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愣了一会儿,看公子尧脸色依旧铁青,估摸着是不是她刚才没听话,他的气性大,还没消气。
当归柔柔弱弱,故作可怜道:“阿归只是太过思念夫君,夫君莫要生气。”
公子尧气得全身都在抖,他拿手指着当归,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当归茫然的瞧着,公子尧一见当归此等无耻无尤的表情,更是大怒。
自有记忆起,当归就没见公子尧如此生气过,原来他生气是这般模样,唔,比平日还要受看些,她要多看几眼。
看到他身上都是红红的,皮肤上沁出了汗渍,当归上去蹭了蹭。皮肤互相接触的瞬间,公子尧像是触了电般闪开。当归摸摸方才与他相碰的地方,有些潮湿。
“休要胡言!为师怎会是你夫君!”公子尧侧过头不去看她,“还不去将衣服穿上!如此行径简直枉费为师教你!”
当归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公子尧分明很是生气,火大的很,可对着当归,什么话到了口边又都说不出来了。他躲避着当归的目光,轻轻一提手,床上衣物套在了当归身上。
那衣物还是挺薄的,像一层烟纱似的缠绕在她身上。当归双眸含泪,笑道:“阿归唤了四千多年的‘夫君’,夫君又怎会是阿归的师父呢?”当归走到公子尧面前,正视着他赤裸的身体,“夫君如今刚醒来,想来是思绪有些乱的。阿归不怪夫君,夫君可以歇上一歇,阿归,”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像是在告诉自己,“阿归可以等夫君想起来了再与夫君行夫妻之礼的。”
公子尧脸上微烫,语气丝毫不曾减缓:“你!”顿了顿,他了解当归,有时候比他想象的还要固执,说再多也是无用,况且,他还不知要说什么。
当归有些闪神,却见公子尧已不知从何处取了件衣裳过来披上了。
“你为何会这般模样在这里?”公子尧四处望了望,周围有道结界,看那结界波光此起彼伏,难道是结界外有人?他的心口一滞,问道:“这是何处?”
当归疑惑,这思绪混乱不过是她自己骗自己的话罢了。即便是混乱又能混乱到哪去呢!难道会识不得此乃何处。
当归正咬着唇,琢磨着公子尧别是在逗她,公子尧看她不说话,转头去看她,当归也正疑惑地看着他。堂而皇之的盯着男子看,成何体统!即便他是师父,即便他们是师徒!
“阿归。”
当归闻言,急忙趴在他胸口,软软的靠在他身上。公子尧又是无奈的托着她起来。他掸掸胸口被当归压着的那块地方,问道:“这是何处?”
当归眉间愁云不知不觉散开来:“天冥宫。”
公子尧大惊,抓着当归的手腕,高声质问道:“你缘何会在天冥宫!”
手腕被他掐的通红,当归疼得弯下了身子,一脸甚是无辜的将他一望,随后埋下头去打量自己生疼的手腕。眼前之人怎么会是她的夫君!
公子尧开始觉得他这徒弟不大妙啊。六万多年的时间,他虽然想不起自己这六万多年在何处,做了什么,但当归是他教了百来年的,多么乖巧听话,怎么就变成这般模样了。
他叹了口气,自己真不是个好师父,六万年来也没好好教过她。
公子尧正琢磨着回去要如何安排她继续学习,重回正道。她如今已是走上迷途了,要再掰回来实在不易,他要花费不少心血。
忽律间,结界外走进来一个人。外面很亮,即便是通过那结界的一道缝隙都能透进来不少光线进来,他心头疑惑,天冥宫何曾如此亮堂过。
光线太强,公子尧一时看不清来人模样。他眯着眼去看,那人已进来结界内,站在他面前。结界缝隙在他身后合上。公子尧这才能睁开眼,目光炯炯。
“公子尧,好久不见。”
一如既往的红色衣袍,一如既往淡漠又嚣张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凉薄气息。
当归此刻还站在一旁傻愣愣的,公子尧心头只气她傻,却又不好说什么。谁让她傻呢!他认了。
下意识的,公子尧疾行两步,将当归遮在身后。高高的身形完全遮住了当归的视线。当归扒拉着公子尧的肩,公子尧在下面朝她摆摆手,当归却不解何意,依旧在扒拉着,公子尧刚穿好的衣衫没过一会儿便被当归扒拉的露出肩上一块来。
公子尧的肩刚好与当归的视线平齐,那块露出来的肩不偏不倚,就这样很巧合的落在当归眼里。当归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滑滑的,嫩嫩的,她想上去咬一口怎么办?
肩头酥麻之感,公子尧吸了口气,伸手拽下了当归的手,警告似的看了眼当归,而后对姬茧道:“姬茧,你真是好大胆,竟将本公子与阿归带到这来!”
姬茧耸耸肩,有些冤枉道:“这可是错怪我了。阿姐是自愿来这的。至于公子尧你,”姬茧朝他身后努了努嘴,“你可是阿姐亲自带来的。”
公子尧嗤笑一声,简直荒唐!即便他不记得这六万多年的事,但他的徒弟他自问还是了解的,怎么会与魔为伍!
他也不知何故现在这身体不大能控制自如,他估摸着对上姬茧也讨不到好处,没由得还会连累当归,若是伤了她就不好了。他冷笑一声,显然是对姬茧的话嗤之以鼻。“阿归,跟为师回去。”
公子尧伸手去拉她,当归悄然后退两步,有些害怕的后退两步:“回去了,就能唤‘夫君’了吗?”
公子尧的手悬在半空,饶是他平日里如何冷静自持,对上当归,他也难以遏制的很生气。
呵,他这小徒弟学坏了不少,都敢威胁他了!
如今便敢威胁他了,他若是妥协了,将来指不定怎么威胁他呢!
公子尧怒斥道:“怎么,如今要你回去你也学会讨价还价了!这尧光是你师门,你如今与魔为伍,是乐不思蜀了?”
当归低头绞着手,声音软软的,坚持道:“若是能唤‘夫君’,阿归便回去。”如今只是不许她唤“夫君”,这就是婚姻破裂的开始,指不定回去了会怎么样呢!这个时候,她要保证主权,抓好她的主体地位!
公子尧低喝:“你是我公子尧的徒弟,何时学会如此不要脸面了,这样的话都说出口!为师便是为师,做不了你的夫君!”
当归睁着一双大眼睛瞧他,他冷着一张脸,明显她此刻没能抓住主权,反倒是激怒了他。当归有些后悔。
“你若是当真不想回去,为师也不强求,你便呆在这里,自此以后便与妖魔作伴,从此再不是我公子尧的弟子!”
当归突然大哭:“夫君说过不会丢下阿归的。”
公子尧已不再理她,他的徒弟他还是清楚的,对他极为依恋,一时一刻都离不开他,听说了要将她一人丢在这里,她又怎么还会沉得住气。
公子尧自顾自的向前走,眼看着就要出了结界。只听姬茧的声音似乎从幽远传来:“尧域,你当真要丢下阿姐?”
“你当初寻遍六界也要寻到阿归,怎么如今阿归与你一起,你又不开心了?”公子尧就有些不明白了,“本公子既为神裔,自然是要心怀六界苍生的,怎可有这么一个与妖魔为伍的徒弟!”
姬茧杀气迸发:“你当初口口声声说要护着阿姐,不会再丢下阿姐,如今你是在做什么?”
公子尧面上有一丝嘲讽:“阿归是本公子的徒,本公子护着她,不丢下她是理所应当的。可并非是本公子要丢下她,而是她不愿与本公子回去,这难道是丢下?”
此话一出,当归感觉整个天地都寂灭了。只觉耳中嗡嗡,他们说的什么,她已听不清了。“阿归忘了夫君六万年,夫君如今记不得阿归了,也是应该的。”
平静的声音里,公子尧好像听出了一丝颤抖。他没有记忆的六万年,原来她也记不得。他们之间到底怎么了,他不想知道。
他有些心软了,想要上去安慰安慰她,毕竟是他的徒弟,没有教好她也是他的错。可不知为何,好像身体里有个物什在强制他,他所产生的情绪都被泯灭干净,说出的话像是一把刀,冰凉到了极点:“为师再说一遍,你我只是师徒,并非夫妻,你若是再有此等欺师灭祖之举,为师定不饶你!”
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姬茧又如何容得他轻易离去。这天冥宫本就是他的地界,宽衣红袖在三人眼前飘过,那结界便被加重了不少,隐隐透着白光。
“你若当真在意阿姐,便不会要她等你六万多年,你若当真在意阿姐,便不会苏醒后就将她弃如敝履。尧域,你可真当得起六界第一公子的称号,果真是薄情寡性到了极点。”
公子尧心下大惊,姬茧的力量已是如此了么?莫说是如今的他,便是以前的他,也不见得能与姬茧对上多久。
“本公子向来薄情寡性,宫主难道不知?”这结界看似不怎么样,可他破了还是花上了许多力气。他低头望了眼自己不断颤抖的手,掌心虎口处有些红肿,一道深红的开了口的印子正张牙舞爪的与他对视。
“你们拜过上神,成过亲,已然是夫妻。夫妻一体,你是如何说得出这样的话来!阿姐当年被摄取记忆,哭着喊着不要忘了你。她咬破了自己的唇,她日日抱着你的躯体睡,她为你散尽灵力……纵然,你是在大婚之日便弃了她而去……阿姐也未曾放弃你。”
公子尧是何许人也,成亲这样的事莫说他不会做,便是动情也不会的。自然的,对姬茧这么一番感人肺腑的话,他也是不会轻信。“既是情深,又岂会轻忘?”
姬茧气上心头,对公子尧多说无益,出手间掌风凌厉,一时间,整个结界内杀机毕现,掌风横扫,当归幻化出的床榻都在顷刻间飞散成云烟。
一阵风从她身后刮过,当归闷哼一声,含泪打断:“夫君曾说,阿归与夫君是生生世世的缘分,如今夫君抛下阿归,是不是又要说缘分已尽呢?”
公子尧嗫嚅着嘴唇。
当归抽了抽鼻子,凄然道:“其实,阿归与夫君是不是在一起,这聚散离合,又何必非要用‘缘分’二字做推脱呢?”
这话一说出口,公子尧也松了口气,好在他这小徒弟还算是明事理,并未对他死缠烂打。只是他们之间的这事着实有些棘手,他要回去好好问问师弟们,他当真是与自己的徒弟生了情愫么。
当归戚戚然的跪下来,抓着公子尧的下琚,哭成个泪人似的乞求:“阿归跟师父回去。”
不过是忘了罢了。四千年她都等得起,再等上一等又有何妨。其实当归是不信的,不信他会忘了。公子尧这样的人,看似无情实则多情。
多情的人又怎会轻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