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光山,公子尧刚苏醒,能与姬茧撑上一夜已是不易,可若是再这般无穷无尽的耗尽灵力,他的身体受不受得住也极是难说。
撇开公子尧,如今这尧光山再无一人可阻拦姬茧。姬茧心狠手辣,不过是当归在天冥宫的六万多年,姬茧未曾兴风作浪。今日当归死在这里,姬茧若是想颠覆了尧光山,一举灭了尧光也不过是翻手之间的事。
眼看这情势不容乐观,尧敬璇连同壬迁携尧光众多弟子一齐摆了个杀阵,将姬茧与公子尧二人团团围在其中,势有今日便要将姬茧结果在这的架势。
可姬茧还想着当归,夜里的时候他看当归还有一息生机,与公子尧纠缠了一夜却不知当归如何了。他此刻心间只想着带当归回去,只要魂魄还未散尽,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并无心与公子尧争什么胜负,等救了当归,他再来灭了尧光也是一样的,左右尧光就在这里跑不了。
公子尧体力越是不济,攻势却越是急猛。招式凌厉,倒是与六万多年的他有的一拼,姬茧不免暗暗心惊。
二人越打越热烈,姬茧只觉胸口丹元处好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吸取他的灵力,一阵抽痛下,他使出去的灵力实力大减,被公子尧一掌拍在胸口,从半空中坠落,手心的当归草滚落,被风吹得跑向一边。
周围众人上前来团团围住,公子尧立在众人之间,像是俯瞰众生似的睥睨着他。
挑衅尧光,日后这众多修仙门派中,尧光颜面何存。尧敬璇迅驰如风,取过祖师殿内万年散灵鞭来。
姬茧顾不得散灵鞭是如何落下,也不过是是万年灵力,他无惧!可是当归,他的阿姐,他一直想要补偿的阿姐。嗓间嘶哑如火燎:“阿姐……”
地上的当归草被众多弟子踩在脚下,姬茧每前进一步,那草便被一脚踢去了另一处,姬茧再朝着另一方向而去。像是一条狗一般,狼狈的在地上爬,身上的衣衫被打破了数道口子,却不见血。
尧敬璇一脚踩住当归草,姬茧指骨泛白,指尖按在当归草的根上,蓦然抬首间,只见尧敬璇手中举着鞭子在看他。
万年散灵鞭,他挥鞭时又加了不少灵力,竟未伤及姬茧分毫,这样的人,灵力深厚到叫人看不透。
尧敬璇踩在当归草上捻了捻,姬茧从嗓子眼里发出吼叫声,眼里却是哀求之色。尧敬璇接二连三的又是数十鞭,这才能略微看见些伤痕。不知道姬茧的灵力有多深厚,但这万年散灵鞭也能散去他大半灵力。
姬茧慢慢的将当归重又捏回手里,他慢慢的站起身,身后的血如雨下。他扫了一眼尧敬璇:“要废去我这一身灵力容易。”直视着公子尧,他一字一句道,“我有话要单独与你说。”
公子尧淡淡一笑,语含讥讽,慢悠悠道:“可是本公子不想单独听你说。”
“你!”姬茧一时气急,心里又对当归多了几分心疼。
“你所说无非就是阿归。”公子尧沉下了脸,“可本公子如何教徒弟便不必宫主费心了!”
“尧域,你当真以为以你这尧光诸多弟子能拦住我去路?你想杀我?你们想杀我?”姬茧扬眉扫了扫众人,“纵是本宫失了灵力,也不是尔等可轻易凌辱的!”
话毕,众人被一道灵光擦过,毫无感觉,可紧接着便觉身体使不出力气,眼睁睁看着姬茧受了重伤就在眼前,他们却奈何不得。
当归草弯了弯腰肢,掌心有些痒痒的。
“你若是听我说了,我便任由你处置!”
掌心又有些痒痒的。姬茧不动声色的捏紧了手掌,当归缩成一团,努力撑了撑,在那一隅还是动不得半分。
公子尧气定神闲一挥手,姬茧与公子尧并肩往青孤殿的方向走了走。
二人一路无话的走了半刻钟,姬茧脚下有些软,离青孤殿不过只剩十多步的距离,姬茧问他:“你可还记得这里?”
曾经这条路上发生了很多事。当归通过这条路找到了白泽,他第一次发现当归的存在是在这条路上,当归第一次被带去祖师殿受罚经过了这条路,后来多少次,他偷偷的来看当归,对公子尧而言,掩去踪迹不易,他便经常藏在这条路上,这里能看到当归在干什么,有时候在发呆,有时候在逗白泽,有时候……他一直觉得当归在尧光呆着并不开心,他只是想让当归在尧光牵制着公子尧,他在天冥宫再修炼个几年,便能接当归回去。
原来,那个时候,他也利用过当归。
公子尧并未看一眼,只道:“青孤殿去往祖师殿的路,本公子怎会不记得。”
一句话说的平平淡淡,如同往日般云淡风轻,没有丝毫在意之物。
姬茧心里一沉,迈步进了青孤殿。青孤殿还如同六万多年前一样,因着结界在,没有弟子进来打扫,日常都是尧敬璇进来回忆回忆,想念想念儿子,顺带着清理清理。
要说这清理清理也不过只是动个意念,抬个手的事,他却是亲力亲为的将这青孤殿清理了六万多年。
进了大殿,映入眼帘的还是公子尧平日看书的书桌。书桌不怎么大,左手边却是摆着各种各样去除魔气的书籍,各个时代的都有,甚至是上古时期的竹简也有许多。
其中有一卷竹简被单独放在一边,公子尧疾步过去取来看了,却见那上面写着如何去除上古魔气而不伤及性命。
生而为魔,本就为天带所不容。便是除去魔气也不该留下其性命,他怎么会看这样的书!还要花费九十万年灵力,可遇不可求的瀛洲之巅的雪芝,失踪数十万年的司母鼎,这些可都不是寻常之物!
公子尧冷哼一声,“吧嗒”一声,那竹简凌乱的落在了桌上。
姬茧垂眸看了眼那竹简,又悄咪咪的瞧了瞧公子尧的神色,顿时间,眼前红光微闪,慢慢的出现一些画面。
公子尧凝神去看,只见画面渐渐现出一张桌子,正是旁边那桌子模样。再然后便是桌上的一应物什。那时候桌上还没有那么多书,也没有竹简,更没有上古时期的书。可见,此些书是之后才取出来放在这的。也不知这画面是何时的事。
最后出现的是桌沿的一花盆,盆里栽着一棵极为普通的野草,枯黄枯黄的,像是没有了生机,也不知他那时为何会养了棵即将枯死的野草在里面。
与此刻不同,那桌上除却书外,便只有笔墨纸砚一些平常的物什。
公子尧有些没看清,不知为何,那花盆就突兀的碎了。公子尧本以为他会将这一地的脏乱恢复原样。
静谧的夜里,他在地上一下一下的扫着,地上的碎渣很快便被扫干净,几块极为明亮透彻的地。公子尧的心莫名的一滞。
本以为扫干净了清理掉便是,却又不知为何,画面中的男子竟直接使出三昧真火,将这一地的脏乱烧了个干净。公子尧有些觉得这画面中的人压根不是他,可却又带给他如此熟悉之感。
那样的神情,那样的动作,是旁人模仿也模仿不来的。
公子尧一失神,那花盆,他一直放在桌沿的花盆何时碎了,一地的泥,一地的碎渣。这分明是他最喜欢的花盆,便是碎了,恢复如初也不过是举手之间的事,他怎么就这样……烧了?
他醒来后有部分记忆丢失,却全都是有关当归的。姬茧说的他不信,当归说的他也不信,尧光许多弟子也这样说。他渐渐开始怀疑,可当归是他的小徒弟,他又怎么会对自己的徒弟动了情呢?
“公子尧还不明白,阿姐如此固执是为何?”
公子尧嘴角有些痉挛的勾了勾,姬茧道:“你对阿姐动了情,你捧了一颗真心给阿姐,阿姐终是也将自己的心给了你。”
“可是,你现在又将阿姐的一颗真心踩在脚下。”
“你曾说过要护阿姐一世安稳。阿姐生而为魔,在尧光受了多少白眼,尧域你是不知道的罢,阿姐也从未与你说过。”姬茧握着拳头笑了一声,“阿姐就是这么傻?与你一起的那十年里,阿姐什么都没有学会……独独就学会了如何爱……如何奋不顾身,如何舍弃性命的去爱……”
公子尧突然有些慌乱,姬茧说的这些话他虽全然不知,可却也听着心疼。抬眼直视他,二人四目相交,公子尧只看到一双冰冷的眼,倒像是……他夜里将当归丢下时,他好似也是这样的眼神……
“当日你在天冥宫说过一句话,‘既是情深,如何轻忘’,不知公子尧可还记得?”
公子尧伸手又将桌上那记载着去除魔气的竹简拿在手上看了看,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当日是如何的心喜。
“你定是不记的。你可知不过一句话,却将阿姐伤的体无完肤。阿姐不愿忘的。”
眼前画面又变成了当归被摄取记忆那日。当归问他们:“你们要我忘了夫君?可若是夫君醒来,知道我忘了他,他该有多难过。你们只知道我会难过,那你们可知夫君也会难过?”
她说:“若是忘了夫君,我这一世便也就是这样了。”
夜神神情淡漠的上前摄取了当归的记忆,当归一边哭一边说,她不会忘了夫君。所有人都逼她,逼她忘了,她口吐鲜血,无论怎样的挣扎,再是如何的悲伤,忘了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不会再悲伤,不会急怒攻心。
可她还在伤害自己,好像就只有疼痛才会拉住她的意识,好像只有疼痛她才不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