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尧不停地呼喊着:“阿归,我信你……我信你。”可站在上面的那人仍旧悠闲的看着一切,直到最后一点枯黄被送进狂蟒的口中,他惊呼一声:“不要!”
睁开了眼,睚眦欲裂。内心只有那一刻,血潮汹涌,身体的每一根发丝都麻麻的,他想,若是当归死了,他的心可能也跟着死了。
就连方才在结界内,若非白泽突然出现拦下了他,他是不是真的下得去手取了当归性命,他也不知道。
手上还有些黏腻,低头一看,是当归的血。张开满目疮痍的手掌,公子尧看见那血又像是看见梦境中狂蟒的蛇信子,殷红一片。疼痛蔓延至全身,心也麻木了,他道:“子瑜,你老实告诉我。”
话落,他看向无尽的远方。地上的雪白的能刺瞎他的眼。他用手遮住了强烈的光:“我想……听实话。”
子瑜低着头没有看他一眼,迟迟不闻有声,遂问道:“什么?”
强光照的他湿了眼角,公子尧晃着身子道:“从前,我对她到底是个什么感情。白泽走的时候,我听到他说六万年,六万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我是不是……”
子瑜的表情骤然僵住,身子从手到脚遍处冰凉。急忙打断,转眼看他,眸子如水流淌,微微扬起了眉眼:“师兄说笑了。”
一片寂静。
子瑜心不在焉的去把脉,公子尧侧身抽回了手,子瑜落了空,神情一顿,便又听公子尧凌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总说是蛊惑,可即便是蛊惑,她又能有多少灵力可以蛊惑我。在你眼中,我是如此意志不坚,轻而易举便能被蛊惑的吗?”
子瑜抬袖抹掉了公子尧手掌还在往外渗出的血珠,声音渐渐变得阴冷:“师兄总是说玩笑。不过一只妖,能有多少灵力蛊惑师兄,不过是师兄体内的毒作怪罢了。”他固执地道,“解了毒便不会被蛊惑了。师兄当知,这毒要如何解。”
公子尧费力笑了笑:“她虽是妖,却也是生灵,本公子不解毒不过是难受些许罢了,可若是解了毒,她便没有命了。”
子瑜道:“师兄恕罪,我本不该多话,但为妖若是能救了神裔也算是积了德,即便是有朝一日死了,天道也兴许会看在这份上,给她新的机遇。”
公子尧摆摆手阻止道:“白泽跟我数万年了,一直以来也都尽心尽力,不曾有过任何违逆之举,我也该对他好的。他既然看上了,妖便妖,我也许给他。下月初三那日子虽非大吉,却也是个不错的日子,不能叫他再等上许久,便在那日将事办了。至于解毒的事,莫要再提,我不会用白泽心上人的命来解毒,更不会用自己徒弟的命来解毒。”
说罢,公子尧转身,出了长生殿,走在雪地里。下了几天几夜的雪在这一刻停了,他的心也似乎被这雪填满了。一场在他心里下的大雪,雪停的时候凉了一片。
子瑜站在原地怔了怔,内心深处油然升起的预感充斥着他的大脑。自那大婚后,他便觉得自己活着就只有一个目的了——
牺牲当归也好,牺牲万千生灵也罢,即便是他死,他也只要公子尧好生活着。
殿外白日已盛,子瑜手上还是提了盏琉璃灯。灯芯暗淡,他捻了诀却还是不见一丝灯火,最后只得放回原处。
站在公子尧身后踌躇了好一会儿,喉咙动了动,咽下一口水,垂眸道:“师兄真的不为自己想想?姬茧的毒非同小可,若是师兄有些什么意外,六界该怎么办?”
公子尧收回落在雪地上的目光,默默打量着他,问道:“毒非她所下,我怎可为自己便害了一条生命?”
子瑜梗着脖子,言谈间多了分戾气:“毒虽非她下,却同她脱不得干系。”
公子尧屈膝坐在雪地上,手上捏了一团雪,攥拳的时候,指缝间落下不少雪来,雪上沾着他的血,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晶亮。
公子尧垂眸,有水泽落在沾了血的雪上,他动了动眼皮,座下的雪化了不少,失了衣衫。这一刻,他方才能知冷热,有了感觉。
“她魂魄受损,活不了几年了,你知道的罢?”公子尧叹了口气,“既然如此,本公子便叫她再活几年,陪陪白泽,是本公子给她的恩典,且,我也不想白泽难过。”
子瑜心里头疑窦丛生,他从来不知道白泽有这份心思。正如他自己所言,他会护着当归,无非是为了公子尧,可现下公子尧却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白泽,这叫他怎么敢相信!
“既然活不了多久了,不解毒岂非是白白浪费了?”子瑜唤他一声,“师兄,白泽是当真对她心生欢喜暂且不论,且说此妖孽是天冥宫的,留着……”郑重其事的望着他的眼睛道,“祸患无穷!”
公子尧从雪地里站起来,闭上眼,身上凉的他一阵哆嗦:“你就当是我舍不得罢。天冥宫是大祸患,杀了她对天冥宫也是无伤大雅,倒不如留着陪陪我,陪陪白泽。”
子瑜还要再言,便被公子尧戚戚然的打断:“好了,此事便到此为止。本公子告诉你,我要护她,尧光便不得有人敢动她的心思,你可明白?”
子瑜身子一晃,掐了掐自己手心,后退两步,心不在焉道:“师兄暂代掌门之职,师兄有命,我自当遵从。”
公子尧抬手,朝自己的手心吹了吹气,掌上的血止住了,只是伤痕未消,叫人看一眼都会心惊胆寒。可他自己并不在意,任由那手垂下:“近日来你照顾我也累了,回去歇着罢。晚间我兴许还会做梦,但都不打紧,你就不用过来了。”
子瑜应声退去,茫茫大地,公子尧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对着天空,对着大地。寒风还在吹,吹得他眼睛都有些冷了,抬手一抹,原来是两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