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被一鞭子打的跪在地上,后背一条痕隔着婚服再往外渗血,好在穿着红袍,看不出来什么。
“阿归——”
公子尧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心急之下,他使了灵力,灵力冲破天道禁咒的压制,一时难以自制,他“噗”的吐出一地的血,上去将当归紧紧抱在怀里。下嘴唇的血珠滴在当归的红袍上,渗入里衣,只看见淡淡的一抹异于其他地方的红突兀的挂在那里。
当归强自忍着,不过一鞭而已,万年灵力罢了,比起公子尧来,不过是牛之一毛。可她灵力本就低微,方才扯了不少草叶子已是花费数万年灵力,又受了这一道万年散灵鞭,顿觉脑中晕乎乎的,可是,可是公子尧还受着伤,她不能丢下他不管。
“阿归不疼——”当归望着他笑,那笑很真实,就像能开出一朵花来,“夫君不是喜欢阿归笑吗?阿归笑了,夫君就不要担心了。”
公子尧的心疼得一抽,他已经不觉得禁咒有多痛苦了:“我只愿你一世无忧,却原来,你这一世忧愁皆是我带来的。”若是没有他的血,她现在还只是忘川河畔一株平凡的当归草。若是他放得下天下苍生,带着她隐居六界之外,她就不会被魔气控制。若是他没有想利用当归一举灭了天冥宫,她就还是他那软萌的小徒弟,哪来的这些伤痕累累。
尧敬璇手中的散灵鞭还要再落下,公子尧已先他一步挡在了当归身后。
“善用尧光禁术,该如何处置!”
“我的错,父亲散了我这身灵力功法,儿子绝无怨言。”他看着当归垂下的睫毛微微颤抖,只当她是害怕,便又将她护得紧了又紧,“只是,阿归与此事无关,父亲就不要怪她了。”
尧敬璇已是气的不行,总算还有点理智:“违背派规,此事就交给你迁师叔处置。”
话音刚落,尧敬璇就将手中那万年散灵鞭交到了壬迁手中。壬迁看了眼急红了脸的尧敬璇,不知该说什么,想要求着宽恕的话到了嘴边又噎了回去。
他掌祖师殿,怎么能徇私。可那心却是无论如何也狠不下来,回首望了望阁中众人,目光停留在角落里的左染身上,此事既然是他提出来的,便由他来终结。
左染恭敬地接过那万年散灵鞭,站在公子尧身后,当归的头搁在公子尧肩上,他听见当归一直在哭,一直在喊,她说:“不要,都是阿归的错,夫君不要……”
他看着当归挂满泪痕的脸,心里有一丝波动,竟会不忍。他抿唇深吸一口气,又深深淡了口气,手中长鞭高高扬起,正欲落下,只听当归道:“师叔不要!”
他竟真的停住了手。
当归还在哭,比方才哭得还要厉害。
公子尧轻轻拍了拍当归的背,好一会,当归哭得没那么厉害了,他伸手遮住了当归的一双眼,声音颤抖,又强制平静的那种冷淡传进众人耳中:“阿归,不要看。”
阁中众人无不动容。
一鞭落下时,左染看到公子尧指间有水溢出,下手又快又狠。
每鞭下去,公子尧都在不停地颤抖,他弯腰痉挛,大窟窿冒着血的手掌撑在地上,只有那只遮住当归眼睛的手不能挪动半分,他在当归耳边说:“就快结束了,阿归不看,听话的。”
当归的牙伏在公子尧肩上,十鞭下来,却是都没有咬下去。十万年灵力,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一人承受!
左染收了散灵鞭恭恭敬敬地去向尧敬璇与壬迁复命。
二人一直背对着公子尧,每一鞭就像是打在他们心上,老泪纵横。好一会儿,尧敬璇接过散灵鞭,在手上绕了两圈,擦去鞭上血渍,正欲收起。
“能用我的命换你一世无忧,我便知足了。”
尧敬璇还缠绕着万年散灵鞭的手在听到公子尧这句像是遗言的话后停在半空,目光里满是疑惑。
但见公子尧已招来长留剑,一剑刺入自己丹元,随后又一剑刺入当归丹元。
他随手化出一只碧青色杯子,取了丹元处两滴血滴在杯中,他晃着杯身搅了搅,杯中两滴血竟出奇的能融为一体。
尧敬璇眼看不妙,扔了手中鞭子,上去就要抢那杯子。
公子尧已设了结界,尧敬璇整个人撞在结界上,被甩飞出去老远。他再爬起时,就见结界中,公子尧举着那杯,饮了一口,又晃了晃杯身,喂当归喝尽剩下的。
尧敬璇在结界外狂吼出声,撕心裂肺。
“你不可以与魔成亲!不可以!……”
结界内听不见一丝一毫的声音。
“夫人,我们已经成亲了。”
“夫君。”
尧敬璇拼命上去要破了那结界,只是那结界又岂是那般容易破的。
直至公子尧与当归行过夫妻对拜,蓝色波光的结界没有一丝波动,尧敬璇没能进的来结界。
紧接着就见长留剑一剑刺穿了公子尧的丹元。丹元尽碎,四道禁咒从丹元中掉落出来,金黄金黄的发着光。
“阿域——”没有谁能阻止。
“不能与你一起,我便是逆了这天道又何妨!”天道给的,他都还给天道,从今以后,他就只是他,尧域。
“去天冥宫,去找姬茧。”我没有兄弟姐妹,我希望你有。我没有亲情,我也希望你有。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亦可生,果真情一字,若问情由,难寻难觅。
“吾妻当归,不要入魔,等我回来。”公子尧仰着头,对着惨白毫无血色的当归,黯然苦笑。
当归默默看着公子尧在她眼前缓缓闭上眼,一滴泪也流不出。她抱着公子尧的躯体,一边笑,一边自说自话。
“夫君说过,你在哪,阿归便在哪。为何要骗阿归!”
“你说你不会骗我的。你要是,要是骗了我,我就再也不理你。”
“可是,夫君,即便你骗了我,阿归也不会不理你。”
“夫君为何不理阿归,阿归错了,阿归再也不惹夫君生气了。”
“阿归想和夫君回人间那个茅草屋去,那里阿归很快活,阿归无忧无虑,夫君也是无忧无虑。”
“其实,阿归与你成亲不是因为灵力,阿归是心喜你。”
“阿归心喜夫君,阿归要与夫君成亲。”她又重复了一遍。
“阿归已经与夫君成亲了。”她默默低下了头。“可是,夫君又把阿归丢下了。”
她看着公子尧冷冰冰的躯体,捂着自己温热的胸口,却像是将手放在冰块上一样,那冰块又薄又凉,好似稍一用力就会四分五裂,碎成一片。
这就是人间的情爱,为爱生,为爱死。他染上了,她也染上了。他死了,她还能活多久呢。
她要活好久好久,比缗渊活得还要久,比尧敬璇活得还要久,比所有仙妖神活得都要久,比天地活得都要久,活那么久,她就能等到公子尧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