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一切仍历历在目。我们来到了一栋位于弗朗索瓦–米龙街(François-Miron)的老房子,徒步登上了七楼。这条街位于条件非常差的马雷区(Marais)。当时是1949年,一个美国慈善机构向全欧洲的贫困家庭分发了救济物品,我估计这也是属于马歇尔计划的一部分吧。这个慈善机构要求我陪他们的一个团队做一个小报道。我们手头上有一张贫困区的地址清单。后来我们一起爬上了这栋老房子的楼梯。房门是开着的。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个狭小不堪的房间,挤满了一家六口:爸爸,妈妈,还有四个约摸十二到十八岁之间的小姑娘。
然后我开始了我的本职工作,也就是拍摄发放救济品的情况。可出乎意料的是,和我一起来的那个救济团队,竟然友善地建议我和这家人一起喝杯咖啡。那些女孩也都围坐在桌子旁陪着我们。我问那两个最小的女孩:“你们应该还在上学吧?”“当然了,她们还在上学。”父亲抢着回答。我又转向年龄最大的那个女孩:“您呢?小姐,您也一直在上学吗?”“不,我高中毕业后,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于是决定,通过一些关系,为雕塑家当模特。”我追问道:“哦,既然您为雕塑家当模特,那么,您是否可以为一位摄影家当模特呢?”
我非常直接地提出了这个问题,同时观察着那个年轻姑娘和她父母的反应。我不希望让他们感到一丝为难。那个年轻姑娘回答道:“唔,您听我说,这对我来说没问题。无论是为雕塑家还是摄影家当模特,我都很愿意。如果我的父母同意的话,那么当然可以……”
于是我又转向她的父母:“你们觉得呢?如果你们同意的话……不过请你们放心,我就在这里拍照。我会把门窗都打开,这样你们就能清楚地看到一切。”
于是,我就选择在孩子们的小房间里拍。我让那个女孩摆好一个姿势,躺在一张破旧的床上。这张床简陋至极,床头是铁栅栏式的,我们都称之为折叠式铁床。晚上要用时摊开,白天则折叠起来放在门后,以便节省一点空间。
我年少时曾常去卢浮宫画画,多年的画画经验对我的摄影工作帮助很大。我画过一些运动员的雕像及一些女性的裸体。自我从事摄影以来,但凡机会允许,我都会拍摄妇女或者年轻女孩的裸体。有时候,是我主动请求她们,而有时候是她们主动要求我拍。我清楚地记得,1981年,我的个人摄影展在纽约的法国文化中心开幕,当时有三个年轻女人,在看了庄重陈列在展板正中的《普罗旺斯的裸体》( Nu provençal )以后,主动要求当我的模特。我答应了她们其中的两个,因为最后那个女人,实在无法给我灵感。
但要论及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艺术展,则当数卢浮宫的那次小规模的内部艺术展。这些小陈列室展出的是黄金时代的荷兰油画,主要是屋内的人物、小酒馆里的场景、主保瞻礼节、冰运河上的溜冰者等。带小窗子的房间,明暗对比异常鲜明。伦勃朗(Rembrandt)的作品,偶尔会运用那束昏暗的光线。勃鲁盖尔(Bruegel)的画,则主要体现节日里的乡村闲趣,他的作品空间感强烈,人物的空间分布简明而和谐,题材丰富多样。这种艺术熏陶所带给我的益处,只有在之后的摄影生涯当中,在穿梭于法国的城里乡间时,才能体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