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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之《安阳考释》序

我第一次得知张之先生的名字,是在季龙(谭其骧)先师收到他寄赠的《红楼梦新补》后。先师曾对我说:“这位张先生续得不错。”我在随先师外出途中翻过几段,觉得果然与原著神似。当时只知道张先生是河南安阳人,并且有一个很好记的地址:××巷×号。因此在我的想象中,张先生必定是一位风流倜傥的才子。但以后先师又收到了他寄来的研究古邺都的论文,我才发现张先生不仅是才子,还是一位博学多闻、治学谨严的学者。直到1986年秋,我随先师去安阳参加古都论证会,才见到景仰已久的张先生,原来他是一位睿智而朴实的学者,又是一位十分谦和而令人尊敬的长者。

此后,张先生不断有新作寄给先师,都是研究古都安阳的专题论文,有的发表于《历史地理》,有的由先师提出一些修改意见,我也曾受命代先师回复过几封信。1991年10月先师最后一次病后,已不能说话和写字,但曾经有一段时间可以短时间阅读,从他的反应看似乎也能听懂我们对他说的话。我曾经告诉他,张先生又来信了,但他已经无法表达对张先生论文的意见了。令人遗憾的是,当张先生的论文结集出版之际,先师离开我们已有一年多了,没有能为这本集子写下他本来乐意写的话。

我这样说并非拘泥于礼节,或是出于对张先生的尊敬的私心,也不是现在想当然,而是根据先师生前对张先生所做研究的关注和重视。

早在60年代,在给复旦大学历史系历史地理专业学生讲课时,先师就提出了“七大政治中心”,用以区别于当时流行的“六大古都”的提法,以后他逐步形成“七大古都”的想法,在70年代末的学术报告中已多次提及,并撰写成《中国历史上的七大首都》(上、中)二篇,发表于《历史教学问题》1981年第1、3两期上。原计划的下篇,除了将中篇中“七大首都何以先后被选为首都”续完(中篇只写了长安、洛阳、邺),还准备做一总结,但由于工作繁忙,虽已命我据讲课内容整理成一草稿,却一直没有能改定写出。1986年秋,安阳市请先师去参加古都论证会,他在会期又具体论述了对将安阳列为七大古都之一的看法。1988年8月,中国古都学会召开年会,一致赞成“七大古都”说,并决定编写《中国七大古都》,请先师作序,他才利用作序的机会,做了一个简短的补充(见《中国七大古都》,载《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89年第2期)。

先师认为,古都是历史的产物。既然是讲历史,首先当然应该看这个都城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它在建都时所起的实际作用和影响。有没有资格称大,首先也应该这样来分析。讲中国史一般从夏、商、周开始,但夏的历史目前还没有完全得到证实,而且即使从文献记载看,夏的首都也是经常迁移的;就是商朝,在迁都殷以前也是经常迁都的。所以殷是中国史上第一个长期延续的首都,时间又有200多年,是相当重要的。讲历史当然也不能不看名义,但更主要的是要讲实际。东汉末年名义上的首都是许,但实际的政治中心是在魏都邺。邺在当时的重要性不仅在许之上,也在其他割据政权的政治中心之上。

针对学术界一些不同意见,先师还指出:历代统治者择都的条件是多方面的,主要是军事、政治、经济三方面,但在不同历史条件下的侧重点是不同的,实际上并没有十全十美的首都,就是用当时的标准看也是如此。有时强调了军事上的需要,经济条件就不理想;有时迁就漕运,就只能放弃山河之险。就是中国历史上最重要的古都,在当时也只是具有综合优势,并不是各方面都是最优的。所以我们今天讨论古都,也应该综合起来看,不能一条条死扣标准。拿杭州和安阳比,用今天的地位是无法比的,但在历史上,安阳的地位至少不在杭州之下。宋高宗选择杭州,而不选更有利于恢复的建康,主要是满足于偏安的局面。杭州的优势主要也是经济、文化,包括名胜风景,一定要说军事上、政治上或者地理条件如何如何好,是说不通的。不过因为杭州一直是全国闻名的城市,把它列为古都之一就很容易为人们所接受,安阳就没有这个条件。但我们研究历史地理的人不能这样看,应该综合分析。

在倡议将安阳列为中国七大古都之一的过程中,先师也深感当时对安阳古都的研究还相当薄弱,能够运用的成果实在太少。他说:“这也是安阳的一个弱点,从邺城失去首都的地位以后,在全国的影响日渐下降,学者的研究也越来越少。要让大家接受安阳列为七大古都,就一定要加强对安阳的研究。像安阳与殷、邺的关系,就是搞历史地理的人也不一定清楚,自然就不会认识安阳就是殷、邺的后身。”

正因为如此,在收到张之先生研究古邺城的论文时,先师非常兴奋,立即仔细阅读,认真提出意见。在安阳市的论证会上,先师希望当地学者特别要加强这方面的研究,充分利用当地的条件,将文献研究与实地考察结合起来,用历史事实来重现安阳古都的风采,让世人了解安阳。在与张先生的交谈中,先师又提到了古邺城、安阳、大名三地变迁消长的关系问题,希望张先生能写出专题论文。以后张先生果然撰成《说三邺三魏》一文,1991年初发表于《安阳社会科学》创刊号上;另一篇《邺之初筑是否在古邺城处》发表于《历史地理》第九辑上。张先生先后寄送先师的论文有六篇,先师读后大多提出过具体意见。他曾对我说:“现在吃古都饭的人不少,但像张之这样做踏实研究的人却还不多。安阳也好,其他古都也好,不能讲来讲去那么几句话,要有新内容。各地的学者都像他这样,古都研究才会有进步。”记得还有一次,先师告诉我,张先生介绍安阳一种方志中转录的资料很有用。

现在,张先生研究古都安阳的论文即将结集出版了,要是先师还健在的话,一定会感到十分欣慰,必定会乐意为这本集子作序。大概是因为我曾随侍先师去安阳,并曾受命代先师回复过张先生的信,了解这些情况,张先生一定要我为集子的出版写上几句话。我觉得有义务将先师的看法公之于众,所以冒昧地应了张先生之命。

张先生的论文,一部分以前已经读过,另一部分是这次才拜读的。收入这部《安阳考释——殷、邺、安阳考证集》的23篇论文,无论是近3万字的长文,还是3000余言的小考,都凝聚着先生数十年的心血和对故乡的无限深情,正如他在自序中所说:“盘庚之宅,魏武之都,煌煌赫赫,众所艳称,况余生于斯、长于斯,沐其余辉,岂有不倾心而爱之者乎?以是,每常左史右志,相伴中宵,神驰于三千年中,与前贤晤对。复于春秋暇日,裹糗出城,探名胜,寻古迹,登山临水,访耆问宿。每值古与今会,便欣欣然自得其乐,其或荒烟蔓草,遗踪难觅,则不禁颓然嗒然,如失至宝。数十年来,多曾揽物疑生,检书歧出,兴之所至,锐意穷搜,必获其解而后已。”读了这段话,我们一定能够明白,为什么张先生会有如此坚忍不拔的毅力,能做出这样引人瞩目的成绩。我也更理解了,为什么先师会对张先生的研究寄以那么殷切的期望。

我虽曾追随先师十多年,并亲炙先师有关七大古都的教诲,却并未致力于古都研究,对安阳和邺更无发言权可言,因而不敢对张先生的论文妄加评论。但拜读后感到,这些论文或发前人所未发,如《邺之初筑是否在古邺城处》;或集前贤诸说而取舍增益,如《安阳城移徙增改考》;或以实地考察辩证史料,如《黄泽与内黄》;或于旧史中发现新意,如《殷末别都朝歌地望考》。对张先生的具体结论,或许仁智互见;但对他细致踏实的学风和孜孜不倦的求实精神,我想是不会有异议的。去年见到一篇反对七大古都说并反对将安阳列为“大古都”的文章,除了逻辑上的自相矛盾之外,作者似乎对安阳的历史和历史地理状况也不甚了了。如果这位先生能认真读一下这本论文集,或许能更实事求是地讨论安阳能否列为七大古都的问题。相信本书的出版必定会进一步促进安阳古都的研究,有助于学术界对七大古都说的认同。

1994年6月30日于复旦大学寓所 NOtX6Zl4nV16DsnVZNQxFBOUJjvDMSlbQtfmpBsWC+cXrv8XBYOS3I8QjVeCBXM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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