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尧压下心头疑惑,他如今虽看不出此人灵力如何,但能靠自身意识就能掀起狂风,这样的人便是在六界之内也是极少见的。
风乃万物自然之规律,一旦人为打破自然之制衡,定会受天道降天罚,便是灵力再是如何深厚,身体一样难以承受天谴。当年天道降下的四道禁咒,有多难以忍受,他很清楚,那碾碎骨头的痛意,其程度不亚于撕碎魂魄。
而他对此人还有熟悉之感。他可是与他早已相识?可是,他所识得的那么多人之中,又有何人是如此厉害,不惧天道的呢!
公子尧美丽的眸子里添了几分恍惑,面对这样一个灵力深厚的人,他还是当成道友,很是友好礼貌的问道:“阁下是……”
那人轻声叹息,望着公子尧的眸子仿佛在顷刻间失去了光彩,“尧域。”
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公子尧僵了片刻,他也叫尧域?他,灵力确实强盛,比他从前还要强上许多。公子尧有理由相信,若是此人与从前的他对上,他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那人语声含笑:“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公子尧也笑了一声,只觉荒诞不羁。他下凡历劫,魂魄依附于人身,怎么会有两个尧域。
那人知道公子尧不信,略带无奈的弯了弯嘴角:“你既不信,我可证明与你看。”
说罢,那人口中念咒,不过片刻时间,便唤来白泽。白泽也是一惊,他分明是听到公子尧的召唤,当时还犹豫了会儿,他要陪着当归的,若非急事,公子尧定当不会传唤。
他想了想,驾云至半空,一阵狂风吹得祥云颠了颠,他神力又被压制,不过片刻便从半空摔下来,狼狈的拍拍身子,化了幼虎之身,急奔而来。
结果来了之后看到公子尧,却又发觉这捻咒唤他来的不是公子尧,而是另一人。他真是糊涂了,公子尧肉体凡胎,即便是记得咒语,没有灵力又是如何将咒语传至他耳中的。可见,这召唤咒分明不是公子尧念的。
白泽默默的张着四只爪子爬到了公子尧身后。那人看着觉得好笑,问道:“这世间可召唤白泽之人非你莫属。如此,你可信了?”
公子尧的笑容突然变得很奇怪,他摇了摇头,“召唤白泽者,缗渊上神也可。”
那人深深凝视着公子尧,末了道了句:“缗渊那个老东西,活了这么多年了,还受天道牵制。”顿了顿,他又觉这话说的怎么都与他的目的相悖,他咳了一声,转了话题,“你的身份是上古神君,想来你已知晓了。这六界之内若说何人魂魄可以共存一个空间,那也就只有你我了。”
公子尧的唇色泛白,他的上齿咬着下唇。
世间万物皆有其魂魄,除却仙神佛,其他三界的的魂魄都须得是经了冥界投胎下去的。若是有大的造化,便可修出灵识来,成仙成神,甚或者成佛都有可能。但也正因为所有的魂魄都须冥界走一遭,不管任何空间内,绝不会存在两个同样的魂魄。若是有,便当有一个是不该存在的,会被天道撕成碎片。
如今他与此人确是同一个魂魄,若是因为他上古神君的身份可以共存一个空间,那这个空间到底是什么地方?他不记得自己之前可有何时是下界以魂魄投胎的。若是非要说有,那便只能是他的前世。
这么一说便也就说通了。他的前世是上古神君,被天道贬下界历劫来的,如今他是误打误撞,与前世落在了同一个时空。公子尧突然有些慌乱,他会不会在这里又被撕成碎片。
那当归要怎么办。他望着眼前之人,目光有些恳求和渴盼,话还没说出,那人已先他一步直言道:“我不会护她。相反,我倒是要拆散你们二人。”
公子尧哆嗦着唇,不知该说什么。“阿归是我的妻,也当……是你的妻。”
白泽不知道公子尧说出这句话时是什么样的感受,可他能略微体会到将自己最珍爱的人拱手让人是什么样的感受。那真的是,不如现在就撕碎他的魂魄。
那人低叹一声:“你既为我的后世,本不该沉迷男女情长。我生来性子淡薄,下一世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性子。”
公子尧望着宫外敛府的方向,在白泽身边蹲下来:“去,陪着阿归。假如,假如我没能渡的过这天劫,阿归便……托付于你了。不要回天冥宫,不要去找夜神,不要去找清颜。阿归说要遁世,你便带着她遁世离去。”
白泽眼角湿润的点了点头,一颗大脑袋圆乎乎的,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公子尧的手背,公子尧的手有些粗糙,他有些怀念当年为神裔时的那具躯体。
公子尧拍拍白泽的脑袋,低声道:“去罢。”
白泽张开四只爪子狂奔而去。急奔之下,眼角的泪滑落下来,站在两侧的胡须上,两颗珠子怦然滑落,风吹干了他脸上的泪。
那人丝毫不见动容,眼看着白泽远去也不阻拦:“尧域,你与我本为一人,我此生活得潇洒恣意,即便被天道贬黜,即便轮回几千世,但我也不会毁了我自己。你若是愿她好,趁早与她分开。这天道不会容忍神魔共修,你是上古神君更不可以。”
“你此番为渡劫而来,所有人渡劫都会是劫,可你不是。你的天劫不是劫,是心。”
那人有些失望的哀叹一声:“你是我的后世,我如何能看你受天谴而不闻不问!”
公子尧又是肆意的狂笑:“你们所有人都如此说,所有人都告诉我,我与阿归一起是违逆天道之举,会有天谴。可那又如何!我违逆天道,受得住天谴。至于阿归,我会护她一世,直到我死,她的天谴也有我来受着。你们所有人口口声声都是为我好,可你们又怎么会知道,失去阿归,我哪里会好!”
那人眼看公子尧冥顽不灵,还欲再劝,身后突然窜出来一个沧桑的老太监,看见那人,先是撩了撩浮尘,对那人比对禾王还要恭敬:“见过国师。”
而后才转而对公子尧道:“幸好公子还未走远,王上急召。”
公子尧见太监过来,本已收了不虞之色,但听闻他唤那人一声“国师”,他便知道,此间种种,包括压制他们的灵力,包括加赐他九锡,包括要他出征,都是这位国师的主意,本意只是在拆散他们二人。却不想他今日在朝上亲口言要带着当归一同出征,这才会突然现身,想要劝阻他一番。
公子尧抬头时,那人已经走远。他转身跟着老太监走,老太监带着他七拐八拐,转过许多道弯,公子尧问他:“我朝是何时有的国师?我记得,当年精索之乱,上王曾言,本朝自后再不出国师的。”
那太监有些惊讶,这国师还是敛之公子推荐给王上的,难道他忘了不成?可既然他问了,他就当他是忘了。“这还要多谢公子。”
公子尧心道不好,不会这国师就是他提议的吧?那他不是敛之公子的事岂不是露馅了。正想着这话要怎么才能圆回来,那太监又开口了。
“当年上王赞您为第一公子,公子三年后出游而归,带回来一男子,便是国师。彼时上王已崩,您将国师推荐给今上,三人相谈甚欢,今上不顾朝臣反对,当即封了国师的称号。”
公子尧觉得他需要回去将禾国的事都查查清楚,因时刻陪着当归的缘故,他现今知道的不过是目前禾国的国势,其他五国的国势。他本以为他只是个军事幕僚,遂只了解了此些内容,现在看来,他与这禾王的关系真的不一般啊……
就他一句话的事,禾王便能直接违逆上王玉言,不顾朝臣反对封了国师,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
老太监一路上还在给他说着国师的许多事,比如说,国师与他是如何大破敌军的,又比如说,当年禾王蝗灾水灾泛滥,国师是出的什么主意,如何拯救了禾国万民于水火的。在他眼中,国师好像就是万能的。他也确实是万能的,有造万物之能。
公子尧听的觉着有些奇怪,国师会救人?他咋就那么不信呢!在缗渊上神口中,万物在他眼里好似都不算什么,在他自己口中,他是个淡漠的性子。
看到禾王的时候,公子尧对这禾王有了三分不解,三分疑惑。若说他们之间已是如此信任了,禾王又怎会突然对他不信任了?仅仅因为他当众拒婚下了容之公主的面子?他觉得不大可能。国师又会说些什么,他多想了?他也觉得不大可能。
正寻思着,这禾王不会是像那两位文武头头一样的,与他之间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禾王见他在发呆,眉角上扬,他揉了揉手腕,挥手退却了那老太监,老太监悄无声息的退出去,又悄悄的掩上了门。
禾王满脸正色,轻声唤道:“敛卿有心事?”
公子尧倒吸一口气,暗道自己今日破绽有些多了,他急忙抬起头,与禾王正视,神情坚毅:“臣无事。”
禾王是满脸的不信,但公子尧既不说,他也不会勉强,只是淡淡道:“孤突然想起,敛卿即将出征,百万大军,敛卿可要将兵符收好了。”
公子尧心口一紧,沉声肃眉,果真是这样,这个禾王忒不是个东西了点儿。禾王早就想他死了吧,或许他当日能依附在这具躯体上也是因为他死了的缘故。
“臣定誓死护好兵符。”公子尧连忙下跪,禾王已缓步至他跟前,手臂虚扶,公子尧趁势站了起来。
“敛卿不必拘礼。敛卿的忠心,孤是信得过的。”
公子尧琢磨着这敛之公子会将兵符放在什么地方。传闻敛之公子是个智绝无双的人物。这样的人物想法总是与常人不同的。他想了想常人最可能将兵符藏在什么地方,又朝着相反方向琢磨了会儿。
禾王见他不说话,又兀自呵呵笑了会儿,然后替公子尧理了理衣袍,公子尧有些受宠若惊的看着他,禾王拍拍他身上的灰尘,道:“敛卿可莫要叫孤失望。”
公子尧出去的时候,禾王又朝他道了句:“容之这几日不吃不喝的怄气,有空你去看看她。”
这是几个意思?果真这禾王小心眼儿的很,给他下了个套子还在想着等他求饶认输。
他疾步匆匆的出了禾王的视线,后面有太监跟着。走出几步,那太监紧跟不舍。公子尧有些恼怒,家有娇妻,不可懈怠。
回头一看,还是那老太监。老太监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垂首在公子尧后面道:“王上着老奴陪着公子去看看公主。公主最近食欲不振,这几日食量越来越少了,太医说心病还须心药医。”
公子尧又被迫无奈的去看了容之公主,一看方知,果真是病的不轻。
宫女端过来的饭菜皆被她尽数扔与地上,碎了一地的食盘器具残渣。服侍的宫女只得小心翼翼的去收拾,但再是如何小心,手上难免会嗑着碰着,刮伤两道口子。
公子尧细细看了看跪在地上收拾残渣的宫女,看到她手上满是伤痕,心下更是知道这容之公主不是什么好人,骄纵乖张任性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