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人不乐意了,看的就是戏,若是怕打扰了,他们何苦来看这场戏。
再说了,公子尧这场戏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看到的。他们近水楼台就该先得月,不然也忒说不过去了些。
几人当下什么都不说,簇拥着他们往山上走。纵是心里百般不愿,也不能扫了诸人的面子,毕竟还是师兄弟,日后还是要一同在尧光同窗的。
一路行至山上并未有何阻碍,果真这公子尧是伤心过头了,与自家徒弟做些事也不知道设个结界来掩上一掩,遮遮羞什么的。
此时再要下山已是来不及,索性就同众人一起将这场好戏看了。众人三三两两的躲在树丛后面掩体,只见前方一身影,隔着树叶子看不真切。
公子尧坐在地上,灰黄的泥土沾染了他的衣袍,袖摆从腿侧拂过,沾上了土屑,手指修长纤细的抚摸过身旁扎根在泥土里的一棵当归草。那草好似有些怕他,又或许是风吹的,几片叶子在他指尖颤抖。
公子尧笑了一声,不知是在笑当归还是在笑自己。分明是如此抵触她,可每每看见她却是不明所以的心疼,看得他心都要碎了般。当归鲜嫩的草叶上点缀的几点枯黄斑驳就像是利刃戳进他的眼中,总是忍不住就要流出的泪,被他强自压下。
“你说,你要是乖乖的,不对为师说那样的话,做那样的事……便是你叛出尧光,为师也定当护你周全。”公子尧语声淡然,却也难掩其中酸楚,“你又缘何会如此?”
那几人隔得有些远,中途又刮了几阵风,这么一句话也没听全,只约摸听了个大概。
这公子尧口中那样的话,那样的事到底为何,他们不知。可他们怀着八卦之心而来,这想法自然也是朝着八卦那方去想的,自然的,那样的话,那样的事还能是什么?几人一阵愕然,而后各自心照不宣的互相望了望,心道他们此番并未白来,果真是道听了些八卦,值得一乐,值得一乐。
“也罢,你已然如此了,为师便不当再责怪与你,待你好后,莫要再胡言胡为便是。”公子尧深深凝视着她,能寻得他,对他表现出如此依恋之状,公子尧觉得,她应当已有灵识,也应当是能听得懂自己说的话的。
当归果真也是不负他所望的借着风晃了晃,朝公子尧摇摆着身姿。
诸人只觉这八卦有些大了,还要附耳再去听,只盼得这一八卦能消遣消遣他们无聊的时光。如此一来,精神不必太过疲劳,练功也能事半功倍不少。
公子尧突然有种错觉,好像他与当归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当归没有对他做那样的事,他也没有出手伤了当归,他们二人还一如当初在冥界那般,他为师,她为徒,他护她,一世安稳。
明知是错觉,却又觉这感觉真真切切,令他发自内心的动容。他抽出手,生怕扯疼当归,他几根手指朝着根部挖去,指甲盖里蹭进了许多泥土,他只是抠了抠,吹了口气,随后小心翼翼的托着当归在掌心上,像是护着孩子似的将她靠近心口。
几日来,她连着吸收了土壤里不少养分,另有上古神兽的灵力加持,虽无灵识,却也能自己动一动了。她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是觉得这气味莫名的让她安心,她便追着过来了。
果真那气味的主人是个好人,将她插在灵力充裕的土壤里,她又好生睡了一觉,于是,便将这气味死死的记在脑子里,对这气味的主人也充满了依恋。那人抱着她,她便乖乖的趴在公子尧掌心,极为开心的依靠在他心间,睡意绵绵。
即便没有听觉,没有视觉,也不懂公子尧在与她说什么,可就是很信任他。连照顾了她三年的白泽的气味都未曾记住,偏偏记住了公子尧的气味。她下意识的就觉得,这气味如此熟悉,应当就是一直陪着她的那人。
其实,这一直是多久她也不知道。或许是一个时辰,或许是一天,一年,又或许更久。时间并不重要,她没有灵识并不知时间的难捱,只知有人陪伴不觉孤寂。
眼前这一幕着实有些惊人,诸人的脑容量放不下了。虽然他们听着传了六万多年,有各种各样版本的传闻,还是难以置信传说中那神一般的存在会为妻而死。
在三年前亲眼目睹了公子尧对当归出手之狠辣之后,他们更是明白一个道理,传闻就是传闻,再怎么传,也不会传成真的。公子尧不会是传说中那般多情之人,倒是当归比传说中情深许多。
如今看公子尧这脉脉含情之态,这呵护备至之状,只怕是传闻虽不可尽信,却也须得择其一二而信之的。
公子尧掌心撑着地站起身,见胸口当归睡得安稳,也不忍吵醒她,轻手轻脚的走了两步,瞅见身上一览无余的尘土,他手掌抚上衣间,想要拍拍尘土,又见怀中小巧可怜,只是轻轻甩了甩袖摆,忙又收回了手,一身尘土的出去。
诸人看在眼里,心思活络的将他们这情况一分析,大约理出这样几个版本来。
一为公子尧为维护尧光门规,掌门威严,忍痛出手,与当归唱了一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戏码,不想出手重了些,却还是将戏演到了底。如今公子尧后悔了,可见这出戏唱的并不怎么成功。
其二,他们约莫是觉得情爱之事若是不添上几个男子抢一个女子这样的狗血故事便不觉情爱之为情爱了。当归在天冥宫呆了足足六万多年,与姬茧也算得上是……额,相依为命。这嫉妒之心人皆有之,搁在任一男子身上都会多想,遑论公子尧生来不凡。公子尧一怒之下伤了当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他们都能理解。
三是在他们看来是最最不可能的,这二人之间只是单纯的师徒关系,可一群八卦的人但凡遇事只会向八卦处猜想,在他们看来,这样的情况真的是微乎其微。
于是,诸人像是做研究般各自交流去了,全然忘却了他们做的是偷看这样一个是见不得人的事,直闹得动静大了些,公子尧从他们身边的几簇树丛踏足而过,声音淡漠:“看够了便早些离去。莫要荒废学业。”
诸人哪里再敢躲在树后,这话明显是对他们说的,意思也极为明显,想来公子尧早知他们在此,却并未说破。虽然偷窥之事并未被列入门规,但古人言: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他们这么千年乃至万年的书白读了。
从许多老一辈弟子里,他们也略微探听得些,公子尧位尊又清冷孤傲,是个无人敢得罪的主,又敢行违逆天道之举,受下四道禁咒,是个得罪不得的主,唯有在当归面前才会一展笑颜,如今他们偷偷摸摸的看了些不该看的……一直未曾说破,只怕是要好好整治他们了。
现下哪敢再胡思乱想,纷纷垂手侍立,等着公子尧的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