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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蛊之乱

巫蛊之乱也就是汉武帝时著名的“戾太子事件”。

汉武帝一生笃信鬼神,晚年更是沉溺其中,性格也更加偏执多疑,加之奸佞之徒的推波助澜,最终酿成一场殃及无辜的政治灾难。

“巫蛊事件”令太子刘据全家几乎遭到灭门,受牵连的人前后超过十万。一年后,此事真相大白,太子是无辜的,皇后也是冤死的,纯粹是由佞臣江充策划的一场宫廷冤案。汉武帝本人精神受到重创,颓败不振,筑“思子台”,又在太子蒙难处筑“归来望思台”。

【原文】

征和二年(庚寅,公元前91年)

初,上年二十九乃生戾太子 [1] ,甚爱之。及长,性仁恕温谨 [2] ,上嫌其材能少,不类己;而所幸王夫人生子闳,李姬生子旦、胥,李夫人生子髆,皇后、太子宠浸衰 [3] ,常有不自安之意。上觉之,谓大将军青曰 [4] :“汉家庶事草创,加四夷侵陵中国,朕不变更制度,后世无法 [5] ;不出师征伐,天下不安;为此者不得不劳民。若后世又如朕所为,是袭亡秦之迹也。太子敦重好静,必能安天下,不使朕忧。欲求守文之主 [6] ,安有贤于太子者乎!闻皇后与太子有不安之意,岂有之邪?可以意晓之。”大将军顿首谢。皇后闻之,脱簪请罪 [7] 。太子每谏证伐四夷,上笑曰:“吾当其劳 [8] ,以逸遗汝,不亦可乎!”

【注释】

[1]戾太子:刘据,卫子夫(卫皇后)为汉武帝生下的长子,也是其唯一的嫡子,又称卫太子。刘据之孙刘询后来登上帝位,是为汉宣帝。即位后谥刘据曰“戾”(东汉著作《说文》:“戾。曲也,从犬出户下。戾者身曲戾也。”故而“戾”字应取蒙冤受屈之意),所以刘据又称“戾太子”。[2]仁恕:仁爱宽容;温谨,温和恭谨。[3]浸:逐渐。[4]大将军青:汉大将军卫青,卫皇后同母异父的弟弟。[5]法:标准,仿效。[6]守文:遵循先王法度。[7]脱簪请罪:周宣姜后曾经用脱簪珥,待罪于永巷的方法劝谏宣王,后世指后妃取下簪珥等首饰,表示自责请罪。[8]当:承担。

【译文】

征和二年(庚寅,公元前91年)

当初,汉武帝二十九岁时才有了戾太子刘据,对他非常疼爱。刘据长大后,性格仁慈宽厚、温和恭谨,汉武帝嫌他不精明强干,不像自己;那时汉武帝宠爱的王夫人也生一子名叫刘闳,李姬生二子刘旦、刘胥,李夫人生一子刘髆。皇后、太子因皇上对他们的宠爱逐渐减少,常有不安的感觉。汉武帝察觉后,对大将军卫青说:“我朝有很多事都还处于草创阶段,再加上周围的外族侵扰中原,朕如不变更制度,后代就没有可以效仿的准则;不出师征伐,天下就不能安定,因此不得不劳民。但如果后世也像朕这样去做,就等于重蹈秦朝灭亡的覆辙。太子为人稳重好静,肯定能安定天下,不会让朕忧虑。要找一个能够维持国家安定的君主,还能有谁比太子更好呢!听说皇后和太子有不安的感觉,难道真有这事吗?你可以把朕的意思转告他们。”卫青叩头谢恩。皇后听说后,摘掉首饰向汉武帝请罪。每当太子劝阻征伐四方时,汉武帝就笑着说:“我承担艰苦重任,而将安逸留给你!”

【原文】

上每行幸,常以后事付太子,宫内付皇后。有所平决 [1] ,还,白其最,上亦无异,有时不省也。上用法严,多任深刻吏 [2] ;太子宽厚,多所平反,虽得百姓心,而用法大臣皆不悦。皇后恐久获罪,每戒太子,宜留取上意,不应擅有所纵舍。上闻之,是太子而非皇后。群臣宽厚长者皆附太子,而深酷用法者皆毁之;邪臣多党与 [3] ,故太子誉少而毁多。卫青薨 [4] ,臣下无复外家为据,竞欲构太子 [5]

【注释】

[1]平决:裁断处置。[2]深刻:刻薄寡恩。[3]党与:即党羽。[4]薨:古代称诸侯之死。后世有封爵的大官之死也称薨。[5]构:图谋,设计陷害。

皇后经常告诫太子发落官员要听取皇上的意见后再做处理。

【译文】

汉武帝每次外出巡游,常把日常事务托付给太子,宫内的事托付给皇后。遇到事情,他们有所处置,待汉武帝回来将重要的事向他报告,汉武帝也没有异议,有时甚至不过问。汉武帝用法严厉,任用的多是严苛的官吏;太子宽厚,经常将处罚过重的事从轻发落,这样做虽然得百姓的心,但是执法的大臣都不高兴。皇后怕时间长了会受处罚,经常告诫太子,应该留下案宗,听取皇上的意见后再做处理,不应擅自有所纵容宽放。汉武帝听说后,认为太子是对的,而皇后不对。群臣中,凡是宽厚长者都倾向于太子,而用法严苛的则都诋毁太子;奸邪的臣子党羽众多,所以说太子好话的少而说太子坏话的多。卫青死后,那些不满的大臣看太子失去了母亲的靠山,竟然想设计陷害太子。

【原文】

上与诸子疏,皇后希得见。太子尝谒皇后,移日乃出 [1] 。黄门苏文告上曰 [2] :“太子与宫人戏。”上益太子宫人满二百人。太子后知之,心衔文 [3] 。文与小黄门常融、王弼等常微伺太子过 [4] ,辄增加白之。皇后切齿,使太子白诛文等。太子曰:“第勿为过 [5] ,何畏文等!上聪明,不信邪佞 [6] ,不足忧也!”上尝小不平 [7] ,使常融召太子,融言“太子有喜色”,上嘿然 [8] 。及太子至,上察其貌,有涕泣处,而佯语笑,上怪之;更微问,知其情,乃诛融。皇后亦善自防闲 [9] ,避嫌疑,虽久无宠,尚被礼遇。

【注释】

[1]移日:形容时间久。[2]黄门:宦官。[3]衔:怀恨。[4]微伺:暗中伺察。[5]第:但,且。[6]邪佞:奸邪,奸邪小人。[7]小不平:小病。[8]嘿然:沉默。[9]防闲:防备约束。

【译文】

汉武帝与儿子们逐渐疏远,连皇后也难得见到他。一次,太子进宫谒见皇后,过了很久才出来。黄门太监苏文抓住机会向汉武帝报告说:“太子调戏宫女。”于是汉武帝将太子宫中的宫女增加到二百人。后来太子得知此事,心里怀恨苏文。苏文与小太监常融、王弼等人经常暗中寻找太子的过失,然后再去添枝加叶地向汉武帝报告。对此皇后恨得咬牙切齿,让太子禀明皇上杀死苏文等人。太子说:“只要我不做错事,又何必怕苏文等人!皇上圣明,不会相信邪恶谗言,用不着忧虑。”汉武帝曾经有点不舒服,便派常融召太子前来,常融回来后说“太子有喜色”,汉武帝默然不语。等太子到了,汉武帝观其神色,见太子脸上有泪痕,好像哭过,但表面上假装有说有笑,汉武帝觉得奇怪;再暗中查问,才了解了内情,于是杀了常融。皇后自己也小心防备,远避嫌疑,尽管已有很长时间不再得宠,却仍能使汉武帝以礼相待。

【原文】

是时,方士及诸神巫多聚京师 [1] ,率皆左道惑众 [2] ,变幻无所不为。女巫往来宫中,教美人度厄 [3] ,每屋辄埋木人祭祀之。因妒忌恚詈 [4] ,更相告讦 [5] ,以为祝诅上 [6] ,无道。上怒,所杀后宫延及大臣,死者数百人。上心既以为疑,尝昼寝,梦木人数千持杖欲击上,上惊寤 [7] ,因是体不平,遂苦忽忽善忘。江充自以与太子及卫氏有隙 [8] ,见上年老,恐晏驾后为太子所诛 [9] ,因是为奸,言上疾祟在巫蛊 [10] 。于是上以充为使者,治巫蛊狱。充将胡巫掘地求偶人,捕蛊及夜祠、视鬼 [11] ,染污令有处,辄收捕验治,烧铁钳灼 [12] ,强服之。民转相诬以巫蛊,吏辄劾以为大逆无道,自京师、三辅连及郡、国,坐而死者前后数万人。

【注释】

[1]方士:古代称从事求仙、炼丹等活动的人。[2]左道:邪道。泛指非正统、不正派者。[3]度厄:旧时迷信,认为人有灾难,可以禳除逃过,谓之度厄。[4]恚詈:怒骂。[5]讦:攻击别人的短处或揭发别人的隐私。[6]祝诅:诅咒。[7]惊寤:受惊而醒。[8]江充:因举发赵太子刘丹事为汉武帝信用。曾经惩办过在御用驰道中疾驰的太子家使,拒绝太子的求情。[9]晏驾:古时帝王死亡的讳称。[10]祟:迷信说法指鬼怪害人。巫蛊:巫师使用邪术加害于人。蛊,古代传说把许多毒虫放在器皿里使互相吞食,最后剩下不死的毒虫叫蛊,用来害人。[11]夜祠:夜间祭祀。祠,祭祀。[12]烧铁钳灼:一种酷刑,用烧红的烙铁夹人和烫人。

【译文】

这时,方士和众多神巫聚集在京师,大多都以旁门左道迷惑人,变幻多端,无所不为。女巫往来宫中,教宫中美人躲避灾难的法术,在每间屋里都埋上木头人祭祀。一旦彼此因为妒忌互相咒骂,就争着告发对方诅咒皇上无道。汉武帝大怒,因此事杀后宫妃嫔、宫女和大臣数百人。汉武帝心里常怀疑宫里有人用法术诅咒他。有一次,汉武帝在白天睡觉,梦见好几千木头人持杖要攻击他,不觉霍然惊醒,从此感到身体不舒服,精神恍惚,记忆力衰退。江充自认为和太子及卫氏家族有嫌隙,见汉武帝年老,担心皇上过世后被太子诛杀,借此机会定下奸谋,说汉武帝的病是因为有巫蛊在作祟。于是汉武帝派江充为使者,追查巫蛊案。江充带了胡巫到各处掘地寻找木头人,捉拿巫蛊及夜间祭祀的人,命人事先在一些地方洒上血污,然后对被捕之人进行审讯,施以铁钳烧灼之刑,强迫他们认罪。于是百姓彼此诬告进行巫蛊,官吏动不动就弹劾别人为大逆不道,从京师长安、三辅到各郡、国,因受牵连而死的先后有数万人。

【原文】

是时,上春秋高 [1] ,疑左右皆为蛊祝诅;有与无,莫敢讼其冤者。充既知上意,因胡巫檀何言:“宫中有蛊气,不除之,上终不差 [2] 。”上乃使充入宫,至省中,坏御座,掘地求蛊。又使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黄门苏文等助充。充先治后宫希幸夫人 [3] ,以次及皇后、太子宫,掘地纵横,太子、皇后无复施床处。充云:“于太子宫得木人尤多,又有帛书,所言不道,当奏闻。”太子惧,问少傅石德。德惧为师傅并诛,因谓太子曰:“前丞相父子、两公主及卫氏皆坐此 [4] ,今巫与使者掘地得征验,不知巫置之邪,将实有也?无以自明。可矫以节收捕充等系狱,穷治其奸诈。且上疾在甘泉 [5] ,皇后及家吏请问皆不报;上存亡未可知,而奸臣如此,太子将不念秦扶苏事邪 [6] !”太子曰:“吾人子,安得擅诛!不如归谢,幸得无罪。”太子将往之甘泉,而江充持太子甚急;太子计不知所出,遂从石德计。秋,七月,壬午,太子使客诈为使者,收捕充等;按道侯说疑使者有诈,不肯受诏,客格杀说。太子自临斩充,骂曰:“赵虏!前乱乃国王父子不足邪 [7] !乃复乱吾父子也!”又炙胡巫上林中 [8]

【注释】

[1]春秋:年纪。[2]差:病除。[3]希幸:很少受到宠幸。[4]前丞相父子、两公主及卫氏:指公孙贺及其子敬声、诸邑公主、阳石公主和卫伉,都是公孙贺巫蛊案中牵连的人,其中公孙贺之妻为卫皇后的姐姐卫君孺,诸邑公主、阳石公主是武帝的女儿,卫皇后所生。卫伉是卫青之子。[5]甘泉:甘泉宫,在今陕西淳化北的甘泉山南麓。[6]秦扶苏事:扶苏,秦始皇太子,始皇死后,遗命扶苏即位,赵高联络李斯,矫诏立始皇幼子胡亥,并逼迫扶苏自尽。[7]乱乃国王父子:指赵国太子丹和其父赵王刘彭祖。[8]炙:烧。

【译文】

此时,汉武帝年事已高,怀疑周围的人都在用巫蛊诅咒他;而那些被逮捕治罪的人,无论是否与巫蛊有关,没有敢说自己有冤的。江充知道了皇上的心思,便指使胡人巫师檀何说:“宫中有蛊气,不除去,皇上的病就好不了。”汉武帝就派江充进入宫中,直至宫禁深处,拆掉御座,挖地找蛊。又派按道侯韩说、御史章赣、黄门苏文等协助江充。江充先在后宫不受宠的夫人那里着手,一直搜到皇后宫和太子宫中,各处的地面都被纵横翻起,以致太子和皇后连放床的地方都没有了。江充回奏说:“在太子宫中找出的木头人最多,还有写在绸缎上的文字,内容大逆不道,应当奏闻皇上。”太子非常害怕,问少傅石德怎么办。石德因为害怕自己是太子的老师而受牵连,便对太子说:“前丞相公孙贺父子、两位公主及卫氏家族的人都被指犯有用巫蛊害人而被杀死,现在巫师与皇上的使者又从宫中挖出证据,不知是巫师放置的呢,还是确实有此事?自己无法解释清楚。你可假传圣旨逮捕江充等人下狱,彻底追查其奸谋。况且皇上有病住在甘泉宫,皇后和您派去请安的人都没能见到皇上,皇上是否还在,实未可知,而奸臣竟敢如此,难道您忘了秦朝太子扶苏的事了吗!”太子说道:“我做儿子的怎么能擅自诛杀大臣呢!不如前往甘泉宫向皇上请罪,也许能侥幸无事。”太子将要前往甘泉宫,但江充却抓住太子之事逼迫甚急,太子一时想不出别的办法,就听了石德的计策。秋季,七月壬午(初九),太子派门客冒充皇帝使者,逮捕了江充等人。按道侯韩说怀疑使者是假的,不肯接受诏书,太子派去的人就杀了韩说。太子亲自监斩江充,骂道:“你这赵国的奴才,以前在赵国害国君父子还不够吗,如今又来扰害我们父子!”又把江充手下的胡人巫师烧死在上林苑中。

【原文】

太子使舍人无且持节夜入未央宫殿长秋门 [1] ,因长御倚华具白皇后 [2] ,发中厩车载射士 [3] ,出武库兵 [4] ,发长乐宫卫卒。长安扰乱,言太子反。苏文进走,得亡归甘泉,说太子无状 [5] 。上曰:“太子必惧,又忿充等,故有此变。”乃使使召太子。使者不敢进,归报云:“太子反已成,欲斩臣,臣逃归。”上大怒。丞相屈牦闻变,挺身逃,亡其印绶,使长史乘疾置以闻 [6] 。上问:“丞相何为?”对曰:“丞相秘之,未敢发兵。”上怒曰:“事籍籍如此 [7] ,何谓秘也!丞相无周公之风矣,周公不诛管、蔡乎 [8] !”乃赐丞相玺书曰 [9] :“捕斩反者,自有赏罚。以牛车为橹 [10] ,毋接短兵,多杀伤士众!坚闭城门,毋令反者得出!”太子宣言告令百官云:“帝在甘泉病困,疑有变;奸臣欲作乱。”上于是从甘泉来,幸城西建章宫 [11] ,诏发三辅近县兵 [12] ,部中二千石以下 [13] ,丞相兼将之。太子亦遣使者矫制赦长安中都官囚徒 [14] ,命少傅石德及宾客张光等分将,使长安囚如侯持节发长水及宣曲胡骑 [15] ,皆以装会。侍郎马通使长安 [16] ,因追捕如侯,告胡人曰:“节有诈,勿听也!”遂斩如侯,引骑入长安;又发楫棹士以予大鸿胪商丘成。初,汉节纯赤,以太子持赤节,故更为黄旄加上以相别。

【注释】

[1]舍人:太子属官。[2]长御:宫中女官名。[3]中厩:宫中的车马房。[4]武库:储藏兵器的仓库。[5]无状:罪大不可言状。[6]长史:官名,秦置,汉相国、丞相都有长史。疾置:古时为供紧急传递公文的使人途中停宿、换乘马匹等而设置的驿站。[7]籍籍:众口喧腾貌。[8]周公不诛管、蔡乎:周公不是也诛杀了管、蔡了吗。周武王死后,成王年幼,由周公摄政。管叔、蔡叔和霍叔勾结武庚及东方夷族叛周,周公奉成王命出师东征平定。[9]玺书:指皇帝的诏书。[10]橹:盾。[11]建章宫:汉长安城西郊的一处园林式离宫。[12]三辅:京畿之地,辖境相当于今陕西中部地区。[13]二千石:汉制,郡守俸禄为二千石,即月俸百二十斛。世因称郡守为“二千石”。[14]都官:汉代京师各官署的统称。[15]长水及宣曲胡骑:长水,关中河名。宣曲亦为河名。宣曲宫在今咸阳市区渭河南,汉置官于此,也屯驻胡骑。长水校尉,汉武帝置,八校尉之一,掌屯于长水与宣曲的乌桓人、胡人骑兵,秩二千石。所属有丞及司马,领骑兵七百三十六人。[16]侍郎:秦汉郎中令的属官之一。

【译文】

太子派舍人无且手持符节夜入未央宫长秋门,通过长御女宫倚华将一切禀告皇后,然后调发皇家马车运载射手,又打开武库取出兵器,征调长乐宫的卫卒。长安城中一片混乱,都说太子造反。宦官苏文逃出长安,跑到甘泉宫,向汉武帝禀报太子的种种无礼举动。汉武帝说:“太子一定是怕了,又痛恨江充等人,所以才发生这样的变故。”于是派使臣召太子前来。使者不敢进城,回来向汉武帝禀告说:“太子已经造反了,要斩臣,臣逃回来了。”汉武帝大怒。丞相刘屈牦听到事变消息后,起身就逃,连丞相的官印、绶带都丢掉了,派长史乘驿站快马奏报皇帝。武帝问:“丞相是怎么做的?”长史回答说:“丞相封锁消息,没敢擅自发兵镇压。”汉武帝生气地说:“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还有什么秘密可言!丞相没有周公的风范啊,周公不是诛除了管、蔡吗!”汉武帝于是颁赐印有玺印的诏书给丞相说:“捕杀叛乱者,朕自有重赏。将牛车作为掩护,不要短兵相接,尽量多杀叛军兵卒!关闭城门,绝不要让叛军冲出长安城!”太子发表宣言,向文武百官发出号令说:“皇上在甘泉宫卧病,我怀疑可能发生了变故,奸臣想趁机叛乱。”于是汉武帝从甘泉宫来到城西建章宫,下诏征调三辅附近各县的士兵,部署各地二千石以下的官员,由丞相统率。太子也派出使者假传圣旨,赦免长安各官署的囚徒,命少傅石德及宾客张光等分别率领,又派长安囚徒如侯持符节征发长水和宣曲的胡骑,都准备好前来会合。侍郎马通奉汉武帝之命到达长安,得知此事后立即追捕如侯,告诉胡骑说:“如侯所持的符节是假的,不能听他调遣!”于是斩杀如侯,带领胡人骑兵进入长安;又征调专门使船的兵卒,交给大鸿胪商丘成指挥。当初,汉朝的符节是纯赤色,因太子用赤色符节,所以汉武帝所发的符节上改加黄缨以示区别。

【原文】

太子立车北军南门外,召护北军使者任安 [1] ,与节,令发兵。安拜受节,入,闭门不出。太子引兵去,驱四市人凡数万众 [2] ,至长乐西阙下,逢丞相军,合战五日,死者数万人,血流入沟中。民间皆云“太子反”,以故众不附太子,丞相附兵浸多 [3]

【注释】

[1]护北军使者:官名,北军指挥官员。[2]四市:长安城内的东西南北四个商业区。[3]浸:逐渐。

【译文】

太子来到北军军营南门外,站在车上,召护北军使者任安,颁与符节,命令任安发兵。任安拜受符节,返回营中,却闭门不出,不肯出兵。太子带兵离去,驱使长安四方百姓数万人,到达长乐宫西门外,正遇到丞相率领的军队,双方会战五天,死亡数万人,鲜血流到街边的水沟里。民间都说“太子谋反”,所以百姓都不肯跟随太子,从而依附丞相的兵力则越来越多。

【原文】

庚寅,太子兵败,南奔覆盎城门 [1] 。司直田仁部闭城门 [2] ,以为太子父子之亲,不欲急之;太子由是得出亡。丞相欲斩仁,御史大夫暴胜之谓丞相曰 [3] :“司直,吏二千石,当先请,奈何擅斩之!”丞相释仁。上闻而大怒,下吏责问御史大夫曰:“司直纵反者,丞相斩之,法也。大夫何以擅止之?”胜之惶恐,自杀。诏遣宗正刘长、执金吾刘敢奉策收皇后玺绶 [4] ,后自杀。上以为任安老吏,见兵事起,欲坐观成败,见胜者合从之,有两心,与田仁皆要斩。上以马通获如侯,长安男子景建从通获石德,商丘成力战获张光,封通为重合侯,建为德侯,成为秺侯。诸太子宾客尝出入宫门,皆坐诛;其随太子发兵,以反法族;吏士劫略者皆徙敦煌郡 [5] 。以太子在外,始置屯兵长安诸城门。

【注释】

[1]覆盎城门:长安城门之一。[2]司直:官名。指丞相司直,西汉武帝时置,帮助丞相检举不法。[3]御史大夫:御史台长官,地位仅次于丞相,掌管弹劾纠察及图籍秘书,与丞相(大司徒)、太尉(大司马)合称“三公”。暴胜之:西汉御史大夫,善于治理地方。[4]宗正:官名,掌管王室亲族的事务。汉魏以后,都由皇族担任。执金吾:负责京城治安的长官。[5]敦煌郡:治所在今甘肃敦煌,西汉元鼎六年(公元前111年)置。

【译文】

庚寅(十七日),太子兵败,朝南逃向覆盎门。司直田仁率兵把守城门,认为太子和皇上是父子之亲,不想逼迫太子,太子所以得以逃出城。丞相想杀田仁,御史大夫暴胜之对丞相说:“司直为朝廷二千石的官员,处置他应当先请示皇上,怎么能擅自斩杀他呢!”于是丞相释放了田仁。汉武帝听后大发雷霆,将暴胜之逮捕治罪,责问他说:“司直放走了谋反的人,丞相杀他是合法的,你为什么擅自阻止?”暴胜之惶恐不安,就自杀了。汉武帝下令派宗正刘长、执金吾刘敢携带谕旨收缴皇后的印玺和绶带,皇后自杀。汉武帝认为,任安身为老臣,见到叛乱事起,却坐观成败,看哪方得胜就归附哪一边,说明他对朝廷怀有二心,因此将任安与田仁一同腰斩。汉武帝因马通抓获如侯,封其为重合侯;长安男子景建跟随马通抓住石德,封其为德侯,商丘成力战抓获张光,封为秺侯。所有太子的门客曾经出入宫门的,都被诛杀;那些跟随太子发兵谋反的,一律以谋反论罪灭族;被胁迫的军吏士卒凡非出于本心,而被太子强迫参加的,都流放到敦煌郡。因太子逃亡在外,所以开始在长安诸城门设置屯守军队。

【原文】

上怒甚,群下忧惧,不知所出。壶关三老茂上书曰:“臣闻父者犹天,母者犹地,子犹万物也,故天平地安,物乃茂成;父慈母爱,子乃孝顺。今皇太子为汉适嗣,承万世之业,体祖宗之重,亲则皇帝之宗子也。江充,布衣之人,闾阎之隶臣耳;陛下显而用之,衔至尊之命以迫蹴皇太子 [1] ,造饰奸诈 [2] ,郡邪错缪 [3] ,是以亲戚之路鬲塞而不通 [4] 。太子进则不得见上,退则困于乱臣,独冤结而无告,不忍忿忿之心,起而杀充,恐惧逋逃,子盗父兵,以救难自免耳。臣窃以为无邪心。《诗》曰:‘营营青蝇,止于藩。恺悌君子 [5] ,无信谗言。谗言罔极,交乱四国。’往者江充谗杀赵太子,天下莫不闻。陛下不省察 [6] ,深过太子,发盛怒,举行大兵而求之,三公自将;智者不敢言,辩士不敢说,臣窃痛之!唯陛下宽心慰意,少察所亲,毋患太子之非,亟罢甲兵,无令太子久亡!臣不胜惓惓,出一旦之命,待罪建章宫下。”书奏,天子感寤 [7] ,然尚未敢显言赦之也。

【注释】

[1]迫蹴:同“迫蹵”,逼迫。[2]造饰:伪造掩饰。[3]错缪:相矛盾,错乱。缪,通“谬”。[4]鬲塞:阻塞,隔断。鬲,通“隔”。[5]恺悌:和乐平易。[6]省察:审察,仔细考察。[7]感寤:受感动而醒悟。

【译文】

汉武帝愤怒异常,群臣又担心又害怕,不知所措。壶关三老令孤茂上书汉武帝说:“我听说父亲就好比是天,母亲就好比是地,儿子就好比是天地间的万物,所以只有上天平顺,大地安然,万物才能茂盛;只有父亲仁慈,母亲疼爱,儿子才能孝顺。如今皇太子本是汉朝的合法继承人,承继万世大业,执行祖宗的重托,论关系又是皇上的嫡长子。江充本为一介平民,不过是市井中的奴才罢了,陛下却对他尊显重用,让他挟至尊之命来迫害皇太子,纠集一批奸邪小人,对皇太子进行欺诈栽赃、逼迫陷害,使陛下与太子的父子至亲关系阻塞不通。太子进则不能面见皇上,退则被乱臣贼子陷害困扰,独自蒙冤,无处申诉,这才忍不住愤恨的心情,起而杀死江充,却又害怕皇上降罪,被迫逃亡,太子作为陛下的儿子,盗用父亲的军队,不过是为了救难使自己免遭别人的陷害罢了。臣私下认为太子并没有什么险恶的用心。《诗经》上说:‘绿蝇往来落在篱笆上,和乐平易的君子不信谗言。谗言无休止,天下必然大乱。’从前,江充以谗言害死赵太子,天下没人不知道的。而今陛下不仔细考察,就过分地责备太子,发雷霆之怒,征调大军追捕太子,还命丞相亲自指挥,致使智慧之人不敢进言,善辩之士难以张口,我心中实在感到痛惜。希望陛下放宽心怀,平心静气,不要苛求自己的亲人,不要对太子的错误耿耿于怀,立即结束对太子的征讨,不要让太子长期逃亡在外!我以对陛下的一片忠心,随时准备献出我的性命,待罪于建章宫外。”奏章递上去,汉武帝受到感动而醒悟,但还没有公开说赦免太子。

【原文】

太子亡,东至湖 [1] ,藏匿泉鸠里。主人家贫,常卖屦以给太子 [2] 。太子有故人在湖,闻其富赡,使人呼之而发觉。八月,辛亥,吏围捕太子。太子自度不得脱,即入室距户自经 [3] 。山阳男子张富昌为卒,足蹋开户 [4] ,新安令史李寿趋抱解太子,主人公遂格斗死,皇孙二人并皆遇害。上既伤太子,乃封李寿邘侯,张富昌为题侯。

【注释】

[1]湖:湖县,今河南灵宝北。[2]屦:鞋子。[3]距户:撑拄门户。距:通“拒”。自经:自缢而死。[4]蹋:踢。

【译文】

太子逃亡,向东到湖县,隐藏在泉鸠里的农户家中。主人家境贫寒,常靠卖鞋子来奉养太子。太子有故人住在湖县,听说那人富有,派人去叫他因此被人发觉。八月辛亥(初八),官吏围捕太子。太子估计难以逃脱,便回到屋中,紧闭房门,自缢而死。前来搜捕的兵卒中,有一山阳男子名叫张富昌,用脚踢开房门,新安县令史李寿跑上前去,将太子抱住解下,农家主人与搜捕太子的人格斗而死,二位皇孙也一同遇害。汉武帝感伤于太子之死,就封李寿为邘侯,张富昌为题侯。 gPvJdMj69fbsYu9yTRPQFtl/q/lZVcIUa20h82/xLpLbL53kSu5Tzf+Z94jc5B1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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