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的眸子有着淡淡的忧伤:“我就给你送点吃的,你若是不愿见我,我这便出去。”他低声道,“你说你饿了,那便多吃点。”
当归低下头,揉搓着衣角,吞吐许久。白泽看到她眯起的红肿的眼睛,终是不忍的背过身子,默默擦了眼角的泪,正欲推出去。
“白泽……”白泽转身的一刻眼中有稍纵即逝的光芒,在听到她下一话后心瞬间沉到了底,“粥里没有下药?”
白泽慌乱地一愣,继而坐在她身边,笑道:“我怎么会给你下药呢?你说饿了,我特地去给你做的。”
当归打量着他,白泽与她对视着,身后一股强劲的风刮过,长留剑横亘在他们之间。当归伸手,长留迅速的飞旋,当归抓住长留剑剑柄,莹莹的光从长留剑剑身发散出来。
白泽心下一沉,僵硬道:“当归,长留也曾是主人的佩剑,只要是为了主人,你也使唤不了他。”
当归并不在意,长留剑直指白泽,昔日挚友如今兵刀相见,当归松了手,长留剑“嘣”一声掉在床上,当归的腿感觉到长留剑的剑气。
原来这就是弱者,永远皆是无能为力。在强者面前,弱者永远都只能服从,也永远只能被强者保护。
白泽笑着取过长留剑,慢悠悠的将剑身送入剑鞘中,哪听“嗤”的一声,白泽心神慌乱的回过头,只见当归丹元处插着另一把剑,剑身散发着寒气,白泽认识那剑,是公子尧为她取来的神剑,碧波。
碧波剑的寒气天地间谁都无法承受,以着当归如今的灵力修为,寒气入骨,如何还有存活的可能!
手中的剑怦然落地,白泽飞奔过去,望着当归胸口冒出的丝丝寒气,手却不知该放何处,更是不敢将剑取出。
他感觉到当归全身都冷成了冰块,眉毛,睫毛,嘴唇,都是雪花一样的霜白色。掌心灵力源源不断的输入,灵力进入,在体内回转,又见在丹元裂口处溢出。这是一个无底洞,无论输入多少灵力也无法吸收。
“白泽,我求你……求你了……”
白泽焦急的直喘粗气,不管当归说什么,头点个不停。
卧房外,姬茧捂着胸口艰难地走着,嘴角的血迹被他擦了一次又一次,身体也是彻骨的寒冷。他一脚踢开卧房的门,整个房间内也是被寒冷的气息充斥。
他看也不看一眼,径直从白泽手中夺过当归。他看见当归眼中有晶莹的水珠滚落,落在他的手上,瞬间凝成了一块冰,可他却觉得炽热的难以忍受。
当归意识被冰冷的寒意侵占,渐渐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想不起来……她觉得好痛,痛到麻木,胸口总是有个东西鼓鼓的,很是难受。她吃力地抬起手,摸索着放在胸口上,只觉胸口是那么疼,疼到她难以呼吸,她记得她要去找人,只是现在好累,她想睡一觉,睡醒了再去找他。
当归的眼睛越来越小,渐渐细成一条缝。
“阿姐!”姬茧神色紧绷,“阿姐不能睡,睡了就永远醒不了了。”他指尖如利刃,眼镜也不眨的就刺进自己胸口,出来时指甲上刮进了几块皮肉,丹元自胸口飞出,他伸手接住。
掌心赤色的珠子只有一半,却是闪着极亮的光。珠子的光渐渐融入当归胸口,“阿姐,你还要去找公子尧,你不能睡。我放你走,你睁开眼睛。”
当归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一块冰柱。公子尧?公子尧是谁?她的眉头渐渐舒缓,疼痛感加剧。
丹元被渐渐修复,当归呢喃道:“夫君……”眼角的水珠一个接一个的落下,姬茧掌心接过水珠,看见了自己眼中的裂纹。
赤色珠子再回到姬茧掌心时,红光已接近淡无。他若无其事的将半颗丹元送回自己胸口,眉头略微皱了下,声音极尽悲凉,又极尽哀求:“阿姐莫要再为难自己,日后阿姐要做什么,我都不会再横加阻拦。”
白泽愣在一边,修复丹元这样的力量简直可以毁天灭地。具有这般力量的人,他至今也才见过不过两人。一为左染,另一个,就是姬茧了。但一想,左染是受他命潜伏在尧光山,便也就想通了。只是心下对姬茧更是忌惮万分。便是他的那位主人,也无法修复丹元。若是能修复,他早已回了公子尧身边去。
他疑惑的打量姬茧,既能修复当归丹元,那公子尧的丹元定也能修复。这六万年来,他却决口不提此事,他到底是想做什么?仅仅是将当归留在这里,如此之简单?
当归只觉耳边嗡嗡嗡的,却不知怎么了,眼睛也是难受地怎么也睁不开,可身体却没那么冷了。她安心的睡过去。
再醒来时,丹元被修复,灵力却是尽失,当归觉得无力支撑,身子弱得坐也坐不起了。她遥遥望见远处躺在地上的长留剑,心里失笑,卧房内空无一人,就连她亲手刺入胸口的碧波剑也不知何时被拔出,她更不知何人有这样的力量修复丹元。
本意不过是威胁他们,哪知自己下手没个轻重,一下子就给戳进了丹元,还将那丹元直接给戳裂了。她不知碧波剑是哪来的,不过是意识中要使剑,碧波便立刻出现在她面前。她更不知碧波剑有这样大的威力,轻轻一剑,寒气便直入她体内,无论怎么聚齐灵力,也抵挡不住那寒气的入侵。
想来如此厉害的剑也只有她的夫君才有了。
当归意识中再唤了唤那剑,半刻钟过去,依然不见碧波剑的踪影。难道是嫌弃她如今失了灵力?再略一想想,也不对。若是公子尧留下的剑,又岂会嫌弃她?
她突然想到什么,火急火燎的起身,也顾不上有力气没力气,只是跌跌撞撞的出了门,一路上问过许多小妖,才打听到姬茧的所在。整个天冥宫,救她的人最可能是灵力最强的姬茧,那碧波剑也应当是在姬茧那里。
“不过区区一只神兽,也敢将阿姐逼至此地步!”
白泽被几只小妖压着跪在地上。即便丹元受损,姬茧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觑的,他不过动了动手指,白泽便被强压着,额头伏在地上,挣扎间的汗水滴在他的鞋上,鞋面瞬间变得亮晶晶的。
当归默默听着,并没有打算上去阻止的想法。
白泽咬牙切齿,眉毛拧成一团:“当归到了这个地步你也脱不了责任。逼死主人的人是你,你才是最直接的凶手。左染不过是奉了你的令,你过河拆桥,将他打成重伤,让当归误会左染。当归这才被迫留在天冥宫,你又残忍的取走她的记忆。你以为她会一直留在天冥宫,你错了,当归是主人的妻,主人醒来就一定会带她回去。”
当归的身体晃了晃,扶着门才能勉强撑住。
“可是,姬茧,你自以为聪明,焉知留她在这里不是主人的意思。只是没想到她竟如此坚持,宁愿舍了性命也要出去。”
如被惊雷劈过,当归晃着身子呆呆坐在地上。去天冥宫,找姬茧。耳边突然传来这样一句话。声音柔和却又是不舍,她突然想哭。
这番动作大了些,惊动了殿内的两人。姬茧立刻收起灵力压迫,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挥手退去了身边的众妖,浅浅笑着朝她走过来。
“阿姐……”
这声音也是如此柔和,却是将她逼至这般地步的罪魁祸首。“你就是个魔鬼!”这一刻,她很冷静。原来,六万年的温存都是假的。对她好都是假的。
假的。刺骨的寒意一点一点的渗透她的心,比碧波剑的寒意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哆嗦着抱着头,心里不知是在想公子尧,还是在想姬茧。
姬茧的心颤抖着,他想过当归知道后会有数万种表情,独独不曾想到她会如此冷静。她越冷静,他就越害怕。
“阿姐,我不再困着你了,你去找他。”姬茧不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力量才说出这句话。
对。她要走,离开这个地方。姬茧就是个魔鬼,天冥宫就是个地狱。她茫然的抬起头,可她又能去哪呢?
她又是跌跌撞撞的按原路返回,在卧房里捡起长留剑,想了想,还是将他扔下。她没有去找白泽,独自一个人,艰难地出了天冥宫的门。
转过身,红色的门在她眼前消失。
清颜盛装华服下的一张脸寂寥又绝望。昔日在冥界未完成的婚礼,他想在天冥宫完成。只是没想到,他不过回去换个衣服的空隙,当归就那般固执又决绝的一剑刺入自己丹元。他知道,他对她太狠心了,这便是她回报给他的狠心。他都懂,却……难以接受。
当归的身影在他眼中渐渐变成蚂蚁般大小。她四处张望,天际云层滚滚,她真的无处可去。
“归儿重情,为何看不见我对你的情?”当归好像听到耳边有人在问她。可是风很大,那声音又小,吹进她耳中的只剩下了风。
清颜静立片刻,当归身后的小妖畏畏缩缩的跟着,他转身回了天冥宫。
“公子尧是神裔,到底有多大的能力我们谁也不知。魂飞魄散是否还能自行聚汇我们也不知。不过他既然魂飞魄散前让归儿等他,又能入了归儿的梦境,想来他还是活着的,不过要苏醒确是要花上些时日了。”
众人神色各异。白泽严肃着一张脸,手上是静静躺着的长留剑,细看下去,长留剑剑灵已不再剑身内。他微微放下了心,将长留剑与碧波剑一并收好。
“我这便去冥界翻看生死簿,公子尧若是魂魄汇聚,定是要去凡间养养魂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