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凤凰不想跟过去的,他怕缗渊,很怕很怕。翅膀被夜神收起来了,飞不高,也没有云同他说话,自从阿丑跳下去后,便一直很孤单。三十三重天的云以前也很怕他,他经常用翅膀扇他们,日子久了,相处的熟了,他才觉得三十三重天也挺好玩的,不再叫嚣着要下去了。
缗渊带着尧敬璇来到一处云层极薄的地方,他拨开遮挡视线的云雾,让尧敬璇看下面。
自从很多年前,也不知道多少年,缗渊将那面镜子打碎后,他在这里就再也看不到下面的景色了。有时候他真的想看了,都是缠着夜神拨开此处的这片云雾,那时才勉强能看见下面。可是看得多了,缗渊就不让他看了,也不让夜神看,他不知道为什么。
火凤凰下意识的扑棱了翅膀打算飞过去,恐是在神界安逸惯了,身躯好似被他吃重了不少,没了翅膀更是飞不了,只能拖着肥呼呼胖悠悠的身体蹒跚而行。
这地方好像就是专门给他们看的,只要你站在这里,心中想的什么,便会看到下界的那个地方。火凤凰踮起脚尖,伸长脖子,露出一整颗脑袋才能看见下面。
尧敬璇站在缗渊身侧,他站在缗渊另一侧,探头探脑。
下面云雾缭绕,隔着山川大河,他看到了一座极为雄伟,横跨数千里的山脉,山上也是雾蒙蒙一片,山很高,山尖直入云霄。山上像蚂蚁爬似的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尧敬璇疑惑地望着下面,这是尧光山的景象。“上神,这是……”
“你且先看。”缗渊摆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一手撩过,下方的云雾散去不少,映入眼帘的尧光更为清晰,就好像将所有人都放大了数倍不止,连他们脸上的表情都看的真真切切,说的话也是一字不落的传进耳中。
尧光山上倒是一片祥和之景象,只独独有一隅,上空是乌云密布,就连他都能感觉出压抑和烦闷,膳堂内的二人却依旧在做着自己的事。
这样的乌云,若是降下天雷,不光这座膳堂,里面的人也都会化作齑粉,风吹即散。那火凤凰心惊胆寒,尚不确定的看向缗渊,不知道这乌云是不是他招来的,更不知道,这乌云是不是要降下雷劫。
下方刮过一阵风,隐隐可见金光闪闪,想是里面的人早已知道,可还是设下了结界,妄图与这天雷一搏。可结界再是如何坚硬,也难躲天雷之无坚不摧。
火凤凰不由得后退一步,想要去报信,自家主人还在那里,夜神,你媳妇快被拐跑了,你情敌比你厉害,敢与天斗。
缗渊淡淡冲他道:“看着便好。”
火凤凰顿了顿,不敢再闹腾,依言看下去。可却是越看越心惊,那结界的力量的有多强大,他自是能看出一二,可纵使隔了三十三重天的距离,在此处依旧能看得真真切切。
他活在神界虽只有几个年头,知道神界有个缗渊上神,活的岁数连他自己都数不过来了,灵力也是无人可匹敌。他知道他厉害,可他的厉害却是超乎想象。
公子尧刮了鱼鳞,洗刷干净,正准备下锅不知是煎还是炒,亦或是油炸一下。当归突然进来,从后头环住了他的腰,他竟也是出乎所以的没有排斥,没有推拒,反倒是极为自然的勾了勾唇。
当归的手顺着他的腰一路摸索,环环抱着他的腰。公子尧的心一紧,抓着她的手,想要反抱回去。
可他们到底是师徒,不可犯了大忌。心道自己的心是越发不定了,不可因她多叫了自己几声“夫君”,撒个娇,卖个萌,委委屈屈的往自己怀里蹭一蹭,他便忘乎所以,当真把自己当夫君了。
挑着铲子的手不免一怵,锅里滚油飞溅,溅在他的手上,发出“滋滋”的声音,手上瞬间红肿一片,严重的地方还起了几个水泡。好在,他这神裔的身体并非肉体凡胎,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个小伤,他倒不是十分在意。
当归却不以为然,一见了水泡,立刻上去抓着受了伤的那只手,放在嘴边呼呼吹着气:“阿归吹吹,夫君不疼。”
公子尧静了片刻。若说之前是因为愧疚,遇上当归,他才总觉心疼,可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自己是喜欢上了这个小徒弟。即便从前从他们口中说出他与当归的许多事来,他也是不信。自己的心里放着许许多多生灵,再放不下其他,又怎么会动情。
这个小徒弟不怕死,对他情深意切,他总要有回报才是。
当归吹着吹着,竟不自觉的哭出来了。眼泪滴在公子尧伤口上,渗入血肉的疼。
公子尧也不知怎么就这么突然的疼起来了,可见当归哭的喘不上了气,也顾不得疼不疼,只去哄她。“怎么又哭了?”
当归边哭边道:“夫君总是对当归这么好,阿归都不知道要怎么回报夫君了。”
公子尧又静了片刻,不知道说什么。耳边也只有当归一边哭一边说话的声音。当归说了什么,他也没注意去听。只感觉眼泪一下接一下的滴在他手上,伤口的疼痛刺激着他的意识。
这么一个单纯的小妖,对她好一点她就感动成这样。也不知道以前没有人对她好的时候是什么样的。一想到这,连让她别哭的几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夫君一直不理阿归,阿归还以为夫君不要阿归了。”
“不哭了,以后为师都会对你这么好。你要什么,为师都给你寻来。”公子尧拥她入怀里,连自己也没想到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为师不会不要你的。你是为师的小徒弟,为师在哪,你便在哪。当年是为师的错,再不会了。”
当归的声音低了下去:“夫君还是不信阿归。阿归既已与夫君成了亲,便是死也要跟夫君在一起的。夫君跟阿归说过,我们的缘分是生生世世的。夫君已然丢下阿归两次,万不可再不要阿归了。”
公子尧眼眶有些酸,知道当归说这话的意思,却不愿去承认:“你既已拜进为师门下,只要不犯下大错,为师便不会丢下你。”
当归突然破涕而笑,揪下身上刚冒出头的枝芽,塞到公子尧手里:“这样的话,夫君与阿归说过多次了。虽然不可信,阿归还是会信的。今日回去了,阿归便将它种起来。日后,若是夫君真的不要阿归了,阿归也不会缠着夫君。但若是夫君想起阿归来,便可看一看那草也好,兴许就不那么想了。”
公子尧的脸僵了,看着当归将刚盛好的菜一一端上桌,他竟莫名的潸然泪下。
最后桌上布满了菜,都是她点名要吃的。手旁边还是一壶酒,酒味香甜,闻着味道都好像能吹散心头阴霾。
当归如往常般笑着拉他过去用膳。可公子尧却一眼便看见她脸上被风干的泪痕,又不由自已的伸手去擦了擦,最后还是没忍住,在两行泪痕上亲了一亲。
从始至终,当归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待到公子尧亲完了,她拉着公子尧坐下。公子尧不言不语的瞧她,她迎上公子尧的目光,道:“其实,阿归并不是想吃这些菜。只要是夫君做的,即便是毒,阿归都会一眼不眨的吃下去。”
公子尧抓着筷子的手又抖了一抖,又抖了抖脸,道:“又在胡说。”他觉得他今日好像不太能控制情绪了。
尧敬璇面色惨白,看见公子尧体内冉冉升起的一缕白烟,不可置信的看向缗渊。
缗渊波澜不惊,示意他继续看下去。
当归吃的很是尽兴,中途喝了点酒,酒的香气摄人心魂,勾引的她一杯接一杯的喝下去,一壶琼瑶玉露被她饮了个干净。
公子尧看她吃的也很是尽兴,一个劲儿的给她碗里夹菜。吃到一半的时候,当归突然停下来,望着公子尧,又是一副要哭的架势。
公子尧慌里慌张的,也不知道当归是怎么了,拿起旁边酒壶一闻,皱着眉头搁下,琢磨着是不是他刚才说的话不好听,借着酒意来胡闹了。
公子尧愣神了。方才意识清楚的,他还能哄上一哄,这醉醺醺的要他怎么哄。看了眼桌上还剩不少菜,想她只顾着饮酒,过一会儿肚子定然还是会饿的,便扶了她坐好,夹了菜往她嘴里喂。
当归突然站起来,公子尧不明所以的将她一望,用筷子敲敲碗的边沿,严肃道:“坐下吃饭。”
当归却已经倾身,抱着公子尧的脸,二话不说,就直接吻了下去。二人唇齿相接,公子尧恍若窒息般喘不上气来。
就这样过了也不知道多久,当归笑呵呵的抱着他的脸,问他:“这香甜之物,夫君觉得可还可口?”
公子尧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是香甜之物,看着当归伸舌头舔了舔嘴唇周围,他方才知晓。咳了一声,夹了菜在她碗里,鼻息呼出的热气在二人的碗上拂过。“吃饭,不许说话。”
当归喜滋滋的将鱼肉送进嘴里,往旁边瞅了一瞅,只见公子尧那手摸了摸被她亲吻过的唇,好像是在回味,然后意味不明的笑了,当归也跟着边嚼边笑。
公子尧道:“日后不许再饮酒了。”
当归不高兴了。饮了酒才能亲到他。不饮酒,她要去哪亲亲!她坐着晃了晃身子,道:“我不!”
“我不!我不!……这酒中有灵力,阿归喝了都能亲到夫君了……呵呵呵……”
不得不说,喝了酒不光胆子大了,力气也大了,桌椅被她晃的挪了位置,盛的满满当当的菜汤也掀了一点在桌上。
当归啃着鸡腿,糊了一嘴的油。公子尧又替她擦嘴,软声道:“想喝可以,只许一点。”
当归趁势抱着公子尧的脖子,也不管满嘴的油,又亲了一口,不停地点头。“夫君最好了。”
公子尧的头顶又冒出一股烟来,极轻极淡,若非是借了缗渊的力,他们都看不见。
尧敬璇不知道那白烟是什么,有怀疑却又不敢确定,任谁都会觉得太过荒谬。终是没忍住,急切道:“阿域随性淡然惯了,遇上一个能叫他交心的女子,即便是个妖,我也认了。可他如今缺了幽精,分明是不能动情之人,我若是再不做点什么,阿域这一生就真的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一把老骨头颤巍巍的跪下,“乞求上神垂怜,能帮一帮阿域。”
“该来的总会来,不该来的,无论你做什么都不会来。天意如此,强求不得。”
缗渊还是如同往常的云淡风轻,这世间能如此心境的人,从前有三,其一尧光山神裔公子尧,其二,修得神位却流连仙界的夜神,其三,便是这位活了不知道多少岁的缗渊上神。可世事总是变幻的,沧海桑田过去了,还能有此心境的,纵观六界,也只有缗渊上神一人而已。
却也正因为这样的心境,即便是他看中的公子尧,即便是那位故人之子,不该插手的时候,他也不会插手。
此处三人,一人忧心忧虑,一人浑然无事,另一火凤凰倒是极为激动。一激动之下,扇开了翅膀,朝着天际一声凤鸣,直朝雀弥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