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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就连公子尧自己都不明白。
忘了当归的那一刻，他真的是生不如死。忘了心之所爱，倒不如一刀来的干脆。他想，六万多年前，他的阿归是不是也是这样挣扎，最后还是无力反抗，此后的生命中，连他一丝一毫的印记都没有。
公子尧果真如他料想的一样，下一针刺进去的时候，他如同僵硬了一样，一动不动，只是唇角被他咬出了血来。也不知这血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他在想其他什么东西。
银针在子瑜指尖来回转了几圈，同样的力道下，终于有了不一样的回应，他捏着针慢慢的一点点的往里戳，与断裂的经脉接上头时，公子尧突然一手拽住他的手，冷不妨的，手上一使力，针便偏了出去。
他的心漏跳了一拍，转过了头怒而相视。“师兄不珍惜自己的身子也莫要坏了我的名声！”
公子尧并不对此感到亏欠，他透过窗户看了看窗外，今日的尧光暗沉的没有一丝光亮，就连星月都不愿踏足。尧光的弟子皆被他赶回去，幽静的叫人害怕。开口的话愣是将子瑜气的无话可说：“这个时辰了，你去看看阿归。伤了我，她定然很伤心很后悔。我怕她做出什么事来。”
子瑜沉着脸，快而迅捷的将针取出来，公子尧疼的闷哼一声，知道他的不满，也知道他在发泄，并不怪他，反而笑着道：“她的一颦一笑胜却无数，我命又何足惜。”
银针被搁在桌上，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子瑜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像是在黑暗的尽头，最后点亮的一盏灯。
子瑜在公子尧的注视下，收起了银针，敛袖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平静道：“师兄若是心里放不下，又是何苦非要伤她心，赶她走？师兄若是心忧这天雷时常的来一次，这倒不是什么问题。有我在，定保师兄无恙，只是那天雷降下时，总少不得还是要受些累的。”
冷月初上，明明关着门窗，却不知为何，他感觉到有一阵风吹在脸上，春寒料峭。今年的今夜，似乎比往年都要冷些。
公子尧动手拨了拨已经扎在身上的银针，银针连着两处断裂的经脉，他好像感觉不到疼，云淡风轻。
子瑜拧眉看着，没有说话。
公子尧拨了几圈下来，面色寡淡道：“子瑜，你没有爱过，你不明白。我不惧天劫，不从天道，天地间，我怕的只是她。我怕她伤心，我怕她流泪。她笑了，我便仿若活着，她哭了，我便仿若死了。”
闻言，子瑜只是凉凉一笑。
公子尧道：“一次两次三次，我会忘了阿归，忘了与她有关的一切，甚至我的记忆里不会留下她一丝一毫的痕迹，但我不会忘了爱她的那种感觉。因为有那种感觉，所以即便失了幽精，我也会重新爱上。飞蛾见了灯光尚且扑火，我的心在遇见她之后动了，这是我的本能。”
公子尧垂下了眸，低低的笑出了声，被血气弥漫的房间，此刻又被悲伤席卷，处处透露着阴郁之色。
他重新看着子瑜时，子瑜眼中有了疑惑。
公子尧道：“每一次忘记，她都没有哭，也没有闹，她就静静地陪着我。她说，我忘了不打紧，只要她还记得就好了。在我面前，她就是一个陌生人，我甚至会排斥她。可她什么都不说，六万多年来，所有的委屈，她都憋在心里。子瑜，你知道吗，一次次的忘记，我都在让她失望，可是一次次的想起，我又在给她希望。希望之后又是失望，总有一日，这失望会渐渐变成绝望。那时，她会是什么模样。”
自来到尧光，自成为公子尧的师弟，他除了时刻想着与公子尧比个高下之外，似乎没什么是他想要的。他的性子，在某些方面，与公子尧极为相似。即便没有经历过情爱之事，却也似乎能从公子尧的话语中感受到那一份心酸与苦楚，甚至能从公子尧那强笑中感受到了他内心的克制和复杂。
子瑜动了动唇，不知道说什么，却听公子尧悲哀道：“让我一次一次伤她的心，子瑜，我做不到。”
因为做不到一次一次伤她的心，便一次性将她的心伤透了，子瑜同情的看向他，不知对错。鬼使神差的，他竟有了撮合之意：“师兄若是后悔了，可去……”话到嘴边，又被他噎了下去。
“我不后悔爱她，我只后悔我是神裔，我只后悔没有好好对她，我只后悔如此伤她，却又不得不伤她。”公子尧眼底泛着盈然的泪光，一切皆是隐没在昏暗的夜色中。
“师兄既觉得伤了她的心，如实告诉她。当归她，唔，向来善解人意，定然是能够历劫师兄的。”
子瑜顺手点亮了周围的烛火，一时间，火光照耀的公子尧睁不开眼。顶着幽幽烛火勉强睁开，两行冰冷的液体也跟着一起流下来。
“她若知道了，她若知道了，她又岂会甘愿离开。即便我做到这个份上，她也未必会按照我给她安排的路走下去。子瑜，我把她交给你了。一定要让姬茧带她走。”默了默，他仍觉得这法子有些不大行得通。他太了解当归了，固执起来的时候，谁的话都不听，就只听他的。
不管他说的对与错，她都听，也都跟着照做，该伤心的时候除了当着他的面哭一哭，所有的委屈又都憋在心里，自来如此，从未有过例外。
可这一次，他连说的资格都没有了。又怎么能要求她听话呢？
世界仿若是轰然倒塌，他下了一个决定，冷静道：“你去……去……”去哪里，他却是说不下去了。
他不想忘记，却又要当归去忘记。他不想做的事，却又要她去做。
子瑜凑近了听，扎在他身上的银针被一阵激动挤压的移了位置，他浑身一惊，听到公子尧道：“你去，当年能取了她的记忆，今日也必定可以。你去找夜神。”
子瑜神情凝重，似是怀疑自己听错了，公子尧却道：“最不愿她忘记的人是我。我本只想着让她恨我，怪我，怨我。可我将她逼成这样，逼得她说出那样的话，我怕她内心执着太深，终有一日会被魔气吞噬心智。”
唔，原是怕她入魔，有此想法也是理所应当的。幸甚，他家大师兄尚且不是满脑子的情爱，心中还略微顺带了点六界苍生，这也算得上是六界之幸。
“若是她为魔，有朝一日遇上我，她定然舍不得对我动手。可我忘了她，定会为了六界亲手杀了她。那她，会有多伤心。”
子瑜当场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