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人看着自己的脚尖,只闻得周遭树叶飒飒声渐渐远离,没有人注意到公子尧即便面无表情,也是抿着唇,嘴角微微勾起,连他自己想的都只是回去将这株当归草养一养,再不济也是自家徒弟,便当孩子养了。
既是孩子,总是都不懂事的时候,也怪他这数万年来没有教好,才走至如今这般田地,日后定当是要每日每夜的伴着的,这才不致再叫她误入歧途。
当归满心欢喜的窝在他怀里,这样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怀抱,当归越发确定眼前之人便是一直陪着她照顾她的那人,遂极为亲热的在他怀里蹭了蹭。
诸人眼看公子尧渐行渐远,也不知是怎么个意思。都是知道公子尧手段的,更是不敢就此逃了,只怕方才那一句让他们早些离去的话也只是随意说说,当不得真的,万一他什么时候突然想起来,他们的好日子才是真的到头了。
故而,诸人不约而同的整整齐齐排了两队,跟在公子尧身后。
当归软绵绵的叶子在公子尧胸脯上拂了拂,但见公子尧无甚反应,她又使出吃奶的劲儿,硬生生的将自己软踏踏的叶子挺的笔直笔直的,再一次摇头晃脑的朝着那处戳了戳。
隔着衣物,公子尧有轻微的感觉,只当她是孩子玩闹,便也任由她去,不予理会。
当归却不乐意了,她费了不少心力才能戳上一戳,却不想这人不搭理她。本来这也不算什么,可当归觉得她很不划算,费了那般大的力为的什么,还不就是希望公子尧有些反应,便是应她一声也是好的。
虽然,应了她也听不见。
但不应,就显得她忒没有存在感了些。
感情一事多是日久而生的,也因着日久,这感情也会越发淡薄。今时今日他尚能陪她护她,难保日后不会腻烦了,如此存在感岂不更低。
为了刷刷存在感,当归真的是煞费苦心的挣扎了半晌,方才从公子尧坚挺的怀里伸出一只脚来。眼看着就要大功告成,当归颇有些兴奋的晃着身子,奈何这老天好似故意与她做对似的,背对着她刮来一阵风。
这风不大,却是阵妖风,她正使着蛮力再要挣脱出一只脚来,便被吹得撞上了公子尧的胸。好在她如今尚没有听觉,不然定会听到一阵巨响从公子尧喉咙里发出来。
当归靠着公子尧的胸将将站稳,那妖风再一次来袭。
公子尧敛袖将她整个囫囵遮住,当归闷头在袖中发着牢骚,却是半分动弹不得。
诸人跟着公子尧继续前行,虽然只是跟在身后,却也将那一幕收入眼底,一颗悬着心慢悠悠的放下。这公子尧是否如传言中一样是个深情之人他们无法断定,但看方才那小心翼翼的神情,诸人便知,他们八卦的方向对了。
不,搞错重点了……他们即便是偷看了什么不该看的,公子尧也会对他们网开一面。毕竟不管是人、神、妖,一旦动了情,便会心软。
当归探出半颗脑袋,闻得公子尧身后有许多不明的气息,只恐她的存在感被这些不明气息的主人给刷低了,但毕竟只是株当归草,没有灵力,没有灵识,一心只想着公子尧,遂胡搅蛮缠的在公子尧怀中蹦跶,掀起袖摆,露出一只右手来。
公子尧无奈的拢了拢袖摆,在袖下伸出手指压了压当归。当归力气敌不过,也不挣扎,却是满心欢喜的甩出叶子拂了拂公子尧的手指。
身后有一人似笑非笑的扬起嘴角。
公子尧心中长叹一口气,突然止步。怀中当归正蹦跶的欢快,这么一止步,当归很不幸的再一次撞上了公子尧的胸。
公子尧有些愣神,方才到了口边的话愣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当归蹲在袖子里晃荡着,公子尧不由自主的摸上了自己的胸,诸人看到公子尧突然意味不明的笑了。
两片叶子勾着他的前襟,公子尧低头望着胸前。
当归还不明所以的仰头直勾勾的盯着公子尧,勾在前襟上的两片叶子不知为何的微微颤抖,当归只觉头顶好似有热气喷薄而出,她从未感觉过如此之热的热气。
当归感觉快要被这热气烘干了,遂借着勾着前襟的两片叶子,复又往上爬了爬,站在公子尧的肩上。
公子尧又在心中叹息一声,确实是拿她没办法了。分明是她大逆不道在先,欺师灭祖在后,他出手严惩也该是情理之中的事,起先还觉自己做得好,做得妙,不想这世间越过越倒退了,总觉亏欠了她什么。
也罢,总归是他的小徒弟,今日便容她纵上一纵也不是什么打紧的要事,便当是对她的补偿了。
公子尧心下微动,略微一犹豫,仍旧是伸手搭上自己的肩,将当归勾了下来。
当归很不满公子尧此举。她说不出话,只能在他掌心蹦蹦跳跳以示反抗,奈何这公子尧脑袋瓜转的慢了些,当归跳的累极了,掌心也被当归奋力跳得微微有些红了,公子尧还是没体会出什么来。
当归瘫的坐下来,又觉此处还是挺舒服的,软绵绵的,遂直接躺着。
公子尧看当归总算是不闹腾了,却又觉身后怪怪的。他如今尚说不出哪里奇怪,但他们师徒二人一起玩耍,为何这么多弟子在后面看着他们玩耍!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很大程度上体现了他不厚道,但这不是重点!师徒之间互相玩耍却要叫旁人看了去,平白的扰了他的兴致……
“今日之事已不与尔等计较了,缘何还要跟着本公子?”
身后有一人回道:“苍梧派方长老已等了公子多时。”那人揣摩着要如何问,“不知公子是否要见上一见?”
公子尧冷笑一声,诸人只觉毛骨悚然,随后便听公子尧冷的侵入他们骨髓的声音:“请方长老凌云阁稍坐,本公子稍后便去。”
一身寒气凌冽直传四周,当归躺着躺着只觉身下微凉,她猛然站起身,也不觉此处如何舒坦了,却是只有巴掌大的地方,她无处可逃,索性置之死地而后生,爬到手掌边沿处,“呼啦”一声直接跳了下去,兴许这样还能活命。
诸人也是愣了一愣,摸着下颌琢磨,这公子尧变脸变得真快。方才脸色虽也不是十分的好,却不是如此叫人胆寒,就连方才他们犯了那样大的错,公子尧也不过轻飘飘一句便饶过他们了,哪像现在这般。
这上神后裔着实叫人捉摸不透。
那弟子战战兢兢回道:“是。”
“阿归——”
仿佛是与生自来的一声呼唤,他紧张,他不安,他害怕,甚至可以说是恐惧,可又不知这样多的情绪为何而起,只是下意识的,他伸出手掌接下了当归。
当归轻飘飘的,跳下高度也不怎么高,又受了些风的阻力,降落的很慢,几乎是飘落在公子尧掌心的。饶是如此,当归也觉全身都在颤抖。
那掌心仍旧寒气逼人,当归想要再跳一把,却是身体软得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公子尧神色严肃,两根手指掐着当归的根,倒置过来将她塞进了下垂的袖摆中。
“愣着干什么,速去通禀!”
诸人如逃过一劫,纷纷攘攘的在夕阳暮色中踏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