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来了几名弟子将饭菜送上来,因着结界,他们进不去,只在外面告了一声。彼时,公子尧正坐着看书,当归不想扰了他,便带着白泽小跑着出去接过饭菜,而后一一将饭菜摆上桌。
除却公子尧魂飞魄散的那六万年不计,青孤殿也已经有许久不曾这般热热闹闹的吃过饭了。
公子尧喜静,奈何当归喜热闹,硬是要白泽一起吃。其实吃这个东西,他倒是不在意的。从前还在神界的时候,他就吃过各种美味,后来修习渐入佳境,对吃又没了什么兴趣,便索性辟谷了。直到现在偶尔吃一吃,也不过是因着当归的缘故。
是以,他看到桌上清一色的甜点,压根打不起一点兴趣来。又苦于公子尧总是没来由的一个眼神吓唬他,他更是没什么胃口。
当归却不这么觉得,她觉得人食五谷杂粮,他们作妖作仙作神的,虽然比人高级了不少,但吃还是顶顶重要的。就比如,她需要多吃点土才能修习灵力,水妖需要多喝点水才能修习灵力。人的吃是为生存,他们的吃是为修习,其本质都是一样的。如此怎可因为对吃没兴趣便耽误修行!
当归摆正最后一双筷子,立刻兴冲冲道:“夫君吃饭了!”又转头道,“白泽吃饭了!”
白泽趴在自己的爪子上,远远的瞅了瞅公子尧。公子尧还在看书,听闻当归唤他也只是轻轻的从鼻子里“嗯”了一声,随后面色青了白,白了青,又翻了两页,方才放下。
白泽不知道公子尧看到了什么,亦或是想到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若是再在这儿碍手碍脚的叨扰了他们,他决计不会有好结果,说不定改明儿就把他的亲事定了,也说不定,吃着吃着,他就成了有家室的虎了。
公子尧慢吞吞的走过来坐下,白泽跟在公子尧身后,趁着当归不注意,就想撒腿跑了。不想,当归好似是在盯着他似的,两只前爪还没使出力气,就被当归抱在怀里,扔在了椅子上。
公子尧夹了一块鱼肉送进嘴里,然后搁下筷子,目光冷冷的看着他。
白泽汗毛都竖起来,往后缩了缩,心里叫苦不迭。
当归怪异道:“唉,你虽是受了点伤,灵力不比从前了,但要化个人形还是可以的。怎么一张桌子上吃饭,你却是个虎形。”
公子尧的目光收了收,淡淡道:“你受伤了?何时的事?什么人伤的?”
白泽自是不会说是他伤的,只得闷不做声。
公子尧目光深沉道:“我说怎么见你身上这层毛发有些怪怪的,原来都是伤口。什么人能把你伤成这样?”
白泽一惊,他怎么就忘了那次的事了。立刻变作人形,乖乖的坐着,闷头吃面前的菜。
公子尧垂目看了看白泽,人形时倒看不出什么来,就是虎形不怎么好看了。他有些难为情了,本就不怎么好看,如今遍体鳞伤,怕是更难找到一个合适的母虎配得上他。他张了张口,似乎在犹豫,最后还是咬了口糕点,将那话随着糕点一起吞了下去。
当归看白泽只吃面前的菜,不吃旁的菜,这般挑食可不是个好习惯,遂热络的给他夹菜。各种鸡鸭鱼肉堆在饭碗里,白泽翻了个白眼,一个劲儿的给她使眼色。
当归愣了愣:“你眼睛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说着,便伸手去摸,语气却甚是哀伤,更是怜悯,“我虽不懂诊治,但却知道眼睛是个极有用处的,若是受了伤,万不可大意,我去找人来给你看看。”
白泽想死的心都有了。
公子尧面色微沉,手指一下按在了桌上,声音凉飕飕的响起:“你一边色诱为夫,一边又勾引为夫的宠物,到底意欲何为?”
当归咬唇想了一会儿,她色诱公子尧是真,可勾引白泽又是从何说起。可观公子尧之状,言之凿凿,不像是开玩笑。
她转了转脑子,盯着公子尧的神情看了片刻,咕噜咕噜的想了想,这才觉得这神情极为熟悉。
是了,那书中所言,但凡吃醋的男子语气皆是不善,且此刻身旁定有另一男子。白泽虽算不上是个男子,但她也算不上是个女子,便故且将他当男子算了。
当归立马搬了座下椅子凑过去,笃定道:“夫君吃醋了!”
公子尧一改往昔桀骜的神情,赌气似的斥她:“又在胡言!”
当归靠近公子尧的脸,蹭上了他有些灼热的肌肤,在他耳边笑道:“夫君就是吃醋了!”
公子尧撇开脸不去看她。当归便黏着他,往他身上去靠。
书上说了,这是个机遇,得一把手就抓稳当了。她一大早好不容易促进起来的感情,方才依旧丢掉不少,得趁着现在再赢回来。
公子尧斜着身子瞅了瞅白泽,白泽慌得一激灵,抱起碗出去吃了。
当归在她耳边边笑边吹气,一手拨弄着他的耳朵:“夫君吃醋,阿归可开心了。”
“日后人间那些劳什子画本子莫要再看了!”公子尧避开她,起身端来了她的饭碗,又夹了许多菜在她碗里,语气急促道,“好生吃饭,离为夫这么近作甚?”
当归却恍若未闻,黏公子尧黏得更紧了,理所当然道:“夫君吃醋了,阿归自然是要同夫君亲近亲近的,免得夫君生气不理阿归。可这亲近亲近,不就得近了才能亲吗?”
公子尧突然转过身来,莫名其妙的道了一句:“这可是你逼我的!”
当归胸口轻轻一滞,不知道逼他什么了,正欲要刨根问底,公子尧已是一个俯身,冰凉的薄唇压在了她正欲说话的唇上。
唇齿间有淡淡的香味,闻惯了血腥味的她一时还有些不适应,那时她还只当亲吻时就该是此味道,原来不是。
“咣当”一声。
桌椅不知为什么倒在地上。紧接着是碗筷落地的清脆声。
当归推搡着好不容易能喘口气,便张口大呼:“菜没了,饭倒了……”迎接她的却是铺天盖地的窒息感。
公子尧抱着她的头,也是气喘吁吁:“吃干抹净了还想什么饭菜,为夫去给你做。”
可这个时候当归已经没有什么胃口了,虽然她能感觉到肚子里空空如也,但她此刻觉得很热,即便衣物都被公子尧攥在怀里,她还是觉得很热,浑身燥热,几乎可以煮沸一两锅冷水。
公子尧摸了摸她的笑脸,手指不经意间从她唇上拂过,然后替她套上衣服,笑意渐盛:“快起来穿好衣服。”
当归有些累,累得不想动弹。她窝在公子尧怀里,声音软软道:“夫君抱。”
公子尧一笑,顺从的抱她起来。
当归又勾着他的脖子,选了个就近的位置,在他鼻子上亲了一口。
公子尧替她一层一层的理好衣服。
当归觉得今日这顿午膳用的很是舒心。
虽然他们此番这感情亲近的地方不对,但该有的流程一个也不少,相反这时间还比书中所说的长了不少。
正午的阳光很是刺人眼,即便是有道这般强大的结界,当归也觉得她被太阳晒的睁不开眼睛了。她坐在树下晒了一会儿便觉意识不清,身体困顿,靠着大树便闭上了眼,头一歪,睡过去了。
公子尧收拾了地上的一片狼藉,便也陪着当归坐在树下。他小心翼翼的拉过当归,抬袖遮住了斜射过来的强光。当归靠在他肩膀上,公子尧突然感叹,他的肩膀又要遭罪了。
快至傍晚的时候,有小弟子跑上来,急匆匆道:“有名女子来找白泽,很是彪悍。”
公子尧愣了一下,那小弟子想是公子尧不知事情缘由,便想一五一十的细细说了,公子尧却摆手,引了他去旁处。
小弟子左右看了看,四下无人,确实是个说事情的好去处。
那小弟子压低声音道:“自从子瑜师叔昭告六界,白泽要选亲之后,便有不少仙家带着自家的仙兽坐骑来配八字,但都被子瑜师叔挡回去了。”
合该如此,他的神兽,天地间众仙众妖众神趋之若鹜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公子尧赞同的点点头。
公子尧不知白泽何时招惹了名彪悍女子,心下对他失忆的六万多年有些向往了。难怪他之前会来央求自己给他择个亲事,难怪他问了他那么多,他都不说好,原来心里头果真住进了一位。
只是这女子若果真如他们所说那般彪悍,那是否与白泽不大匹配?
公子尧略一沉思,问道:“子瑜可有说为何要挡回去?”
那小弟子又压低声音道:“子瑜师叔说,尧光近来要招新弟子了,一时间顾不上白泽的亲事。这配八字的事是个庄重的活计,丝毫懈怠不得,还是等到招完新弟子再说。”
公子尧觉得有理。又问:“那女子现在何处?”
说到这,那小弟子再也不藏着掖着,大声道:“那女子忒彪悍了些,上来就嚷嚷着要找白泽,说是他的未婚妻。”
公子尧挑起眉峰,对那女子甚是感兴趣,正想着唤了白泽过来,要一起去瞧瞧,不想,他已经早早地过来了,此刻正怯怯的趴在他身后,一双眼睛很是委屈的将他望着。
公子尧朝他招了招手:“怎么有了意中人也不同我说?我白白为你操那么多心思。走,带我去瞧瞧那女子是何模样,是否配得起你。”
那女子将他们折腾得不轻,小弟子得了令自是满心欢喜的领着他们去找那女子。
白泽像是黏在地上似的,公子尧拉他他也不肯走。
公子尧转念一想,这个时候就上赶着去看,她又是个彪悍的性子,若是日后真成了,那白泽不得被她欺负成一滩烂泥。
公子尧一甩袖,抱着白泽转身就走。恁是那小弟在后头怎么唤,公子尧都只是朝他摆摆手:“安排那女子先行住下。白泽的婚事本公子须得好生思量。”
公子尧回去的时候天已经有些黑了。
当归也睡醒了,此刻正蹲在树下,玩弄着一棵杂草。今夜天气很是沉闷,没有一股风,那草便也就在当归的手指间晃来晃去。
“你在做什么?”公子尧的声音悠扬如音乐般由远及近传进她的耳中。
“夫君。”当归仰头望着他,夜色渐浓,满天繁星,照在她眼里,闪闪的好像要把他的魂勾走了一样,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当归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装不下其他东西了,只有满满的喜悦。
“阿归答应过夫君要把这草种起来。若有一日阿归不在了,夫君又想念阿归,便看看这草,兴许就不那么想了。”
公子尧与她一同蹲下,当归转头指着杂草道:“夫君,你看,它已经能发芽了。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能有一个小阿归出来。”
公子尧不知为何的心下大恸,看了一眼地上的杂草,怒斥一声:“胡说什么!子瑜胡说,你也跟着他瞎胡闹。为夫怎么会让你不在了!你对为夫好,为夫会用命去护佑你。”默了默道,“你若是想要个小阿归,为夫这便带你回去造一个。泥土里长出来的到底不及你我一起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