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公子尧身上,只有尧敬璇一直看着当归。公子尧此去,当归身上的封印便会随之而解,此番受了如此打击。难保她不会因此入了魔,那他的罪过就大了。
当归低着头,公子尧替她挽好的发髻散落,长发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忍着剧痛,她撑着长留剑慢慢地站起来,凌厉的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最后停在左染那言笑晏晏的一张脸上,愤恨无比。
当日在人间,因着左染的一句话,她就信了公子尧欺她骗她利用她,逼得公子尧不得不使了尧光禁术。
他是故意的,她知道。
公子尧一直说,左染并非池中之物,来尧光定有目的,她却不信,因为左染传了她四万年灵力,左染长得好看,对她又好,她自然就痴傻地信了左染。
她总是这么傻,公子尧是这世间对她最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欺她骗她利用她呢,这世间她能信的人也就只有公子尧了。
以后,她还能信谁。
当归面无表情,仰起一张满是血渍的脸,直视左染,毒蛇般的目光贯穿了整个瞳孔,布满血色的眼中滴出了血泪,额间的一点朱砂若隐若现。
尧敬璇见状,大喝一声:“她要入魔!”
众人举枪执剑,拦住了她。
当归冷冷望着众多冰冷的兵器,心在那么一瞬间凉了个彻底,她嗤笑一声:“入魔?那又如何?生而为魔就该为天地所不容?生而为魔就必须是天地间异数?生而为魔,就不能与夫君一起遁世修行?”
“有魔气的是我,伤了人命的也是我,该死的人是我,为何我还活得好好的,夫君却不在了?”
“你们逼死了夫君,就因为他要与我一起?夫君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六界的事,他只是因为,只有一颗心,全都给了我,你们便就觉得他对不起你们,真是可笑!”
尧敬璇摇头,他确是不愿公子尧与当归一起,只是因为,他是神裔,理当胸怀天下,怎么能只装一只妖呢。只是,他所做不过是维护他神裔的身份地位罢了,竟将他逼至此地步。
当归望着一簇簇已经出鞘,摆好的剑阵,突然笑了:“你们想杀我?夫君用命救我,我就不会死!夫君让我等他回来,那我就会一直活着,直到他回来。”她亲吻了一口公子尧的唇,唇上沾着公子尧的血,妖冶异常,“你们?不自量力!”
魔气异常强盛,贯穿整个凌云阁,冲破阁顶,直冲天际。
众仙家回去途中望见这摄人魔气纷纷回头,转道去了尧光山。
一时间,尧光山仙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强盛,充斥了整座山脉,空中的云被仙气逼得不得不飘走,一片望不见底的蓝。
夜神一身红衣在当归身遭的黑雾中若隐若现,他飞身而下,随着祥云落地,长袖微漾,墨发轻舞飞扬,步履淡然轻雅。他上去握住当归的手:“所有人都不信你,我信你,你不会入魔。”
声音由远及近,传遍尧光山大小山头,传至众人耳中,又是一番唏嘘哀叹。
“夜神此举不妥!”
“此妖女魔气甚重,若不尽早除了,他日必是大患。”
“还望夜神为众生考虑,不可如此护着……”
“我是魔?那你们是什么?仙?神?妖?我做了什么,你们非要杀我?难道你们就不是魔?”
“仙妖,神魔,我与你天生一对。”夜神目色如霭,仿佛隔着淡淡雾气。
这话说的就是铁了心要护着当归,众人又惧又怕,他们想杀了当归,总是不能直接上去与夜神动手,人家是神,不受天帝管束。若是伤了神,那是大逆不道的犯上之举,遭天谴的。
尧敬璇也是无奈,合着他这儿子的婚事不成也就罢了,还惹得众仙友来掺和他们的家事。尧光派下一任掌门为了一妖女舍了性命,以后尧光派在众多门派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你若就此入魔如何对得起你夫君?”
夫君?众仙友一个个竖起耳朵,只怕自己听错了。原来他们离开的这片刻时间里,二人竟已是成亲了?如此说来,倒是他们的不是了,掺和人家家事,不是君子所为。只是,魔气啊……·
尧敬璇上前给诸位仙友拱手作揖,语气很是卑微:“此事是我尧光家务事,我这儿媳妇儿不过是说话冷淡了些,断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和她那夫君一样,有劳诸位白跑一趟了,真真是对不住。”
众仙家又岂是白痴,看着这一幕怎会不知当归是如何状况,只是,尧敬璇既已如此说了,夜神也发了话,他们且先看着,真有一日她当真为了魔再除也不迟。
众人一番商谈过后,纷纷向尧敬璇告辞离去。
尧光山又陷入了一时的安寂。
破了封印,当归魔气虽强盛,平日里却也还是听话乖巧的,心静如水,那魔气一时间也不能控制她的心智,倒是灵力强盛不少。
“夫君不让我入魔,我便不会入魔。”她垂下的长发被灵力收上去,重又挽了个朝天的新娘发髻,一张清晰的脸落进众人眼中。
狂风卷起漩涡,左染已被当归一手提至面前:“你传我四万年灵力,我还你十万年!从今以后,左染,我与你不共戴天!”
话落,地上那根万年散灵鞭已在当归强盛的灵力下高高扬起,复又落下,响声震撤尧光山,惊心动魄。
没有公子尧,她要这一身灵力作何。
十道万年散灵鞭狠狠落在她身上,她却不觉得痛,灵力随着鲜血的流逝而消散,她也毫不在意。她背过所有人,只对着公子尧的一张脸,她笑,她又哭,可都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哭,却没有人上去打断她。她看见阁外万里无云,分明是那么清明又诸事皆宜的好日子,为什么公子尧就死了。
死在她的怀里。
“夫君,你的话阿归都听的。阿归不会入魔,阿归不伤人命,阿归会听掌门的话,阿归会一直陪着你,阿归会等你回来。”
夜神上去想要安抚,当归使了灵力,褴褛红袍复又恢复原样,像是新的。“尧光不是夜神长留之地,夜神请回。”
她转过头,重新对着众人。所有人都看到她眼睛是红的,不是被魔气控制的那种红,只是单纯的因为哭过。
她依旧抱着公子尧,不管是站着还是坐着。两个大红袍子面对着面就像是夫妻二人刚拜过天地行过礼一样。她站在那里,目光扫过凌云阁内每一个角落:“我家夫君睡着了,要睡好久好久,从今以后,青孤殿禁止任何人进出,免得扰了夫君安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