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长老也不做任何解释,更不求饶,只一副慷慨赴死之状,因为他知道,公子尧不会放过他。他问:“你要如何?”
公子尧冷哂:“故意挑起各门派对我尧光的敌意,你可知,若是各派之间就此反目,六界定将大乱,你便是扰乱六界的罪人,此一罪!”
“挑衅上神,挑衅本公子,不分尊卑,忤逆陷害白泽与本公子,违逆天道,此二罪!”
……
铿锵冷冽的话在整座凌云阁内回荡,一声叠着一声,就好像没有尽头似的,宣示着他的罪行一个接着一个。
死一般的安静,就连那位被当了枪使的少年此刻也不敢再说一句。老一辈的掌门长老们更是微微发愣。公子尧掌管了这数万年的天地法则,处置的犯错之人不知何几,但他们从来没见过公子尧如此愤怒。以往翩翩公子、清幽高雅的形象一夕间荡然无存,更是令他们惧怕。
但最令他们畏惧的是,这方长老做的事虽也算得上是坏事,但毕竟不是大奸大恶到不可容忍。且未曾带来什么不可遏制的后果,这罪名定的确实不轻。
方丈老的脸色已是惨白。他做的事若是往大了说,确是如此。但他从来没想过,公子尧会这样判他。仅仅几句话,六界众人便会纷纷视他如敌。
公子尧冷漠又高傲的站在中央。“本公子今日便以神裔的身份昭告六界,你驱逐六界,再不复归!”
方长老突然仰天大笑:“公子尧眼里何曾有过六界生灵?当年一样,如今也一样。你跟我是一样的人,都有自己所在乎的。若有哪一日,你所在乎的不在了,这六界也不过是你用来陪葬的牺牲品罢了。”
人人惊心。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若是真如方长老所言,那公子尧所在乎的也只有……众人把目光转向了当归。可他是公子尧,心里装的就该是六界生灵。
一字一句,字字珠玑,像是说中了的他心事。公子尧也不再多言,立刻喝道:“又再揣测本公子的心意,该杀!即便是请出天地法则,对你也是轻判了!”
方长老已是破罐子破摔:“你失了长留剑,还如何能请出天地法则?”
“长留是上古神剑,怎会轻易弃主而去!”
就在方长老怀疑的目光投向他之时,公子尧已唤了一声:“长留!”便见一道剑气冲破了凌云阁的结界,自天而下,在阁内飞旋一圈,处处都是剑气,最后抓在公子尧手里。
众人望着头顶的一个窟窿,透过窟窿便是如潮水般涌来的雷云。众人这才后知后觉,方才来时便见尧光山顶乌云飘忽不定,只当是又出了哪个好命的要历劫飞升,却不曾想过,原来凌云阁顶的这层层乌云是天地法则引来的。
只听一声剑鸣,自上而下的一道霹雳,随后便闻一声如鬼魅般可怖的尖啸,那方长老已全身上下被雷电击的乌黑一片,浑身冒着烟,一股浓浓的焦味四散开来。
不过一道九天雷刑,便直接取了那方长老的性命。除了同情,就只能暗叹公子尧如今的灵力越发精进了。
长留回鞘,在公子尧手里颤了好一会儿,被公子尧一摸才安稳下来。
众人本是来为方长老讨个公道的,却不想方长老落得这样一个结局,各自在心中唏嘘,过了这么久了,他们仍觉不寒而栗,脑中还是不忘方才公子尧冷厉之状。
现下事已毕,众人只想快些离去,免得沾了方长老的晦气,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好像是约好了似的,诸多声音一同响起,说的不过是门派里有要事等他们回去处理,要先告退之类云云。
可今日他们能来逼白泽、当归,明日就能来逼他。被骗的又如何!今日被骗了,明日就不会被骗吗?
公子尧眼中盛光卓然,手中剑又在颤鸣不已,还未等得及公子尧应允,有人转身踏出一步,便听得身后如钟般洪亮的声音。
“至于诸位掌门长老,妄自揣测本公子。这揣测神裔的罪名也不轻,你们……”扫视众人,凤目一眯,众皆是哆哆嗦嗦。
“师兄……”一旁的子瑜自始至终都未曾说过一句,无非是因为那方长老着实过分了。且这天地法则也由不得公子尧做主,更由不得他做主,唯一能做主的只有天道。
公子尧沉声问他:“你要拦我?”
子瑜微微一怔,沉默了一会儿,他看到公子尧刻意的掩饰眉间怒意,可这怒气实在太过,他看的分毫不差。今日各门各派的掌门长老齐聚,若是都被公子尧处置了,那仙界就真的是要衰败了。且,这生灵如此之多,任意杀戮,恐是那天道又会降下天谴。
子瑜展颜一笑,规劝道:“师兄莫气,他们也不过是听信了谣言,被方长老诓来的,要说论罪也实是苛责了些。只需告诫他们不可再听信谣传便是了……”
公子尧不留余地,出口打断:“今日可以被谣言诓了来,逼迫本公子处置白泽,明日便又可以被诓了来逼本公子处置阿归。”
闻得“阿归”二字,众人才勉勉强强回过神来。那方长老说的不错,公子尧为了当归可以覆灭六界!众人心里都凉凉的,心知此劫难逃了。
“可是师兄,被诓骗也不是他们的错,师兄为何就要赶尽杀绝!”
“不是他们的错便不该死吗!”公子尧望向他,浩瀚的威压将他逼得不得不逐逐后退。
公子尧执剑的手握得更紧了。“阿归叛出尧光,有谁知其缘由?一个都没有!所有人都只知阿归生而为魔,便给她定下了为祸六界的罪名,她什么都没做过!”
头顶渐渐散去的乌云又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遮天蔽日,整个凌云阁都被黑暗吞噬,沉浸在一片无尽的雾蒙蒙中。
公子尧突然大笑:“好,既然她叛出尧光,犯了错,那本公子便处置了。如今你们犯的就不是错了?怎么阿归处置得,你们便处置不得了!”
见了雷云,便知是天地法则,众人已是慌乱不已,四处逃散,但公子尧所设之结界又岂是他们可以轻易破了的。任他们使出多强大的灵力,一下接着一下的击打在结界上,那结界竟是丝毫未损,反倒比方才还要更强。
头顶乌云越来越多,接二连三的发出阵阵轰鸣声。其间有人向公子尧求饶,公子尧也只是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说了声:“该杀!”
众人几乎绝望,呆呆的坐在地上就等着天雷的降临,只有少部分还不认命的,正合力想攻破那结界。
雷声阵阵,伴随着击打在结界上的声音,此起彼伏,他们的呼吸也像是有旋律似的,跟着这声音一上一下。
连响几声,却不见有雷劈下。众人惊诧的抬头一望。那雷云越聚越多,整座殿阁已看不见一丝光亮。只有闪电划过时,那么一瞬间的金芒射目。
子瑜眼看阻止不了,想出又出不去,目光游离间突然落在当归身上。当归睡得很沉,他方才行推演之法又耗费不少灵力,唤醒当归后便浑身无力地坐下来。
当归缓缓睁开眼,乌泱泱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她揉了揉眼睛,缓缓转了转眼珠子,最后透过众人将视线落定在公子尧脸上。
公子尧仍旧站在最中央,神情冷漠,仿佛这周遭的千百生灵只是他手下的一只蝼蚁。
当归翻了个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耳边是子瑜的低语:“师兄要为你大开杀戒,旁人都劝不得了。不为他们想,你也要为师兄想,数千生灵,一夕之间都死了,这天谴也不轻。”
当归愣了愣,眼底陡然间湿润,几乎要漫出眼眶,掩饰住眼底的担忧,朝公子尧张开手臂:“天黑了,夫君该就寝了。”
公子尧只当当归睡得稀里糊涂,将这里当做了青孤殿,还是上去抱了她:“你先睡着,为师稍后便来。”说罢,便要送当归出结界。
天空陡然间又是一道极光,当归看到了众人的脸色,有吃惊,有绝望,有恐惧。
公子尧还抱着她,她只恐子瑜说的会成真,也一直抱着公子尧不肯放。公子尧却只当她是害怕,索性也不放手了,拉着当归站在一起,浑身散发出一股睥睨众人的气势。
众人看到当归便知他们真的死到临头了,也不再挣扎。方才那几个欲冲破结界的此刻瘫坐在地上,似是已用尽气力。
紧接着一道金雷光芒四射,就在公子尧头顶,“啪哧”一声,一道霹雳,从天灵盖到脚底,皆是被这金光穿透,整座凌云阁地动山摇。
公子尧意识到什么,立刻松开当归的手。当归却死命的拽着不肯放手。麻木的没有丝毫感觉,心口的一股甜腥味上不来也下不去,卡在胸口,他哑着声音,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在心里呐喊。
体内像是有什么被剥离一样,他看着当归的眼睛,一双清澈的眼睛蓄满了泪水,重重叠叠的都是他的影子。
当归呛出一口血来,吐在公子尧胸口。也不知道在怕什么,她慌张的去擦,一双手只感应到公子尧胸口如云海翻涌,她愣愣道:“阿归不在意的。”
不知道体内什么东西被抽离了出去,但那剥皮抽骨的感觉却是分外明显,一寸一寸蚕食着他的意识。那感觉极为熟悉,就好像曾经切身体会过一样。公子尧咬着后糟牙猛然一松,伸手去摸当归的头:“又犯傻了!你在不在意是你的事,可能不能护你,是我的事。”
当归一边哭一边笑,还在说:“阿归什么都不在意的。阿归在意的只有夫君。”
公子尧最终倒了下来,闭上了眼。脑中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六万年前的事来。
模糊的记忆,却只有痛楚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