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人突然变得极为轻巧,白泽看到当归丹元处闪着光,身体也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只成了一株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白泽小心地将那株草藏进怀里,擦了脸上的血,站起来:“我知道,她心里头想着的那个人不是我。我还知道,她心里想的那个人也不知道她在想他。”
公子尧摸着自己的胸口,被白泽这话说的脑袋空白了须臾,沾了当归血的五个指尖像是被火烘烤着似的灼热不已。
白泽郑重其事的走到公子尧面前,膝盖跪地,与地面碰撞发出巨响,震得整个大地都晃了三晃。白泽乞求道:“主人曾应我,要将她许给我,不知至今日了可还算数?”
结界外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响,不知是什么东西掉地了。子瑜弯腰去捡,像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似的,将那东西拿捏在手里,再也站不起来了,最后直直的跪在地上。
公子尧背转过身,白泽膝行两步行至跟前,又问了一遍:“主人,可还算数?”
公子尧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站都站不稳,摇摇欲坠的感觉。许给他,早早便决定了的事,不知为何在这一段时日的相处来,在晓得她一直都是在骗他时,他不怎么想了。
藏在怀里的那株草动了动,在衣衫下翻了个身,白泽下意识的按住,生怕她掉出来。
转身的时候,公子尧左手已经凝了诀,提了灵力。蓝光微闪,射穿了他的眼球。看着那手蓄势待发,白泽急忙在公子尧有所动作前抢声道:“若还算数,便求主人看在她已经没几年好活的份上,让她再陪我一段时日罢。”
蓝光渐淡,公子尧将手负在了身后。“你明知!你明知!你竟……”
公子尧无奈道:“也罢。即便你将上古神兽的脸面发扬的极为光大了,本公子也不能强制你。你欢喜与她,本公子自当成全。可你也记好了,她的心不在你,护她是不是值,你也需想想清楚。”公子尧半蹲着去搀扶他。
起身的时候,白泽两只手死死护着胸口。
碰到他手的那一刻,白泽清晰的感觉到公子尧在害怕,在颤抖,在剧烈的颤抖。他有句话没有说:“我护的不是她,我护的从来都是你啊。你才是我的主人。我护她就是在护你啊,可你不知道。”
白泽满心欢喜的声音落到他耳中:“谢主人。”
公子尧冷冷吐出一口血在掌心。掌心的殷红,有一瞬间刺激了他的头脑,他仿佛觉得自己想起了什么,可呼之欲出的记忆下一刻就什么都没有了。
心里尖锐又刺激的疼痛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目光坚硬又冷淡:“姬茧的事就此揭过不提,你看顾好她。若是日后她再犯下什么大错,本公子绝不心慈手软。即便她是你的心上的姑娘,白泽。即便她下一刻就要死,本公子也要请出天地法则将她正法!”
结界上硕大一个窟窿,白泽钻了过去。
走的时候,白泽拍了拍胸口,朝探出半颗脑袋的当归草道:“六万年虽长,但他是神裔,区区六万年本也算不得什么。你若是觉得主人为你魂飞了六万年便亏欠至今,委实有些为难自己了。”
当归躺着没有动过一下。
白泽伸了两根手指将她取出来,托在自己掌心,道:“你对他这样好,即便是六万年来有什么亏欠,也都还了。阿归,你不欠他什么了。我有时候很想问问你,你固执至此,到底是真的对主人有情?还是只是因为六万多年来的亏欠?”
当归躺在他手心被风吹着,还是没有动过一下,说过一句话。若非白泽能清晰的感受到她的心还在跳动,他真的会怀疑,当归已经去了。
有眼泪滴在手上,打湿了当归的两片叶子,被风一吹有些冷了,当归打了个哆嗦,缩了缩身子。当归不怎么明白,他为什么会流泪,分明该伤心的是她。
可她不怎么伤心。她在风中对着白泽笑了笑。尽管白泽没有看到。
子瑜站在原地,神情忧畅,灼灼目光下,平坦的地面,清晰明了的一双眼睛,可他却觉得大地在震动,山河云海混沌不堪,他什么都看不清了。
手边的药箱开着,箱中还是平常的那些物什。子瑜拍了拍床沿,道:“师兄还是心软了。”
公子尧几乎是咬着牙含泪说出来:“我心疼,子瑜,我心疼……我心疼她。”
子瑜取下他捂着胸口的手,捏着公子尧的手腕,声音清冷,不慌不忙道:“师兄只是被蛊惑了,并非心疼。师兄心疼是因为中了毒。解了毒就好了。”
公子尧又想起来每天夜里做的梦。有时候是他看着当归的笑,心渐渐塌陷的那一刻,脚下震动,地动山摇间,地面像张了血盆一样的大嘴,他面色陡然一变,阴冷的笑着将当归推下去。
下面是各种毒兽,狂蟒张着獠牙扬身飞过,撕扯下她身上无数的草叶子。当归站在下面朝上面看,她喊着公子尧:“夫君,阿归怕。”
可他浑然不在意的看着,就像看戏一样看着。他在心中告诉自己,下去救她,她是他的徒弟啊,他也会为徒弟心疼。妖也好,魔也罢,即便是死,也只能死在他的手上。
可不管他的内心怎么嘶喊,梦境里的他始终站在原地,阴恻恻的笑着,朝下面喊道:“你不是妖吗?你不是魔吗?他们也是妖,也是魔,你怕什么?你怎么会怕你的同类呢?”
狂蟒嘶吼一声,脚下也是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夫君,阿归没有。夫君已经开始不信阿归了吗?”
狂蟒的尾巴卷曲,将她团团绕住,又有毒蝎沿着蟒身爬上来,尖锐的刺进她的皮肤,只一瞬,他看到如雪的肌肤变成红色,变成黑色,当归凌乱着发,在狂蟒的眼睛里,在无数只毒蝎的眼睛里,无助又凄惨。
一片又一片的草叶子落在地上,被狂蟒吞进腹中。当归最后成了一株草,狂蟒卷着她在诸多毒蝎面前炫耀。毒蝎匍匐在地,却对狂蟒尾巴上的那株草虎视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