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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归。”公子尧的唇轻轻阖动了两下，没有发出声音，抬起的脚又突然停滞。
不能去，去了那封休妻书就白写了，去了还是伤她的心，去了就无法挽回了。她还有夜神护佑，夜神位分尊崇，定是能护她一世安乐，比他还要好上千万倍。
半空中，一滴红色的血在风中飘浮，慢悠悠的滴落在了河中，河水泛起涟漪，一圈又一圈的旖旎，血色淡去，当归怦然坠入河中，溅起的水花达四丈高远。
当归慢慢沉入水底，河水覆上她的脸，她的两只手垂在水中，软弱无力，河水瞬间被圈染成了淡粉色，水面上冒出两个气泡。当归任由眼眶中注满了水，酸涩的一双眼睛涨的通红。
公子尧默立片刻，终是转身，当归在水中看见那决绝的背影，心沉到了水底，凉凉的。
“夫君……！”当归口中射出一条红色液体，飘逸的长发此刻覆在她脸上，腥甜的味道从发上传至口鼻，她更觉心里头难受，接二连三的血浸染了整条河，她的眼睛开始涣散，慢慢失去光彩。
“这是夫君第二次丢下阿归，阿归会永远记得……至死不忘。”
公子尧捂着胸口弯腰前行，至死吗？不会的。他知道，当归不会死。夜神不会让她死。她会忘了，过了今夜，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还会是那个纯洁的如花一般的，当归。
“夫君……”最后一声呼唤狠狠的揪住了公子尧的心，水中发出的声音微弱无力，可他不敢回头。他浑身僵硬的继续往前走，步履匆忙，像是要尽快逃离一样。
“夫君要阿归选聘任愿，夫君叫阿归去何处再寻一个夫君来。夫君丢下阿归六万年，阿归苦等夫君六万年，夫君就只是告诉阿归这句话吗？”
重逢不过两日光景，就又要走上别离。她的这一生可真真是可笑至极。
“他既不要你了，你又何必要他？这世间有谁是离了谁不能活的？六万年，你不是照样过得好好的？”
又是熟悉的声音，空洞魅惑。丢下她，一次，又一次。可她如今还活得好好的，只是心里头有些难受，她想哭，可是哭不出来，眼中湿漉漉的都是河水。
既然不要她了，那她也不要他了。姬茧、白泽与清颜拦着她，不愿她去找他，其实他们早就料到了，她突然不恨他们了，他们做得对。她要去告诉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她离了谁都能活的好好的。
当归从水中一跃而起。公子尧被水溅的挺直了背，背对着月光，他惨白着一张脸笑了。当归头上，脸上，滴的水连成了数条线，领口有几块红色的斑，她伸手擦了擦眼周的水，抬步追上去。
公子尧走得慢，当归赤脚踩在泥地上，有小石子膈在脚心，她的腿一软，重又站直，连忙跟上。她在公子尧身后大声道：“夫君！”
公子尧停住脚步，月色下沧桑的背影摇摇晃晃，心里的那口气像是一根弦紧紧绷着，听到她这一声“夫君”后，他敏感的想要去回应，可还是极力忍制下来。
“本公子已休妻，何来‘夫君’一说，还望姑娘自重，不可妄言！”
当归急忙改口道：“公子尧。”
公子尧是六界之人对他的敬称，他倒是希望当归能称他一声“尧域”，总好过如此之生分疏离。
公子尧摸着右手臂被撕下的一块的袖子，袖子空大的能装进他的另一只手。“何事？”他自己都没有听出来，这声音是如何的颤抖。他好怕当归再一句话乞求，他就忍不住带她回去。他掐着自己的手心，凡人之躯的痛觉异常灵敏，疼痛都转移到了手心，他只觉胸口没那么疼了。
“既是夫妻，说散自是不可听你一人之言。你有休妻书，我亦有休夫书。”当归平静道。
“你说什么？”嗓子眼里发出的声音微不可闻。他蓦地回首，注视着当归的一张脸。已被风干了的脸上看不出来河水和眼泪，却看出来了她的绝望与心死。
“我知道，即便我与公子尧在一起，也不过是貌合神离罢了。既然如此，那便散了。自此之后，选聘嫁娶，各凭己愿。”
当归同样撕下身上一块。衣裙是她当年从天冥宫穿出来的，天蚕丝织就的，撕下一块来，费了她不少力气。她抬手将那天蚕丝举在空中，风起间，她松开了手，天蚕丝在空中飘出一段距离。风落间，天蚕丝也随之而落。她转身踩在那蚕丝上，声音是绝望的沉寂：“这叫什么？割袍断义是吗？那便是了。你我夫妻情分便到此为止了。”
夜神笑着摇了摇头，六万年了，竟还将割袍断义这样用。其实她是故意的，她知道该怎么说，却不愿说出来。
鲽离鹣背。
当归走近夜神。夜神伸手拉她踩上祥云。当归故作轻松道：“神界好玩吗？”
夜神的手搭在当归肩上，当归欲回头一望，被夜神强制按住。他烘干了当归身上的水，道：“我平日里不住神界，好不好我不知。但你若是想去，我日后便搬去神界，你道如何？”
“那神界有宠物吗？”当归思忖了下，又问道。
夜神平日里话很少，但心思细腻，一听当归这话，只道她还是在想公子尧，连带着公子尧的那只上古神兽也放在了心里。“你想养什么宠物？我去替你寻两只天分高又乖巧听话的来。”
当归默默低下了头：“神界没有上古神兽的吗？”
“有，但很少。”夜神掌心覆在当归天灵盖上，灵力穿透天灵盖，将缠绕在她头顶的那点点黑雾吞噬。“不过，若是你要，我可去为你寻来几只上古神兽。虽说上古神兽已在数千万年里日渐凋逝，但还是有些仙神喜爱上古神兽的，我去借两只来不是什么大事。”
越过那道黑幕般的天空，穿过九重天，一路来到三十三重天。
三十三重天没有兵将把守，只是一道结界。天地间自然形成的一道结界，无上神之力难以进入。
夜神牵着她的手穿过结界，先去竹林外见过缗渊上神，缗渊轻描淡写的道：“夜神终是回了神界了？也罢。你那雀弥宫早已备好。”
夜神默默后退两步谢过缗渊，缗渊摆摆手，继续望着手中的镜子，镜中是人间的画面。当归疑惑的探头去看，奈何没有神力，只见镜中一张自己的脸，平静的没有任何情绪。缗渊微怒的将镜子收在腰间，瞥见一抹淡绿色的身影，他佯装惊讶道：“你？”
当归被夜神歪歪扭扭的拉到身后：“小神故友，来神界居住一段时日，万望上神成全。”
倒是奇了。夜神往日里也不见对谁如此上心过。这一个两个的，都对这只小妖如此上心，缗渊摸了摸腰间的镜子，想起镜中公子尧狼狈的模样，心里总觉得对不起那位故友。
“你已位居上神之位数万年，日后是要与本神一同居住在此的，太过恭谨了反倒显得局促不安了，本神也不是很舒坦。”
“是。”夜神垂首应道，待到缗渊走远，抬眸间，他看到当归正跃跃欲试的盯着缗渊腰间的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