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阁内,公子尧曾多次在这里坐到半夜,更多时候是因为当归睡在青孤殿初期,他不愿回去,面对当归。
凌云阁内真的是许久不曾有过如此隆重的场面了,便是三年前他回归那日,众多仙家来此也只是祝贺,那场宴席只是盛大,却不够庄严。
此时,那方长老僵着一张脸,身后站着两名弟子。
公子尧在门外停了停。方长老吹着胡子端起茶杯,却见杯中之水已被饮了个干干净净,他重重地将水杯放下,冷哼一声:“这尧光交给公子尧便比不上从前了。”
身后那弟子心里头知道他是何意,但他们今日亲眼目睹了公子尧是如何护着白泽,如何护着当归的,却也知这方长老虽是得罪不得,但毕竟还是自家人比较重要。
当归再是如何,公子尧对她再是如何不好,但一个宁死也要护她的人,他们并不认为这方长老会在公子尧手里讨了好去。
那弟子回道:“如今公子尧暂管尧光事宜,掌门闭关修炼,方长老若是觉得尧光比不上从前了,公子尧将这尧光管理的也不如掌门管的好,那倒不如,方长老辛苦些,唤我家掌门出来便是。”
“你!”方长老气得直瞪眼,“尧光小辈,难以言说!”他喝令道,“去将公子尧叫来,此事无论如何都要给我一个说法!”
那弟子撇开头不去理会。这苍梧派长老在此丝毫不将自己当外人,对他们颐指气使,怪道他那小庶子会生的如此,原来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见无人理会,方长老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污辱,苍梧派的尊严也受到了污辱,他怒目而视,一指方才那弟子,二人对视间,方长老顿了顿,又咽了口口水,复又去指着另一弟子。
被指到的那弟子有些呆萌,一时间还未明白过来,更不知道这方长老在这坐的好好,怎么就突然生气了。他也不敢多言,毕竟苍梧派也是个有头有脸的门派,轻易不敢得罪。
公子尧正欲进去,便在门口被那呆萌弟子撞了腰。公子尧倒是无事,只是那弟子,因走得匆忙,撞上来力气也挺大,两个相互作用下,他四脚朝天的躺着。
随后,公子尧便听到那弟子在哭嚎:“我的屁股……”
屁股是个不好的词,尧光是个讲文明的门派,这样不好的词是不会随意乱说的。公子尧皱了皱,淡淡道:“回去养伤罢。”
方长老鼻子里又发出一声轻哼:“无知鼠辈!”不屑的神情被公子尧看在眼里。
公子尧先是满含歉意道:“白泽不过一只神兽,不大懂事,伤了令郎也非他所愿,方长老便不要与他计较了。”
这话说的有些谦逊,那方长老也挺受用。他装模作样的摸着嗓子咳了咳,无奈道:“伤了我这小儿子事小,但伤了尧光与苍梧的和平事大!公子尧暂管尧光,难道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吗?今日,尧光可以护着一只神兽而不顾两派之间的情意,他日便也会不顾其他门派之间的情意,这要众派日后还如何与尧光相处!”
六界之内,谁人不知公子尧是个护短的,他这话很明显是要公子尧做个交代,再不济也是要将罪魁祸首白泽交出来的。
可白泽虽还怪怨着他,不将他当做主人,他却也是不能将堂堂一个上古神兽交出去的。不说是这方长老,便是尧光山先前那位已飞升的壬寅,其尊位上也未必大得过白泽去。他此番想要了白泽去,想来并非只是要罪魁祸首这么简单,而是想要白泽过去涨一涨他们的威风罢了。
上古神兽都到他们面前来认错了,这份荣宠可是史无前例的,日后苍梧派和尧光派平分秋色也不是难事。
“本公子掌人间,这尧光与苍梧的和平与本公子何干?”
方掌门一时凝噎。
“白泽若当真是因一时之过伤了令郎,本公子也不会姑息,这天道又岂会容忍他犯下大错!可如今,白泽并未曾受天道处罚,可见,此事并非白泽一兽之过。”
方掌门当下拉不住脸,白着脸。他那儿子也不过一个庶子,天赋不高,品行败坏,只因他极为喜爱那位因他早逝的爱妾,这才将这庶子宠溺成这般模样。若是能拿了白泽去认罪,他这庶子便是损伤些也无大碍的。
方掌门面色裂了几裂,微不可查的略略一颤,末了,佯装疑惑问道:“公子尧如此之说难道是说此事并非白泽一兽之过?”他意味深长的向公子尧身后望了望,猜测道,“难道这也与我那小儿子脱不了关系?”
“此事本公子还不尽知,须得将双方二人皆叫上来问上一问方知其中缘由,也可判断其对与错。”公子尧手心捏了捏袖口,连自己也不知为何的如此一紧张,这样的话不过是个套话,无论其中缘由为何,他要护着白泽却是护定了。
方掌门也是个人精,虽然活得时间还不及公子尧多,但公子尧魂飞魄散了六万多年,他在苍梧派里头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弟子一跃成为苍梧长老,那经验自是要比公子尧多了些的,是以,这样的话没能虎的过去。
方掌门顺着他的话道:“正是正是。起先我也觉着白泽到底是上古神兽,不会轻易伤人,我本想此事待日后再说,但我那小儿子哭闹的实在可怜,这才不得不要公子尧给个说法。既然公子尧也如此说了,不若现下就将他二人唤来好生问上一问。二人面对着面,也不能胡乱编出什么瞎话来。”
看这方长老不惧的模样,公子尧有些想笑。明知他是要护着白泽的,却还非要折腾这一出,最后结果还是一样,何苦呢?
公子尧是不愿多做停留的。今日后山开出大片大片的当归草,他便觉有异,加之他近日观摩出当归灵识已渐渐苏醒,心下不知是何滋味的脸色一变,站起身掸掸衣袍,指着外面天色道:“今日已不早了,方长老灵力精深不觉困乏,白泽却是受过重伤,灵力自是无法与方长老比拟。且说,令郎这个时候也应当睡着,方长老当是不愿吵着他的。”
方长老的上嘴唇抽了抽,这么晚了拜谁所赐。他一拍额头:“看我,是我的不是了。”
身后弟子皮笑肉不笑的送他出去。
公子尧急着回去看当归,或许他真的是曾对当归有过那么一丝丝的情意,所以才会偶尔的情绪难以自制。但他现如今已是忘却一切的,当归生而为魔,他急着回去也只是想看看当归是不是真的醒了。
刚出了凌云阁的门,他伸出的半只脚便被一道强有力的结界止住了。他收了脚,退回凌云阁内。
无边无际的黑暗,沉沉的堆积在外面,这叫他感觉甚为熟悉,像是经历了好久的黑暗似的。他尝试过去冥思,去苦想,却什么也想不出。思索着或许与当归有关,他使了灵力去查探,在记忆的最深处,一定掩藏着他与当归的许多事情。
灵力在脑中穿过,像脑电波一样的划过,不作任何停留,目光从近乎苍白的手指间流过,他有些疲累了。
“大师兄。”
“尧师兄。”
二人异口同声。
公子尧睁开眼,早知是他们,也知他们目的为何。但不敢破了他们的结界出去。这结界力量一般,但合了二人力量。这二人也是故意的,以血肉为蓝本设了这结界,一旦结界被迫,他们二人便也就血肉不存。
他们这是在赌,赌他是否狠得下心,能为了当归伤害他们。不,其实他们是在逼他,以他们的性命相逼,逼他放弃!
公子尧心里冷笑一声,眼中杀意磅礴腾起。二人心里不明缘由的为之一颤。
子瑜不是没有见识过公子尧这般模样,他活了这数万年来也只见识过三次,一次,当归被尧敬璇打得只剩半条命了,他跑过来替当归挨了剩下的,活生生被抽去了数万灵力,还欺骗尧敬璇,真正是将当归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二次,姬茧闯进尧光山,他被姬茧打成重伤,自愈的能力都没有了,却还是设了结界将当归护得好好的。
三次,他们大婚当日,公子尧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不顾父命,违抗神旨,终是与当归歃了血,结为了夫妻。此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公子尧。
三次皆因当归。也是自那第一次之后,他突然意识到公子尧不像是往日那般无情无欲的模样了,他开始像一个真真正正的人了,与他们所有人一样。但在第二次之后,子瑜发现,他倒是宁愿自家大师兄还是从前模样,一如既往的无情无欲,总好过为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妖牺牲自己。
“大师兄,方长老虽是言辞上刻薄了些,但毕竟还是一派长老,在苍梧派有些分量,也说得上话的。大师兄此次不经调查,直接将罪魁祸首定位他那小儿子岂非是将他得罪了,将整个苍梧派也一起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