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桓温,历代评论者多因其行废立、求九锡而骂其篡位、逆臣,史书也将他与王敦、苏峻等叛臣放在一起来写。桓温长期掌握大权,素有不臣之志,颇羡王敦之举。有一次,他抚枕而叹:“既不能流芳百世,不足覆遗臭万载耶?”沛国刘惔尝称之曰:“温眼如紫石棱,须作猥毛磔,孙仲谋、晋宣王之流亚也。”
据史料记载,桓温的父亲桓彝原为宣城太守。桓温出生不到一岁,太原温峤到他家见到他时说:“这个小孩骨格清奇,可以试着让他哭一下。”听到了他的哭声,温峤惊异地说:“真是英雄人物。”由于温峤的欣赏,桓彝给孩子取名为温。
永和元年(345年),桓温任荆州刺史。次年,趁成汉内部不稳之际,桓温率军沿长江直上,平定蜀地。桓温建立大功,朝廷加封他为征西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临贺郡公。桓温灭亡成汉,建立大功,威名大振,但朝廷并没有信任并任用他,而是对他产生了猜忌。会稽王司马昱与扬州刺史殷浩联合,与桓温相抗衡。
桓温在东晋是个重要人物,他富有军政之才,熟悉兵法,也善于用兵,但他并不是一个出色的军事家。桓温曾率军三次北伐,志在收复中原,但战绩是负多胜少,而且多数是先胜后败。第二次北伐虽胜,但规模不大,第一、三次北伐则都是惨败而归。
桓温北伐不是真正想收复中原,而是志在立威,企图通过北伐,树立个人威信,伺机取晋室而代之。东晋君臣也无意恢复失地,而是志在割江自保。随着桓温军功的增加和个人威望的增长,加之权势日盛,他和朝廷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微妙。朝廷需要他,寄希望于他北伐成功,收复故地,但朝廷又对其深怀戒心。当桓温大军进展顺利之时,申胤就曾预料说:“以温今日声势,似能有为,然在吾观之,必无成功。何则?晋室衰微,温专制其国,晋之朝臣未必皆与之同心。故温之得志,众所不愿也,必将乖阻以败其事。”(《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二》)
桓温长期掌握东晋的军事大权,野心越来越大。有人向他献计,让他学西汉霍光的做法,把现在的皇帝废了,另立新帝。于是桓温带兵到建康,废了司马奕,另立司马昱当皇帝。361年—373年(海西公、简文帝、孝武帝期间),桓温独揽朝政,欲行篡位之事,后综合各方利益没有发动政变,遂忧愤而死。
永和二年(丙午,346年)
安西将军桓温将伐汉 [1] ,将佐皆以为不可。江夏相袁乔劝之曰:“夫经略大事 [2] ,固非常情所及,智者了于胸中 [3] ,不必待众言皆合也。今为天下之患者,胡、蜀二寇而已,蜀虽险固,比胡为弱,将欲除之,宜先其易者。李势无道,臣民不附,且恃其险远,不修战备。宜以精卒万人轻赍疾趋,比其觉之,我已出其险要,可一战擒也。蜀地富饶,户口繁庶,诸葛武侯用之抗衡中夏,若得而有之,国家之大利也。论者恐大军既西,胡必窥觎,此似是而非。胡闻我万里远征,以为内有重备,必不敢动;纵有侵轶,缘江诸军足以拒守,必无忧也。”温从之。
[1]安西将军桓温:桓温,东晋大将。娶明帝女南康公主为妻,曾三次北伐,一度收复洛阳,但北伐最终未能成功。由于长期掌握大权,渐渐有了不臣之心。咸安元年(371年),废帝司马奕为东海王,改立简文帝,以大司马专掌朝政。次年,简文帝死,桓温有代晋之心,但不久病故。汉:成汉,十六国之一,巴贵族李雄所建。以成都为都城,最盛时包括了今四川东部和云南、贵州的一部分。347年,东晋桓温伐蜀,成汉亡。[2]经略:筹划;谋划。[3]了于胸:心里非常明白。了:了解,明白。
永和二年(丙午,346年)
安西将军桓温准备讨伐汉,将领辅佐都认为不可行。江夏相袁乔劝谏桓温说:“攻取天下这样的大事,本来就不是按常理所能预测的,高明的人心里非常明白,不必等众人的意见都一致。如今天下的祸患,只有胡、蜀二敌而已,蜀国虽然地势险固,但力量比胡人弱,如果准备除掉胡、蜀二敌,应该先攻打容易攻取的一方。李势毫无道义,臣僚百姓与他离心,且蜀国凭借天险又远离我们,没有做交战的准备。应该派一万精锐人马轻装迅速出击,等到他们察觉以后,我们已经穿越了他的险要之地,只要一战就可擒获。蜀地物产富饶,人口众多,诸葛亮占据蜀国与中原抗衡,如果我们得到并占领蜀地,这对国家大有好处。谈论此事的人担心大军西进之后,胡人一定会乘虚图谋,这种说法似是而非。胡人听说我们万里远征,会认为国内设有重防,一定不敢轻举妄动。纵然有侵扰的情况发生,沿长江布防的各路军马也足以抵御防守,一定没有什么忧患。”桓温听从了袁乔的建议。
朝廷以蜀道险远,温众少而深入,皆以为忧,惟刘惔以为必克。或问其故,惔曰:“以博知之 [1] 。温,善博者也,不必得则不为。但恐克蜀之后,温终专制朝廷耳。”
[1]博:古代的一种棋戏。后泛指赌财。
朝廷认为蜀道险远,桓温人少而深入敌后,都为这事担忧,只有刘惔以为此战必能取胜,有人问他为什么,刘惔说:“通过赌财知道的。桓温是个善赌的人,不能肯定取胜的事他就不会出手。但是怕他攻克蜀地之后,桓温最终要在朝廷专权了。”
朝廷中只有刘惔认为伐蜀必能取胜。
朝廷论平蜀之功,欲以豫章郡封桓温 [1] 。尚书左丞荀蕤曰 [2] :“温若复平河、洛,将何以赏之?”乃加温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3] ,封临贺郡公 [4] ,加谯王无忌前将军,袁乔龙骧将军,封湘西伯。蕤,菘之子也。
温既灭蜀,威名大振,朝廷惮之。会稽王昱以扬州刺史殷浩有盛名 [5] ,朝野推服,引为心膂 [6] ,与参综朝权,欲以抗温,由是与温寝相疑贰 [7] 。
[1]豫章郡:治所南昌(今江西南昌),原辖境大致同今江西省。[2]尚书左丞:尚书省官员,类似于秘书长之类的官职。[3]开府仪同三司: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一种高级官位,东晋南朝,开府仪同三司是虚号,渐不为人所重。[4]临贺郡:今广西贺州东南。[5]会稽王昱:司马昱,初封琅邪王,后徙会稽王。司马奕为帝,进位丞相。桓温废立,迎司马昱为帝。在位二年病故,谥简文帝。会稽,在今江苏东部及浙江西部。殷浩:善玄谈,有重名。晋康帝时,会稽王司马昱征聘殷浩出山,以对抗桓温。永和九年(353年)十月,殷浩率领7万人北征许昌、洛阳,大败,被废为庶人。[6]心膂:心与脊骨,比喻主要的辅佐人员,或亲信得力之人。[7]寝相疑贰:渐渐起了疑忌之心。疑贰,也作“疑二”,指因猜忌而生异心。
朝廷对平定蜀汉论功行赏,想要把豫章郡封给桓温。尚书左丞荀蕤说:“桓温如果再平定黄河、洛水一带,将用什么赏赐他呢?”于是就加封桓温为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临贺郡公,加封谯王司马无忌为前将军,让袁乔任龙骧将军,并封为湘西伯。荀蕤是荀菘的儿子。
桓温平定了蜀地以后,威名大振,朝廷也忌惮他。会稽王司马昱认为扬州刺史殷浩素有盛名,朝野上下都很推崇他,所以将他视为心腹,让他参与朝政总揽朝廷权力,想用他来对抗桓温,由此殷浩和桓温逐渐开始互相猜疑,进而彼此产生了异心。
兴宁元年(癸亥,363年)
五月,加征西大将军桓温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 [1] ,假黄钺 [2] 。温以抚军司马王坦之为长史 [3] 。坦之,述之子也。又以征西掾郗超为参军 [4] ,王珣为主簿 [5] ,每事必与二人谋之。府中为之语曰:“髯参军 [6] ,短主簿,能令公喜,能令公怒。”温气概高迈,罕有所推,与超言,常自谓不能测,倾身待之。超亦深自结纳。珣,导之孙也,与谢玄皆为温掾 [7] ,温俱重之。曰:“谢掾年四十必拥旄杖节,王掾当作黑头公,皆未易才也。”玄,奕之子也。
兴宁二年(甲子,364年)
五月戊辰,以扬州刺史王述为尚书令。加大司马温扬州牧 [8] 、录尚书事。壬申,使侍中召温入参朝政,温辞不至。
王述每受职,不为虚让,其所辞必于不受。及为尚书令,子坦之白述:“故事当让。”述曰:“汝谓我不堪邪?”坦之曰:“非也,但克让自美事耳。”述曰:“既谓堪之,何为复让!人言汝胜我,定不及也。”
[1]侍中:魏晋以后,相当于宰相。大司马:南朝时为兼握政务与军事重权的高官。都督中外诸军:掌管全国军事。录尚书事:凡掌握重权的大臣经常带“录尚书事”的名号,总揽政要大权,无所不管。[2]假黄钺:魏晋南北朝时,重臣出征往往加有假黄钺的称号。黄钺,以黄金为饰,古代帝王所用,后世用为仪仗。借之以增威重,有代表皇帝亲征之意。[3]抚军司马:官名。抚军府中掌军事的属官。长史:官名,战国末年秦已置,属官。[4]征西掾:征西将军的属官。掾,属官,辅佐的助手。郗超:字景兴,东晋大臣。参军:武官名,掌辅助谋划军事。[5]王珣:和其父亲王洽、祖父王导三代皆以能书著名。主簿:掌管文书的属吏。[6]髯:两腮上面的胡子,也泛指胡子。[7]谢玄:宰相谢安之侄,东晋著名军事家。[8]扬州牧:扬州的最高官员。牧,州郡长官。
兴宁元年(癸亥,363年)
五月,东晋加封征西大将军桓温担任侍中、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给予他持黄钺的礼遇。桓温任命抚军司马王坦之为长史。王坦之是王述之子。又任命征西掾郗超为参军,王珣为主簿,遇事必与二人商量。王府里的人这样说他们:“长胡子参军,矮个子主簿,能让桓公欢喜,也能让桓公愤怒。”桓温气概高迈,很少有他所推重的人,桓温和郗超谈话,常常说对方深不可测,而尽心敬待他。郗超也很认真地与桓温交往。王珣是王导的孙子,与谢玄都是桓温的辅佐掾吏,桓温对他们都很看重。桓温说:“谢玄年四十必定会拥旗执节,王珣当成为少壮而居高位的黑头公,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谢玄是谢奕的儿子。
兴宁二年(甲子,364年)
五月戊辰(二十日),朝廷任命扬州刺史王述为尚书令。加封大司马桓温担任扬州牧、录尚书事。壬申(二十四日),朝廷派侍中召桓温入朝参政,桓温推辞不去。
王述每当接受任命,都不假意辞让,只要是他推辞的,就肯定不接受。到他做尚书令时,儿子王坦之告诉他:“按照过去的做法,您应当表示辞让。”王述说:“你认为我不能胜任吗?”王坦之说:“不是,只是辞让比较好。”王述说:“既然认为能够胜任,为什么又要辞让!人们都说你比我强,我看你一定赶不上我。”
兴宁三年(乙丑,365年)
大司马温移镇姑孰 [1] 。二月乙未,以其弟右将军豁监荆州、扬州之义城、雍州之京兆诸军事 [2] ,领荆州刺史;加江州刺史桓冲监江州及荆、豫八郡诸军事 [3] ,并假节。
司徒昱闻陈祐弃洛阳 [4] ,会大司马温于洌洲 [5] ,共议征讨。丙申,帝崩于西堂,事遂寝 [6] 。
帝无嗣。丁酉,皇太后诏以琅邪王奕承大统。百官奉迎于琅邪第,是日,即皇帝位,大赦。
[1]姑孰:今江苏苏州。[2]监:掌管。荆州:治所在今湖北江陵。义城:义城郡,治所在今湖北光化。雍州之京兆:治所在今湖北襄阳。[3]江州:今江西九江。[4]陈祐:东晋冠军将军,镇守洛阳。燕人进攻洛阳,陈祐不敌,逃出洛阳。[5]洌洲:今安徽当涂长江中小岛。[6]寝:平息,停止。
兴宁三年(乙丑,365年)
大司马桓温转移到姑孰镇守。二月乙未(二十一日),桓温让他弟弟右将军桓豁掌荆州、扬州之义城、雍州的京兆诸军事,兼领荆州刺史;加封江州刺史桓冲掌管江州及荆、豫八郡诸军事,全都持有符节。
司徒司马昱听说陈祐放弃了洛阳,在洌洲和大司马桓温会面,共同商议征讨洛阳的事。丙申(二十二日),东晋哀帝司马丕在西堂驾崩,征讨事宜中止。
哀帝没有后嗣,丁酉(二十三日),皇太后下诏让琅邪王司马奕继承皇位。百官到琅邪王府第迎接司马奕入宫,当天,司马奕即皇帝位,大赦天下。
咸安元年(辛未,371年)
大司马温,恃其材略位望,阴蓄不臣之志 [1] ,尝抚枕叹曰:“男子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术士杜炅能知人贵贱,温问炅以己禄位所至。炅曰:“明公勋格宇宙,位极人臣。”温不悦。温欲先立功河朔以收时望 [2] ,还受九锡 [3] 。及枋头之败 [4] ,威名顿挫。既克寿春 [5] ,谓参军郗超曰:“足以雪枋头之耻乎?”超曰:“未也。”久之,超就温宿,中夜,谓温曰:“明公都无所虑乎?”温曰:“卿欲有言邪?”超曰:“明公当天下重任,今以六十之年,败于大举,不建不世之勋,不足以镇惬民望 [6] !”温曰:“然则奈何?”超曰:“明公不为伊、霍之举者 [7] ,无以立大威权,镇压四海。”温素有心,深以为然,遂与之定议。以帝素谨无过,而床笫易诬 [8] ,乃言“帝早有痿疾,嬖人相龙、计好、朱炅宝等,参侍内寝,二美人田氏、孟氏生三男,将建储立王,倾移皇基”。密播此言于民间,时人莫能审其虚实。
[1]不臣之志:不守臣节,不合臣道的心思,指想谋反篡位。[2]立功河朔:收复北方,北伐成功。[3]九锡:古代天子赐给诸侯、大臣的九种器物,是最高的礼遇。西汉末,王莽篡汉时先受赐九锡,魏晋六朝以后权臣夺取政权、建立新王朝时都沿袭此例,后世就以九锡为权臣篡位先声。[4]枋头之败:枋头,今河南浚县。369年,桓温第三次北伐,在枋头大败于燕人。[5]寿春:魏晋南北朝时期淮南军事重镇,今安徽寿县。[6]惬:满足,称心。[7]伊、霍之举:伊、霍,伊尹、霍光,即指废立。[8]床笫:床和垫在床上的竹席,指男女房中之事。
咸安元年(辛未,371年)
大司马桓温倚仗他的才能、地位与声望,暗地里怀有篡逆之心,曾经抚枕慨叹道:“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也应当遗臭万年!”术士杜炅能够预测人的贵贱,桓温就问杜炅自己的官位最大可以做到什么程度。杜炅说:“明公的功劳天下无双,必定可以位极人臣。”桓温听后不高兴。他想先在河朔建立战功,赢得更大的声望,回来后接受加九锡的礼遇。等到在枋头失败,桓温的威名受挫。攻占寿春后,他问参军郗超道:“这次胜利足以洗雪枋头之败的耻辱了吧?”郗超答道:“不能。”过了很久,郗超到桓温的住所留宿,夜半时,郗超问桓温道:“明公没有忧虑的事吗?”桓温说:“你想对我说什么?”郗超说:“明公身上担负着天下重任,现已到了六十岁,却在一次大规模行动中遇到惨败,如果不建立非常的功勋,不足以震慑人心。”桓温问:“那么该怎么做呢?”郗超答:“明公不做伊尹、霍光废立的事,就无法建立大的威势与权力,慑服天下。”桓温一直就有这样的心思,对郗超的话深以为然,于是就和郗超商定计议。由于皇帝司马奕平时谨慎没有过错,只有男女间的事容易诬陷他,于是说:“皇帝早有阳痿的病,他宠信的相龙、计好、朱炅宝等人,服侍起居床笫之事,与皇帝的两位美人田氏、孟氏生下三个儿子,将要设立太子赐封王位,这样皇室的根本就被动摇了。”并将这话秘密地散播到民间,当时的人们谁也无法辨别真假。
十一月癸卯,温自广陵将还姑孰 [1] ,屯于白石 [2] 。丁未,诣建康 [3] ,讽褚太后 [4] ,请废帝立丞相会稽王昱,并作令草呈之。太后方在佛屋烧香,内侍启云:“外有急奏。”太后出,倚户视奏数行,乃曰:“我本自疑此!”至半,便止,索笔益之曰:“未亡人不幸罹此百忧 [5] ,感念存没,心焉如割!”
[1]广陵:今江苏扬州。[2]白石:今安徽当涂采石矶西南。[3]建康:东晋都城,今江苏南京。[4]褚太后:名蒜子,晋康帝司马岳皇后。[5]罹:遭遇。
十一月癸卯(初九),桓温自广陵准备返回姑孰,驻扎在白石。丁未(十三日),到了都城建康,暗示褚太后,请求废黜皇帝,另立丞相会稽王司马昱,同时将草拟好的诏令进呈给褚太后。太后此时正在佛屋烧香,内侍启奏说:“外面有急奏。”褚太后出来,靠在门边看奏章,刚看了几行字就说:“我本来就怀疑是这样!”看到一半便停下不看了,向内侍要来笔添上这样的话:“我不幸遭受种种忧患,想到死去的和活着的,心如刀割!”
己酉,温集百官于朝堂。废立既旷代所无 [1] ,莫有识其故典者,百官震栗 [2] 。温亦色动,不知所为。尚书左仆射王彪之知事不可止 [3] ,乃谓温曰:“公阿衡皇家 [4] ,当倚傍先代。”乃命取《汉书·霍光传》,礼度仪制,定于须臾 [5] 。彪之朝服当阶,神彩毅然,曾无惧容,文武仪准,莫不取定,朝廷以此服之。于是宣太后令,废帝为东海王,以丞相、录尚书事、会稽王昱统承皇极。百官入太极前殿,温使督护竺瑶、散骑侍郎刘亨收帝玺绶 [6] 。帝著白帢单衣 [7] ,步下西堂,乘犊车出神虎门 [8] ,群臣拜辞,莫不歔欷 [9] 。侍御史、殿中监将兵百人卫送东海第 [10] 。温帅百官具乘舆法驾 [11] ,迎会稽王于会稽邸。王于朝堂变服,著平巾帻 [12] 、单衣,东向流涕,拜受玺绶,是日,即皇帝位,改元。温出次中堂,分兵屯卫。温有足疾,诏乘舆入殿。温撰辞,欲陈述废立本意,帝引见,便泣下数十行,温兢惧,竟不能一言而出。
[1]旷代:绝代,当代无人能及。[2]震栗:震惊害怕。[3]尚书左仆射:官名,地位仅次于尚书令。王彪之:王导之侄。[4]阿衡:商代官名,伊尹曾任此职。后引申为辅导帝王,主持国政。[5]须臾:片刻。[6]督护:武官名,晋置。散骑侍郎:官名,三国魏置。[7]白帢单衣:白色便帽和单衣。[8]犊车:牛车。[9]歔欷:悲泣,抽噎。[10]侍御史:官名,秦置,汉沿袭,在御史大夫之下。掌管给事殿中、举劾非法、督察郡县,或奉使出外执行指定任务。殿中监:官名,魏晋以后,在门下省设殿中监一官,多以皇帝之亲戚、贵臣担任,掌管皇帝生活起居之事。[11]乘舆法驾:天子车驾仪仗。[12]平巾帻:帻本是古时的头巾。东汉时用一种平顶的帻做戴冠时的衬垫物,称为平巾帻。西晋末,出现了一种小冠,前面呈半圆形平顶,后面升起呈斜坡形尖突,戴时不能覆盖整个头顶,只能罩住发髻的,就是平巾帻(也称小冠)。
己酉(十五日),桓温召集百官到朝堂。废立皇帝既然是历代没有过的事情,所以没有人知道废立过去的典则,百官们都震惊恐惧。桓温也神色紧张,不知该怎么办。尚书左仆射王彪之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就对桓温说:“明公废立皇帝,应当效法前代的成规。”于是命令取来《汉书·霍光传》,礼节仪制很快就决定了。王彪之身穿朝服站在朝堂上,神情沉着,毫无惧色,文武仪规典则,全都由王彪之决定,朝廷百官都因此而佩服他。于是宣布太后的诏令,废黜司马奕为东海王,以丞相、录尚书事、会稽王司马昱继承皇位。百官进太极前殿,桓温让督护竺瑶、散骑侍郎刘亨收取废帝的印玺绶带。司马奕戴着白色便帽,身穿仅次于朝服的大臣盛装,走下西堂,乘着牛车出了神虎门,群臣叩拜辞别,没有不流泪叹息的。侍御史、殿中监带领百名士卒护送废帝至东海王的宅第。桓温率领百官准备好天子车驾仪仗,到会稽王的官邸去迎接会稽王司马昱。会稽王在朝堂更换了衣服,戴着小冠,穿着拜见尊者的服饰,面向东而立,流着眼泪拜受天子印玺,这天,会稽王司马昱即皇帝位,改年号为咸安。桓温临时住在中堂,分派兵力屯驻守卫。桓温的脚有毛病,皇帝诏令他可以乘车入殿。桓温事先准备好辞章,想在进见时陈述废立的本意,皇帝召见他,一见他便不断哭泣,桓温战战兢兢,竟始终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太宰武陵王晞 [1] ,好习武事,为温所忌,欲废之,以事示王彪之。彪之曰:“武陵亲尊,未有显罪,不可以猜嫌之间便相废徙。公建立圣明,当崇奖王室,与伊、周同美。此大事,宜更深详!”温曰:“此已成事,卿勿复言!”乙卯,温表:“晞聚纳轻剽 [2] ,息综矜忍 [3] ;袁真叛逆 [4] ,事相连染。顷日猜惧,将成乱阶。请免晞官,以王归藩。”从之,并免其世子综、梁王 等官。温使魏郡太守毛安之帅所领宿卫殿中 [5] 。安之,虎生之弟也。
[1]太宰:晋以避司马师讳,置太宰以代太师。武陵王晞:司马晞,晋元帝子,简文帝兄弟。综、均为其子。[2]聚纳轻剽:召集轻浮急躁之徒。[3]息综:其子司马综。矜忍:傲慢残忍。[4]袁真叛逆:369年,东晋发生袁真叛乱。[5]魏郡:今河北大名、临漳一带。毛安之:荥阳人,是简文帝时期的重要将领。
太宰武陵王司马晞,喜好习武练兵,被桓温所忌恨,想废黜他,就把此事告诉了王彪之。王彪之说:“武陵王是天子的兄弟,没有明显的罪过,不可因为猜忌就将其废黜。您要建立贤明的君主,应当尊崇辅佐王室,与伊尹、周公有同样的美德。这样的大事,应该从长计议!”桓温说:“此事已定,你不必再说了!”乙卯(二十一日),桓温上表称:“司马晞招纳轻浮急躁之徒,其子司马综自负残忍;袁真叛逆,事情与他有牵连。朝廷和他彼此猜惧,必将酿成大乱。请求免除司马晞的官职,让他以王的身份返回藩地。”皇帝同意了。同时罢免其世子司马综、梁王司马 等人的官职。桓温派魏郡太守毛安之率其部下宿卫皇宫。毛安之是毛虎生的弟弟。
庚戌,尊褚太后曰崇德太后。
初,殷浩卒,大司马温使人赍书吊之 [1] 。浩子涓不答,亦不诣温,而与武陵王晞游。广州刺史庾蕴 [2] ,希之弟也,素与温有隙。温恶殷、庾宗强,欲去之。辛亥,使其弟秘逼新蔡王晃诣西堂叩头自列,称与晞及子综、著作郎殷涓、太宰长史庾倩、掾曹秀、舍人刘彊、散骑常侍庾柔等谋反 [3] 。帝对之流涕,温皆收付廷尉。倩、柔,皆蕴之弟也。癸丑,温杀东海王三子及其母。甲寅,御史中丞谯王恬承温旨 [4] ,请依律诛武陵王晞。诏曰:“悲惋惶怛 [5] ,非所忍闻,况言之哉!其更详议!”恬,承之孙也。乙卯,温重表固请诛晞,词甚酷切。帝乃赐温手诏曰:“若晋祚灵长,公便宜奉行前诏;如其大运去矣,请避贤路。”温览之,流汗变色,乃奏废晞及三子,家属皆徙新安郡。丙辰,免新蔡王晃为庶人,徙衡阳,殷涓、庾倩、曹秀、刘彊、庾柔皆族诛,庾蕴饮鸩死 [6] 。蕴兄东阳太守友子妇,桓豁之女也,故温特赦之。庾希闻难,与弟会稽王参军邈及子攸之逃于海陵陂泽中 [7] 。
[1]赍:送信。[2]庾蕴:庾希之弟,庾氏为东晋大族。[3]著作郎:官名,三国魏明帝始置,属中书省,掌编纂国史。太宰长史:太师的属吏。散骑常侍:官名,秦汉设散骑(皇帝的骑从)和中常侍,三国魏时将其并为一官,称“散骑常侍”,在皇帝左右规谏过失,以备顾问。晋以后,往往预闻要政。[4]御史中丞:官名,汉以御史中丞为御史大夫的助理,外督部刺史,内领侍御史,受公卿章奏,纠察百僚,其权颇重。[5]惶怛:惶恐痛苦。[6]鸩:传说中的一种毒鸟。把它的羽毛放在酒里,可以毒杀人。后世指毒药。[7]陂泽:湖泽。
庚戌(十六日),尊奉褚太后为崇德太后。
当初,殷浩去世的时候,大司马桓温派人送信吊唁他。殷浩的儿子殷涓不回信,也不到桓温那里回拜,而与武陵王司马晞去游玩。广州刺史庾蕴,是庾希的弟弟,平素与桓温有隔阂。桓温厌恨殷涓、庾蕴宗族的强大,想要铲除他们。辛亥(十七日),桓温派他的弟弟桓秘逼迫新蔡王司马晃到西堂去叩头自述,称与司马晞及他的儿子司马综、著作郎殷涓、太宰长史庾倩、掾曹秀、舍人刘彊、散骑常侍庾柔等阴谋反叛。简文帝面对他流下眼泪,桓温将他们都抓起来送交廷尉。庾倩、庾柔,都是庾蕴的弟弟。癸丑(十九日),桓温杀掉了东海王司马奕的三个儿子和他们的母亲。甲寅(二十日),御史中丞谯王司马恬秉承桓温意旨,请求依据法律诛杀武陵王司马晞。简文帝下诏说:“悲痛惋惜,惊恐不安,不忍心耳闻,更何况是亲口说呢!此事再仔细商议吧!”司马恬是司马承的孙子。乙卯(二十一日),桓温再次上表,坚持要求杀掉司马晞,言词非常激烈恳切。于是简文帝亲手写下诏令赐给桓温说:“如果晋王朝的神灵悠长,桓公就遵行我上道诏书的意思;如果晋王朝的大运已去,就请求让我退位避让贤人晋升之路。”桓温看了后,惊慌失色,汗流满面,于是就奏请黜废司马晞及他的三个儿子,将他的家属全都流放到新安郡。丙辰(二十二日),黜免新蔡王司马晃为庶人,将他迁徙到衡阳,殷涓、庾倩、曹秀、刘彊、庾柔都被灭族,庾蕴服毒而死。庾蕴的哥哥东阳太守庾友的儿媳,是桓豁的女儿,所以桓温特别地赦免了她。庾希听说此事,与弟弟会稽参军庾邈及儿子庾攸之逃到了海陵的湖泽中。
温既诛殷、庾,威势翕赫 [1] ,侍中谢安见温遥拜 [2] 。温惊曰:“安石,卿何乃尔?”安曰:“未有君拜于前,臣揖于后。”
[1]翕赫:显赫。[2]谢安:出身士族,东晋名臣。
桓温诛杀了殷、庾之后,威势显赫至极,侍中谢安看见桓温远远就开始叩拜。桓温惊道:“安石,你为什么要这样呢?”谢安说:“没有君主叩拜于前,臣下拱手还礼于后的。”
咸安二年(壬申,372年)
甲寅,帝不豫 [1] ,急召大司马温入辅,一日一夜发四诏,温辞不至。初,帝为会稽王,娶王述从妹为妃,生世子道生及弟俞生。道生疏躁无行,母子皆以幽废死。馀三子,郁、朱生、天流,皆早夭。诸姬绝孕将十年,王使善相者视之,皆曰:“非其人。”又使视诸婢媵,有李陵容者,在织坊中,黑而长,宫人谓之“昆仑”,相者惊曰:“此其人也!”王召之侍寝,生子昌明及道子。
[1]不豫:身体不适,生病。
咸安二年(壬申,372年)
甲寅(二十三日),简文帝身体不适,急召大司马桓温入朝辅政,一日一夜连发四道诏书,桓温推辞不去。当初,简文帝为会稽王时,娶了王述的堂妹为妃,生下长子司马道生和二子司马俞生。司马道生粗鲁急躁,品行不端,母子都因此被囚禁废黜而死。其他三个儿子,司马郁、司马朱生、司马天流,都早年夭折。众姬妾绝孕将近十年,会稽王让会相面的人观察她们,都说:“能生儿子的不是这些人。”会稽王又让相面的人去观察女仆女佣,有一个叫李陵容的,在纺织作坊里,长得又高又黑,宫女们叫她“昆仑”。相面的人见到她后吃惊地说:“这就是会生儿子的人!”会稽王召她服侍起居,生下了儿子司马昌明和司马道子。
己未,立昌明为皇太子,生十年矣。以道子为琅邪王,领会稽国,以奉帝母郑太妃之祀。遗诏:“大司马温依周公居摄故事 [1] 。”又曰:“少子可辅者辅之,如不可,君自取之。”侍中王坦之自持诏入,于帝前毁之。帝曰:“天下,傥来之运 [2] ,卿何所嫌!”坦之曰:“天下,宣、元之天下 [3] ,陛下何得专之!”帝乃使坦之改诏曰:“家国事一禀大司马,如诸葛武侯、王丞相故事 [4] 。”是日,帝崩。
己未日,简文帝驾崩。
[1]周公居摄:西周时周公旦在武王去世后,出任摄政,辅佐年幼的成王。故事:旧例。[2]傥来:无意中得到。[3]宣、元:宣帝司马懿,元帝司马睿,西晋的创立者。[4]诸葛武侯、王丞相:诸葛亮、王导,都是辅佐君主的名臣。
己未(二十八日),简文帝立司马昌明为皇太子,当时昌明已经十岁了。封司马道子为琅邪王,兼领会稽国,以尊奉帝母郑太妃的祀位。简文帝下达遗诏说:“大司马桓温依照周公的遗规,代理皇帝摄政。”又说:“太子可以辅佐就辅佐他,如不能辅佐,大司马自取皇位。”侍中王坦之手持诏书进入宫中,在简文帝面前撕毁了诏书。简文帝说:“我拥有天下也不过是出于意外,你有什么不满意的!”王坦之说:“天下,是宣帝、元帝创立的天下,陛下怎么能独断专行!”于是简文帝让王坦之将诏书改为:“家国事全部交付给大司马处理,就像诸葛亮、王导辅政时的做法一样。”这一天,简文帝驾崩。
群臣疑惑,未敢立嗣,或曰:“当须大司马处分 [1] 。”尚书仆射王彪之正色曰:“天子崩,太子代立,大司马何容得异!若先面谘,必反为所责。”朝议乃定。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崇德太后令 [2] ,以帝冲幼,加在谅暗 [3] ,令温依周公居摄故事。事已施行,王彪之曰:“此异常大事,大司马必当固让,使万机停滞,稽废山陵 [4] ,未敢奉令,谨具封还。”事遂不行。
[1]须:等待。[2]崇德太后:即褚太后。[3]谅暗:居丧,多用于皇帝。[4]稽废山陵:稽迟荒废安葬事宜。
群臣疑惑,不敢就此立嗣,有人说:“要等大司马来了处分。”尚书仆射王彪之正色说:“天子驾崩,太子继立,大司马怎能有资格提出异议!如果事先当面向他询问,一定反会被他责备。”于是经过朝臣讨论就决定了。太子即皇帝位,大赦天下。崇德褚太后下令,因为孝武帝年幼,又在居丧期,命桓温依据周公摄政的旧例行事。诏令发下去,王彪之说:“这是非常之事,大司马一定会固执地辞让,这样一来,朝廷上下的政务都会停顿,连先帝的事业也会荒废,所以臣不敢奉命,谨将诏书密封归还。”因此桓温摄政一事终究未成。
温望简文临终禅位于己,不尔便当居摄。既不副所望,甚愤怨,与弟冲书曰:“遗诏使吾依武侯、王公故事耳。”温疑王坦之、谢安所为,必衔之 [1] 。诏谢安征温入辅 [2] ,温又辞。
[1]衔:含在心里。指心里怨恨。[2]征:召。
桓温希望简文帝临终前将皇位禅让给他,不这样的话,也应让他摄政。然而这个愿望没能实现,他非常怨恨愤怒,给弟弟桓冲写信说:“简文帝下诏让我按诸葛亮、王导的旧例辅政。”桓温怀疑这事是王坦之、谢安干的,对他们怀恨在心。朝廷诏令谢安前去召桓温入朝辅政,桓温再次推辞。
烈宗孝武皇帝上之上宁康元年(癸酉,373年)
春,正月,己卯朔大赦改元。
二月,大司马温来朝。辛巳,诏吏部尚书谢安、侍中王坦之迎于新亭。是时,都下人情恟恟,或云欲诛王、谢,因移晋室。坦之甚惧,安神色不变,曰:“晋祚存亡 [1] ,决于此行。”温既至,百官拜于道侧。温大陈兵卫,延见朝士 [2] ,有位望者皆战慑失色。坦之汗汁沾衣,倒执手版。安从容就席,坐定,谓温曰:“安闻诸侯有道,守在四邻,明公何须壁后置人邪!”温笑曰:“正自不能不尔。”遂命左右撤之,与安笑语移日。郗超常为温谋主,安与坦之见温,温使超卧帐中听其言。风动帐开,安笑曰:“郗生可谓入幕之宾矣。”时天子幼弱,外有强臣,安与坦之尽忠辅卫,卒安晋室。
温治卢悚入宫事,收尚书陆始付廷尉,免桓秘官,连坐者甚众。迁毛安之为左卫将军。桓秘由是怨温。
三月,温有疾,停建康十四日,甲午,还姑孰。
[1]祚:帝位。[2]延见:召见,引见。
晋孝武帝宁康元年(癸酉,373年)
春季,正月己卯朔(初一),东晋实行大赦,改换年号为宁康。
二月,大司马桓温来晋见孝武帝。辛巳(二十四日),孝武帝诏令吏部尚书谢安、侍中王坦之到新亭迎接。这时,都城里人心惶惶,有的说桓温要杀掉王坦之、谢安,晋王室的天下就要转到他人之手。王坦之非常害怕,谢安则神色不变,说:“晋朝国运的存亡,取决于此行。”桓温抵达朝廷后,百官夹道叩拜。桓温部署重兵,召见朝廷百官,有地位有名望的人全都惊慌失色。王坦之汗流浃背,连手版都拿倒了。谢安从容就座,坐定后,对桓温说:“谢安听说诸侯有道,守卫的人在四方邻国,明公何必要在墙壁后面安置人呢!”桓温笑着说:“正是由于不能才不这样做。”于是命令左右的人撤走,与谢安笑谈许久。郗超经常作为桓温的谋士,谢安和王坦之去见桓温,桓温让郗超藏在帐中听他们谈话。风吹开了帐子,谢安笑着说:“郗超可谓入帐之宾。”当时天子年幼力弱,外边又有强臣,谢安与王坦之竭尽忠诚辅佐护卫,最终使晋王室得以安稳。
桓温处理卢悚攻入宫廷的事件,拘捕尚书陆始并送交廷尉处置,罢免了桓秘的官职,株连的人很多。提升毛安之为左卫将军。桓秘从此开始怨恨桓温。
三月,桓温生病,在建康停留了十四天,甲午(初七),返回姑孰。
秋,七月己亥,南郡宣武公桓温薨。
初,温疾笃,讽朝廷求九锡,屡使人趣之。谢安、王坦之故缓其事,使袁宏具草。宏以示王彪之,彪之叹其文辞之美,因曰:“卿固大才,安可以此示人!”谢安见其草,辄改之,由是历旬不就。宏密谋于彪之,彪之曰:“闻彼病日增,亦当不复支久,自可更小迟回 [1] 。”
[1]迟回:犹滞留。
秋季,七月己亥(十四日),南郡宣武公桓温去世。
当初,桓温病重的时候,暗示朝廷给他加九锡的礼遇,多次派人去催。谢安、王坦之故意拖延此事,让袁宏草拟诏令。袁宏草拟完后让王彪之过目,王彪之赞叹他文辞优美,接着说:“你本来是杰出的人才,怎么能写这样的文章让别人看呢!”谢安看到袁宏写的草诏,就加以修改,因此前后十多天也没有最后定稿。袁宏暗地里和王彪之商量,王彪之说:“听说桓温的病情日益严重,应该不会再支持多久了,自然可以再晚一些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