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瑜满意的点点头:“甚好。”
白泽从地上爬起来,昏睡诀效力还在,他虚软的没有力气,喘息断断续续,好不容易凝出了半丝灵力在方才那把无形之剑上耗尽了。
白泽出去的时候,他专偷看了一眼。子瑜从药箱里取了把银色弯刀出来,沿着公子尧嶙峋手掌的伤痕一道一道割开。
每割一刀,便是黑色的血。那血好似没有止境似的,一直在流。他看着乌泱泱的血,突然脊背发麻,脚步在门口停滞。
能解毒的人就在眼前,可他却没有用。说不出来什么感受,他只能告诉自己,公子尧还是在意当归的,中毒没有叫当归知晓是因为怕她担心,没有用她来解毒是怕伤害她。
其实,他到底是不想叫她担心还是怕自己中毒的消息传了出去,引起恐慌,他没有要当归来解毒是不是因为有朝一日杀了她就不会有亏欠,他不敢知道。谁又知道呢?兴许他自己也说不清。
公子尧面目狰狞,似是被噩梦缠绕,手掌血水和汗水混合着往下淌,手指不停地抽搐着。冰凉的弯刀落在手掌上,他一摆手甩开,溅飞出去不少血珠。
白泽有一股冲动,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仅仅片刻的时间,安安静静躺着的人就如抓狂了般。
子瑜提着弯道在眼下细细看了看,吹净了上面沾着的一层血。他勾起的唇朝外扬了扬,眼角:“心疼吗,白泽?师兄每天夜里就是这样过来的,你真的不在意吗?”
白泽眯了眯眼,心里堵得难受,说不出话来。
他听到公子尧咬着牙的声音:“不要!阿归,我信你,我都信你……我骗了你,对不起……对不起,”最后泪雨磅沱,覆盖了他整张面容,白泽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到他近乎绝望的撕喊一声,“我不会让你死……”血迹斑斑的手紧紧抓着子瑜,袖袍上深红一片。
子瑜握着刀柄,沿着伤口一下子剜进了骨肉,森森白骨露在眼前。公子尧口中“哼哼”着,眼皮微微开合,似乎下一刻就会转醒。子瑜一手捏了昏睡诀,恰好落在他眉心,渐渐的镇静下来。
弯刀隔开皮肉在骨头上刮扯的声音,如雷鸣般声声入耳。
白泽撇过头去不再看,直朝着雪地里的身影走过去。可眼前的一片白,同那一片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眼睛灼烧的有些疼。只加快了脚步,匆匆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当归缩成一团在雪地上,确切的说是跪在雪地上。他不知道当归怎么了,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可他想,这么久了,袖炉应该不暖和了,地上那么凉,她身体还不好,怎么受得住。
这么一想,白泽又加快了步子。但到底是被子瑜施了昏睡诀的,心里头再怎么急,再怎么想走快,也只能拖着个无力的身体缓缓前行。
然而,他走出来还没有几步,便听到殿内一声响彻云霄的呼号刹那间撕裂了黎明初上时的寂静。白泽蓦地一惊,再也走不出一步,因为他听到公子尧在喊:“阿归——!”
白泽回头深深望了眼身后的大殿,上面“长生殿”三个字高高挂着,像是在嘲笑,又像是在睥睨。再回首时,当归已经从雪地上站起来,拼了命的朝这边跑。
临近的时候,他拖着步子过去拦下当归,被当归用身体撞开,整个身子飞出去,砸在雪地里,一片深陷。
他追着当归进去,奈何实在跟不上,终于进去后,他看到当归跪在公子尧面前,涕泪俱下:“阿归在,夫君,阿归一直在的。”脚上原先穿着的鞋履不知道掉在了哪里,被冻得红肿一片,在旁边深红的一滩血旁有两道极淡的血痕。
白泽低头看着自己脚下,视线往前延伸,一直到当归脚下,每一步都在这白色的砖上留下淋漓的脚印。
子瑜手中捏着弯刀,直直的悬在当归灵台上空。
当归吸了吸鼻子,抬头看到那把弯刀,笑着流泪。一手摸上了公子尧满目疮痍的手掌。
说来也怪,当归一碰到公子尧那手掌,他便不再挣扎了,面色也沉静了不少,
眼泪从眶里溢出,子瑜问他在不在意公子尧,他现在知道了,他在意,可他更在意当归,他从来不知道情到深处是这个样子。
从前只听人间许多才子佳人的爱情有多轰轰烈烈,他却只觉得不过是才子多了分才气,才子佳人的故事在他们笔下方才多了几许深情,原来不是的,不是的,世间真的有这样的情。
弯刀银色的光反射进他眼里,公子尧又喊了声:“阿归!不要……不要走,好不好?”
当归亲吻着公子尧的手掌,唇轻柔的在他手上擦过,没有人注意到,在她蹭过的每一处,深色的血便成了浅色。当归只是一边吻着,一边忍着哭腔,轻轻的在他耳边告诉他:“阿归在,阿归不会走。夫君,阿归一直都在。夫君总说记不得阿归,其实阿归知道,夫君是有苦衷的,夫君瞒着阿归许多事。夫君能在梦中梦见阿归,阿归就觉得很好了。”
白泽问她是不是死心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真的想死心了。可这一声“阿归”,公子尧捏着她的手喊出来的时候,当归知道,她永远都不会死心了。
只要她活着,便不会死心。即便是她死了,她消散六界的魂魄也会替她去想着念着公子尧,无时无刻。
子瑜手中的弯刀被他放回了药箱。
“夫君忘了不打紧的,阿归记得夫君就好。阿归也相信,会有那么一天,夫君会记起阿归的。六万多年都过去了,当归都能等得,日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阿归也能等。寒来暑往,不过数个春秋,很快就会过去的。”
当归敛起袖子去擦公子尧脸上的汗。太阳终于在这一刻升起来了,漫漫红霞铺满了整个东方。白泽第一次看到似血的朝阳。地上的血雪渐渐消融,炽热的心也在这一刻凝固了。
白泽坐在门口看外面的雪景。凹陷下去最大的一块近在咫尺,那远远的看不清的,是当归走过的地方。心血来潮,他想去看看当归在那到底做了什么。
当归突然想到了什么,面色惊恐,加了一句:“如果有一天夫君想起来了,可阿归不在了,夫君一定要忘了阿归。阿归记了夫君几千年,懂得想念一个人有多累,夫君好好得做神裔就好了。”
子瑜望了望窗外的朝霞,固执又哀痛的朝她摆摆手:“师兄就要醒了,你不要出现在师兄面前,快些走罢。”
公子尧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是不是听见她说的话,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