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尧默了许久,纤长的手指触在当归额间,那赤色印记在公子尧指间若隐若现,好似感应到公子尧如今没有灵力似的,放肆的颜色越来越深。
“夫君可是在怪阿归忘了夫君?”当归瞧见公子尧脸色突地变了,只当他已经不愿与她做夫妻了,心下焦急,却不知公子尧是在担忧那她体内魔气,如今已猖狂至此地步,若是他没有回来,再过段时日,他的妻就真的要被魔气吞噬了。
“没有,为夫不会怪阿归。不管阿归做了什么,便是忘了为夫也好,为夫都不会怪阿归。阿归既然忘了,为夫可以让阿归再记起来的。”公子尧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裳,“我此番是借了人身来凡间将养魂魄。阿归,你知道的,为夫将养魂魄是要历劫的。”
当归害怕的心刚放下,又闻此言,心中难免患得患失。“若是这劫过不去,夫君是否又会丢下阿归一人?”
公子尧浅笑着,本想说不会,冷不防当归突然一只手捂住他的嘴,慌乱道:“夫君不用说,阿归知道……夫君不会的。”
他是违逆天道下凡历劫来的,这劫数为何他不知,劫数有多难他也不知,但他知道,他多次违逆天道,天道又如何会轻易让他渡劫。
公子尧装作无事的指着天上的云,“阿归,你看,待为夫渡完劫,便与你遁世而去,像那云般自由自在,好不好?”
当归果真抬头去望天上的云,只见云层滚滚,一层叠着一层的在夕阳下,虽还有些刺眼,却是果真自由自在的。当归看着一朵云飘到另一边,并驾前行,她抓紧了公子尧的手,道了声:“好。阿归陪夫君一道历劫。”
公子尧的心漏跳了几拍,下意识的将当归的手握的紧了又紧。
二人抬着脖子望着天空云卷云舒,蓦然间只见眼中有一朵白白的云越来越大,离他们也越来越近。当归下意识就虚软的抓住公子尧的手臂,后又想想,公子尧没了灵力是护不住她的,还是她来护着他罢。她又从公子尧身后站出来,拦手将公子尧护在身后。
公子尧看清祥云上的人,对当归此举哭笑不得。看来,她这几万年受了不少苦,忌惮清颜忌惮成这般模样。
“归儿。”祥云随着声落而降落,如往常一样的黑色身影,淡漠的眉角,唯独看向她的目光有一丝丝的温厚。
当归以为这四千多年姬茧和清颜没有派人找过她,是已经放弃带她回天冥宫的,没想到今日又见了。清颜还是专门冲着她来的,当归有些慌乱,可心里还是偷偷告诉自己,不管清颜做什么,她都不会再撇下公子尧不顾,公子尧是她的夫君,如今失了灵力,便该由她来护着。
当归霎时起了戒备之心。“清颜,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也休要再骗我!我一时一刻都不会离开夫君。”
清颜的目光有那么一刻空洞,恍惚间,他觉得自己真是贱到家了。他抿了抿唇,看向公子尧的目光带着点敌视。
公子尧紧盯着清颜,只怕他说出什么话来,平白的叫当归多想。好在,清颜也是当真在意当归的,时刻注意着当归的感受,“我并非来带你回去的。我只是找公子尧有些话说。”
当归一脸不信,伸出两个手臂,像母鸡护崽似的将公子尧护在身后。“虽然我打不过你,但我不管你来做什么,总之不会叫你伤害夫君一分一毫!”
清颜的嘴唇蠕动了下,脸上的悲伤之色荡漾开来。他发觉当归体内的魔气相比四千多年前更深更重了,大有吞噬心智的趋势。他言语一顿,眉宇间却是装出了平静如水。
公子尧眼睛微微一眯,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严肃道:“阿归,为夫有些渴了,去帮为夫倒杯水来。”
当归转身去时,不放心的回头望了眼二人,公子尧柔和的眼神朝她笑了笑:“去罢。中央鬼帝不远千里来看我,路途艰辛,也替他倒杯水。”
当归又警惕地盯着清颜,好半晌才真的回过头去,进屋倒水。
亲眼见着当归进了屋子,清颜随手画了个结界。
“中央鬼帝多番扰了我夫妻二人清修,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公子尧挑了挑眉,对今日清颜的到来很是不满,又见他对当归流露出的那般神色,他心里更是压抑的难受,说出的话便也有些急冲。
清颜似乎并不在意公子尧对他态度如何,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本帝此番来是专程告知公子尧一声,你所寄宿的这凡人之躯已是具尸体。此人昨日夜里便入了轮回道。”
结界里没有风,公子尧觉得此刻心里压抑的很是难受,闷热之感席卷全身,原来这就是肉体凡胎。他忍下心头不快之感,却似乎又觉被碧波剑伤了的那只手掌此刻寒意肆虐,体内好似冰火两重天似的,他忍不住抬手搓了搓领口,语气生硬:“哦?那又如何?入了轮回道便就此与这具身体无甚关系,中央鬼帝是要告诫本公子什么,本公子还不甚明白。”
清颜抬眼望了望结界外,当归还在屋子里不知在做什么,看她还未出来,索性就直言不讳道:“你……强占凡人之躯,是逆天而为,本帝在此劝你一句,莫要再违逆天道,伤己又伤人,还望好自为之。”
公子尧循着清颜的目光望去,方才的不适之感在看见当归的身影后消失,他淡淡道:“多谢中央鬼帝告诫。本公子此番本就是渡劫而来,便是逆了天道,左右不过是劫数难渡了些罢了,伤得也不过是本公子,何来伤人一说。”
清颜摇了摇头,眼见的公子尧如此冥顽不灵,他低头沉思片刻,想了想,便是逆天而为,他也要护着当归安好,他脸色沉下来,还是将今日于夜神处得来的消息和盘托出:“本帝看过生死簿,簿上这凡人名字尚在,可见他在人间的寿命还未至。可本帝却不见簿子上他的寿命几何。”
公子尧疑惑的拧眉,心下惊疑不定。
清颜将公子尧的神色看在眼底,问道:“本帝也专程托夜神问过司命星君,公子尧可知司命星君的簿子上写的什么?”
正适时,门口踏出来一只脚,当归手上托着一盘子,盘中是一壶两杯。她信步走过去,夕阳下看见有道微光闪闪而过,当归灵识探过去,心里只是失望。
当归蹲坐在结界外,看他二人果真只是在说话,遂放下担忧。她知这结界乃清颜所设,即便使了灵力去探也探听不到什么,又知是他们故意为之,索性就乖乖的坐在地上,待他们说完。
公子尧低下头,敛藏了自己所有神色,当归托腮思忖,不知清颜说了什么,公子尧会有这般表情。
公子尧咬唇苦笑一声:“既是司命星君的簿子,那记载的无非就是凡人命运。”
看公子尧神色黯然,清颜知他已是知晓其中利害,去还是固执的不欲承认,他念着当归安危,语气也凌厉起来:“公子尧莫要装作无事,那簿子上什么都没有写,独有一个名字而已。司命言,此人之命运已不受他所辖,而是天命。”
公子尧侧过头,方才思虑太过入神,未见当归已然蹲坐在侧,看她并未打断,知她还并不晓得他们所谈何事,只是这结界却是在告诉她,他们所说之事非同儿戏,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当归也看见了公子尧在看她,对他托腮一笑,什么话也不说,公子尧的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他的妻真的是世间最好的妻,无人可比。
“中央鬼帝颇为小题大做了些,本公子出生至今,这命运便是受天定,又有何时自己做过主了?”
人说万般皆是命,半点儿不由人,凡人的命皆是司命星君胡乱写上的,仙人的命尚且还有部分是归天帝和上神掌管的,可他的命呢?他花了六万多年方才逆了这天命去,却不知接下来迎接他的又是何种命运。
公子尧默默又将当归望了一望,眼神如水波般清透,看到的也只是当归清澈的身影。他想,不管这劫是否渡的过,他总要在此之前替她除了魔气,他的妻辗转六界六万多年,带着魔气,带着执念,该是受尽了多少白眼。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尧域,你果真是古往今来唯一一位上神后裔。放眼望去,六界之内何人敢与天地斗,不过唯你而已。你这魂魄若是好生将养个几千几万年,兴许就好了,可你偏要选择一条最难走的捷径。可若是你斗输了,你叫归儿一人如何是好!”
他逆了天命与当归成亲,又逆了天命护着当归,若他真的逆不过天命,是不是就是无情无尽的失望了。公子尧低低的讽笑一声,他是公子尧,这六界之内怎么会有他做不到的事!
当归看到清颜神色激昂,莫非他们有什么事没谈拢,清颜气急败坏了。她是见识过清颜粗鲁的样子的,公子尧如今一介凡体,如何斗得过清颜这样一个上神。
她豁的坐起身,两只手在结界上使劲拍打。“清颜,我不许你伤害夫君!”结界被她拍出阵阵波痕,一张急红了的脸倒映在二人眼中。
这结界可守亦可攻,清颜也怕伤着当归,深深的忘了公子尧一眼,撤去结界。当归朝他扑过来,两只手紧紧攥成拳头,砸在他身上,胸口像是被巨石锤过一样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