总是被窜进去的黑气扰乱,最后,竟只是一颗破碎了的,被黑气吞噬的普通珠子了。
公子尧心下一惊,流光虽都被魔气吞噬,但他能感觉到内里的气息。这是生他养他陪了他十多万年的父亲的丹元!他不信!尧敬璇经历了六界那么多沧海之事都活下来了,谁人能将他的丹元碎成这样!
子瑜磨磨蹭蹭的跪下来,神情悲痛地稽首道:“这是掌门的丹元,师兄收好了。”
公子尧神情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但还是伸手接过,拿在眼下细看。
“师兄!掌门闭眼前跟我说,”子瑜一手指向了当归,“是她!是她杀了掌门!师兄,你难道还要再袒护徇私吗?”
姬茧迅捷的转身,粗鲁的将当归拉起来,挡在她面前。“不论有无区别,阿姐终归与本宫有着血亲。也不论公子尧是否会护着阿姐,总之本宫不会允许!你想动手,先掂量掂量被天谴的身体是不是受得住!”
公子尧将尧敬璇的丹元揣进了怀里,正欲扶子瑜起身,子瑜却跪的坚持,道:“师兄是没有见到掌门死的情景。一把魔刀贯穿丹元,魔气维持着丹元不碎,掌门他老人家就是这样不生不死的一直撑到我到,才用灵力逼出了内里的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