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编
○ 第五十三章 ○
1492年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经常被用来作为中世纪结束与近代社会开始的标志,其对新大陆开发有着如此重大意义,我们非常应该根据其功绩而给予这个热那亚人以荣誉。然而我们必须牢记:人类历史上没有哪一单个事件或条件可以真正标志着旧秩序的终结和新秩序的开始。新世界的发现并没有开创新时代,而是新时代发现了新世界。哥伦布的创举是商业进取精神与科学好奇心的自然结果。自十字军东征后几个世纪以来,正是这样的进取精神和好奇心,一直不断扩展着欧洲大陆商业活动的规模并拓宽了欧洲人的视野。而哥伦布海上航行之旅只不过是15世纪末与16世纪初欧洲人几次伟大航海征程中比较幸运的一次而已。
这个时期出现了重要的思想、政治和宗教运动,这些运动昭示着人类文明即将——或已经——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
与这些运动紧密相连的是三项伟大的发明,和当代的重大发明一样,这些发明也是一个新时代的标志,并且有力地推动了思想和社会领域的变革。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都受到了印刷术的极大促进和推动;君王同贵族阶级的斗争在物质上得到了火药的助推,火药的出现使得曾经昂贵的盔甲和坚固的城堡变得不堪一击,同时真正有战斗力的军队取代了封建贵族的军队,这些常规的战斗部队成为了皇权的支撑与保障;而指南针
的发明使得当时的伟大航海壮举成为可能,其可靠的方向指引为这些航海家带来了出海远航的勇气并踏上了之前从未涉足的海域。
为了体会当时地理大发现的航海家和探索者的丰功伟绩,我们需要牢记中世纪人们对地球未知区域一直拥有的恐惧。当时人们头脑里惯有的想法就是这些人类从未涉足的地方到处都是各种妖魔鬼怪和能喷火的黑龙并且一直笼罩在浓雾和黑暗之中。而海上布满可怕的漩涡和湍急的洋流,浅水区则是广袤的沼泽之地。当时一个迷信的说法认为大西洋就是地狱的入口处,日落时太阳发出的红色光芒即为明证。而在赤道以南,人们相信那里是无法通过的火焰带。这样的想法根深蒂固地存在于人们的思想深处,直到航海家真正探索到赤道地区之后才逐渐打破了这样的想法。
中世纪末期海上探索发现之旅有着众多的刺激因素,而其中主要原因之一就是要找到一条连通欧洲与印度的新的海上贸易之路。
通过水路到达印度的首批尝试者是那些沿着非洲大陆西海岸不断探索的水手们。葡萄牙在大西洋海域有利的地理位置使得它成为海上探索的先驱。整个15世纪期间,葡萄牙水手年复一年慢慢地向神秘的热带海域不断推进,并到达了非洲西海岸地区。而引领这些海上探索之旅的灵魂人物则是有“航海者”之称的亨利王子(1394—1460)。
1442年,葡萄牙航海者来到了几内亚湾,并在这里发现了非洲黑人的家园。他们把一些皮肤乌黑的土著当作奴隶带回了葡萄牙。这成为近代非洲奴隶贸易的开端。奴隶贸易甚至得到了当时最博爱的人士的肯定,原因就是,人们相信这些奴隶在自己主人的调教下会为失去的自由获得补偿。
最终在1486年,航海家巴尔托洛梅乌·迪亚士(Bartholomew Dias)成功抵达非洲大陆的最南端,就此通过水路到达印度的构想成为现实,后来这里被命名为“好望角”。但与此同时,非洲大陆能够延伸到如此远的区域的发现也令葡萄牙人感到有些失望。即使能够通过水路达到印度,但其过程却是如此的漫长和危险。这样的看法驱使着人们开始去努力找寻一条到达印度的更为便捷的路线。
克里斯托弗·哥伦布(Christopher Columbus)出生于热那亚,当时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就是向西航行到达这个东方地区。当时很多真正的有识之士都已经接受地球是一个球体的思想。尽管学者们对地球的形状为球形以及陆地和海洋的表面都是弧形的,都能达成一致的认识,但是对陆地和海洋在地球表面所占的比例还存在着分歧。比较普遍的看法是:地球表面海洋所占的面积更大。然而,一些人却认为地球表面3/4的地方,甚至更多是由陆地组成,中间只有狭窄的海洋将西海岸的欧洲大陆和东海岸的亚洲大陆分开。哥伦布赞同第二个观点,并对地球的面积存在错误的认识,认为地球要比实际的面积小很多。因此,他确信向西航行三四千英里就可以到达印度。正是这个错误的想法,支撑着他的梦想并最终引导着他发现了新大陆(the New World)。
哥伦布为航行所做的努力在最开始时遭受了反复的拒绝和挫折,最后终于得到了卡斯蒂利亚王国伊莎贝拉女王的认可。只有三艘小船组成的舰队开启其航程,并最终发现或者更应该叫作重新发现了新大陆。
哥伦布带领船队装载着从新大陆带回来的动物、蔬菜和几个当地人——这对欧洲人而言是一个全新的种族——返回西班牙,这在各阶层中间都引起了极大的震动。所有人都对哥伦布的航海之旅充满无限的好奇。这样的冒险精神在西班牙苏醒,并促使了随后卡斯蒂利亚王国冒险家们的纷纷效仿,从而书写了西班牙历史上的最令人震撼的篇章。
克里斯托弗·哥伦布
哥伦布总共4次航行到达新大陆,但是直到去世,他仍然不知道自己发现的是一个崭新大陆的事实。他一直以为自己发现的只是印度的一部分,直到现在,南北美洲之间的群岛仍被称作“西印度群岛”(West Indies),而当地的居民则被称为“印第安人”(Indians)。直到16世纪中叶,人们才普遍接受,这个被比大西洋还要广阔的海洋与亚洲大陆分开的区域,原来是一片新的大陆。
我们已经了解,葡萄牙航海家已于1486年在探索通往印度海上路线的航行中到达了非洲的最南端。不久,在哥伦布进行首次海上航行的6年之后,葡萄牙海军上将瓦斯科·达·伽马(Vasco da Gama)绕过好望角,穿越印度洋,最终在印度的马拉巴尔海岸登陆。
通往印度的连续海上路线的发现为世界贸易航线和交通带来了巨大变化。里斯本港(Lisbon)成为东方贸易的补给站。威尼斯商人的贸易遭到了毁灭性打击。亚历山大港上的仓库都空置起来。经红海到印度具有悠久历史的路线曾是远东和地中海地区的交通干线,这时变得无人问津,直到苏伊士运河修建之后才重新开通。
葡萄牙人的据点遍布非洲、亚洲海岸,以及太平洋群岛中的摩鹿加群岛(Moluccas)和其他岛屿。葡萄牙人修建了堡垒和工厂,并在这里逐步建立了强大的商业帝国。葡萄牙人的冒险精神和野心给了他们强大的动力,并谱写了葡萄牙历史上最为辉煌壮丽的篇章。
哥伦布航行成功归来后,教皇亚历山大六世为了调解西班牙和葡萄牙之间的争端,颁布一道诏令,在亚速尔群岛以西300海里从北极到南极经大西洋划了一条分界线(后来又调整为向西810海里)
,并将分割线以西不属于基督教王公所有的土地划归西班牙所有,分隔线以东由葡萄牙航海家发现的异教徒土地及臣民归葡萄牙所有。
根据协议和教皇的诏令——这是以当时的理论为基础的,即海洋可以像陆地一样被任何强国所支配,并对其进行绝对控制
——葡萄牙人不得航行到西班牙所属的海域及不得到西班牙的领地进行贸易,反之,西班牙人也不得擅自进入葡萄牙所属水域与陆地。
这样,西班牙人就被达·伽马开通的经由好望角到达印度群岛的航线拒之门外,从而不能分得一杯令人垂涎的香料贸易的羹,除非西班牙人能够通过哥伦布发现的新大陆的一些新的入口进入这些香料产区。
当麦哲伦在委任哥伦布的伊莎贝拉女王的外孙——年轻的查理五世皇帝(Emperor Charles V)面前,提出他通过向西航行而到达摩鹿加群岛或“香料群岛”(Spice Islands)——他认为那位于西班牙水域
——的计划时,当时的局势大致如此。查理五世很赞同麦哲伦的航行计划,将一支由五艘小船组成的舰队置于麦哲伦的指挥之下。
麦哲伦率领舰队向西南方向横渡大西洋,希望在哥伦布发现的新大陆的南方找到一个新的突破口。在南美洲的最南端,麦哲伦发现了后来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一条狭长的海峡。经过这条海峡,勇敢的麦哲伦命令自己的舰队继续前进,并在西方发现了一片广袤的海域。这片海域平静安宁,与波涛汹涌的大西洋完全不同,麦哲伦将它命名为“太平洋”。
在这片人迹罕至的新海域经历了一场极为冒险的航行之后,他们到达了今天的菲律宾群岛,并将这些群岛命名为“菲律宾”(the Philippines),以此纪念查理五世的儿子及西班牙王位的继承人腓力二世(Philip II)。在发现菲律宾群岛后的第二年,舰队中仅存的破烂不堪的舰船“维多利亚号”搭载着200多名水手中幸存下来的18位驶入了西班牙塞维利亚港(Seville)。世界航海史上第一次实现了环球航行的壮举。德雷珀评价说:“这是人类历史上最艰辛的创举,没有任何其他成就可以超越甚至媲美麦哲伦的环球航行。与之相比,哥伦布的航行都黯然失色。”
同样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麦哲伦的环球航行完全激发了那个时代的想象力。作家理查德·伊顿(Richard Eden,约生于1521年)如此评价麦哲伦的航行:“毫无疑问,它是如此奇特和令人惊叹,这样的壮举从未有过,未来似乎也不会再次发生。西班牙人的航行超越了伊阿宋和阿尔戈英雄们到达科尔基斯地区及之前所有的成就。”同时代的另一位西班牙人宣布:“自从我们的始祖诺亚航行以来,航海史上再也没有听说过如此令世界瞩目的壮举”。
对跖点的嘲弄
(来自科斯马斯《基督教诸国风土记》,依照比兹利《近代地理发端》中的资料)
科斯马斯生活于公元6世纪。在《基督教诸国风土记》中,他嘲笑了地球是圆形的思想,认为地球两端的人头朝下站立的说法是荒唐的。科斯马斯对地球对跖点存在人类的质疑和嘲弄的观点在整个中世纪都有捍卫者。
麦哲伦环球航行的壮举在思想界的影响超越了其对商业和政治领域造成的震动。它变革了中世纪理论和思想的整个体系,让过去狭隘的地理观点靠边站,对地球形状和面积的争论就此永远终结。地球“下边”的那一边是否有人类存在的学术界的两极论画上了句号。当时人们对行星上是否有人居住的认识和今天别无二致。
一些地理学家认为人类文明经历了三个阶段——河川时期(Potamic or River Stage),内海时期(Thalassic or Inland Sea Stage)和海洋时期(Oceanic Stage)。以古埃及和古巴比伦为起点的人类文明,其发展阶段和时期很好地界定或标记了文明发展的三个大的时期。
河川时期是指文明主要局限于河谷,如尼罗河流域、底格里斯河流域和幼发拉底河流域。这个时期的主要城市如古埃及的孟斐斯和底比斯,美索不达米亚的尼尼微和巴比伦等都诞生于这些大河两岸。河流是这个时期的贸易通道。这时的船只较小,而航海技术还几乎不被人所知。
内海时期,地中海是文明的主要舞台。这个时期是由第一批技术成熟的航海者腓尼基人开启的。贸易和人口从河岸转移到地中海附近,提尔、西顿、迦太基、以弗所、米利都、拜占庭、科林斯、雅典和罗马等城市在内海时期你方唱罢我登场,演绎着各自的风流。这个时期的大部分事件都是以地中海为中心,因此,这里也被称为古代世界的主舞台。
海洋时期由我们前文所谈到的航海和地理发现所开启。在这个时期,海洋已经不再是国家之间的壁垒,反而成为了世界交流和贸易的天然航道
。
海洋时期早期的一个最为重要的事件就是,大西洋海岸五个欧洲国家的扩张,即葡萄牙、西班牙、法国、荷兰和英格兰在东西两个半球发展殖民地和附属国,从而都成为强大的帝国。欧洲扩张成为更大的欧洲,其在现代历史上的地位,如同古代史中古希腊和古罗马扩张成为更大的希腊和罗马。
殖民帝国之间的相互嫉妒和利益冲突,成为自16世纪宗教战争以来近现代世界大规模战争的主要动因。因此,尽管探究欧洲历史发展的进程是我们的主要任务,但是我们也应当提醒读者注意这些欧洲帝国在欧洲大陆之外的利益争夺。接下来,我们就谈一谈西班牙的一系列征服行动和其在新大陆的殖民扩张。
西班牙人探索和征服的历史记载是由哥伦布的航海开启的,这比历史上任何其他篇章更像一部传奇。也许这个勇敢浪漫的时期里最为壮丽的探索之旅就是西班牙骑士发起的征服墨西哥的壮举。强大而又富有的“帝国”在西方大陆的传说不断地在西班牙殖民者中间传播,在发现新大陆之后,西班牙殖民者很快就在墨西哥海湾定居下来。这些传奇故事激发了西班牙殖民者的冒险精神和想象力,以埃尔南·科尔特斯(Hernando Cortes)为首的五六百名步兵和16名骑兵的远征军向墨西哥进发,企图让这个荒蛮之国彻底“皈依”。这次征战大获成功,西班牙人成为墨西哥大部分国土的主人。
西班牙征服者们摧毁的并不是当代西班牙编年史作家口中的“帝国”,而是一个由三个印第安部落组成的类似于北美洲易洛魁族联盟(Iroquois confederacy)的联邦。
其中阿兹特克人(Aztecs)的部落是联邦的首领,因此得名阿兹特克联邦。而联邦首领或酋长名叫蒙特祖玛(Montezuma)。
墨西哥印第安人的文明相对落后,但也发展到了一定的程度。他们采用的是图形文字系统,建立了城市和庙宇。他们是食人族,祭祀时就拿俘虏作为祭品。他们除了狗之外,对马、牛或其他有用的驯养动物都一无所知。
粮食作物中,他们培育玉米,但不种植小麦、燕麦或大麦。
征服墨西哥的印第安人不久,对秘鲁印第安人的征服也开始了。秘鲁印第安人的文明程度要高于墨西哥印第安人。秘鲁文明中有几个要素都被拿来与古老的亚述文明相比较。不仅帝国的大城市里到处都有辉煌的庙宇和宫殿,整个国家到处都可以见到雄伟的公用设施,如公路、桥梁和沟渠。印加的政府,皇室或统治阶层,施行的是一种温和的父权专治。
关于印加帝国的巨大财富,宫殿里随处可见黄金物品——据称是纯金的——热情洋溢的传说,传到达里恩
西班牙人的耳朵里。不久之后,一只不足200人的远征军被组织起来,去征服这个国家。其领导者就是残忍无知、铁石心肠的冒险家弗朗西斯科·皮萨罗(Francisco Pizarro)。
由于叛徒的出卖,印加国王阿塔瓦尔帕(Atahualpa)被皮萨罗俘虏。阿塔瓦尔帕提出用填满他能够摸到顶的用于囚禁他的囚室的黄金器皿作为释放自己的赎金。皮萨罗接受了这个条件,整个印加帝国的宫殿和庙宇里的金器都被洗掠一空,那个囚室塞满了珍贵的文物。据估计,这些金银财宝的价值超过了1500万美金。当这笔巨大的财富落入西班牙人手中之后,西班牙人却背信弃义地处死了国王(1533年)。随着阿塔瓦尔帕的死去,印加王朝的统治也永远地瓦解了。
直到哥伦布发现西半球的100多年后,英国人才在现在的美国范围内建立了自己的唯一一个永久居住点;但是在西班牙探索和征服的新世界土地上,开始涌现出大量的找寻财富和功名的西班牙冒险家和殖民者。在西印度群岛、墨西哥、中美洲,沿着安第斯山脉朝向太平洋的一面高原地带,那些曾经组成印加王国中心地带的陡峭的、宜人的高原土地,作为矿业、农业和商贸中心的城市如雨后春笋般崛起。像墨西哥城、基多和库斯科等,这些新城市不过是被征服土著城镇的翻新和重建。
就这样,一个更强大的西班牙帝国在新世界崛起了。在16世纪结束前,西班牙在新世界建立的这些领地组成其强大帝国的一部分,而那里的金银矿则成为西班牙王室的主要财源。正是因为来自这些新领地的财富,使得西班牙在发现美洲大陆的随后百年欧洲事务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 第五十四章 ○
当人类进入近代的时候,欧洲人正处于一场伟大的宗教革命的前夜。这场伟大的宗教革命就是著名的宗教改革运动。本章我们将探讨一下宗教改革运动在德国发生的原因及开始。
在前边关于神权崛起的章节,我们已经了解到西方世界不但一度几近完美地臣服于教皇的精神统治之下,而且还臣服于教皇的世俗权力之下。我们还了解到,教皇所宣称的对世俗事务或政府事务的特定监督权,在14世纪时实际上已被欧洲的统治者们所抵制。在16世纪到来之前,欧洲有极少的宗教力量,如法国南部的阿尔比派、英国的威克里夫派、波希米亚的胡斯派,对罗马主教在纯宗教事务上的至高无上、不容置疑的权威是予以否认的。总体而言,说到15世纪末西欧所有的国家都信奉罗马天主教并服从罗马教廷的精神统治,是没有问题的。
我们必须要探求能让一半的欧洲国家脱离罗马教会的原因。这里有诸多原因。
首先是文艺复兴(Renaissance)。这场伟大的思想觉醒标志着中世纪的结束,近代社会的开始。新的人文思想的倡导者和旧的神学思想的守卫者之间的对立,为这场宗教大分裂铺平了道路。
第二个原因是当时的教会存在着最为严重的丑闻。对宗教领袖到教会成员展开彻底的变革,成为所有接受新思想洗礼的有识之士的共识。唯一的分歧就在于,这场革新到底以一种什么样的形式进行,是从教会内部还是从外部,是通过改革还是革命来进行。
第三个原因就是当时各国君主对教皇权力的嫉妒和教皇统治与各国爱国主义思潮的激烈碰撞。中世纪某些教皇提出的权力至高无上的思想已经无法维持;然而在很大的范围内,比如宗教职位的提名和任命、对牧师和教会财产征税、婚丧嫁娶等,都由作为宗教卫护者的教皇一手把持。因此,很多国家根本没有独立可言。很多我们现在认为属于国家管理的事务,当时实际上都由以罗马为中心的教会世界帝国所掌控。
这些直接原因中,最重要的,以及作为这场革命爆发现实诱因的,是关于“赎罪券”引发的论战。这里有必要对与这场伟大革命的开端关涉甚大的名词“赎罪券”(Indulgences)加以解释。
赎罪,按照路德时代德国神学家们的理解与定义,指的是对那些基于原罪,其过错被原谅后仍留在人身上的罪恶免于现世的惩罚。它是对虔诚、慈善和怜悯行为的嘉奖,其行为往往包括对穷困者施舍钱和物,从而促进全社会的善行,只在某些特定的条件下生效,其中最主要的是对原罪的供认不讳和真诚忏悔。
由于反对赎罪券主要因其对炼狱灵魂的应用及与之相关的滥用,所以,这里也有必要对“炼狱”(Purgatory)加以解释。
根据天主教教义,来世包括三个地方——地狱(Hell)、炼狱和天堂(Heaven)。这种思想就包含在中世纪伟大的诗人但丁的《神曲》(Divine Comedy)之中。炼狱指的是处于天堂和地狱之间的地方或状态,在这里,灵魂注定历经磨难而得到净化,进而获得永生。这种惩罚的中间地带具有重大历史意义,因为根据天主教教义,灵魂在这个净化之所能够得到帮助,而死者活着的友人以他的名义进行祷告和善举都能让死者灵魂因赎罪而让这种磨难期缩短。因此,但丁在净化山上遇到神灵告诉他由于其朋友们的祷告使得他经历的磨难期得以缩短。中世纪的教堂里很多都对捐助者的灵魂安息进行弥撒。但是,不仅现世朋友的祷告可以将灵魂从炼狱中释放,而且因为友人的善举和施舍而进行赎罪也可以让这些灵魂从苦难中解脱。
在宗教改革运动之前,赎罪券经常被教皇们以各种目的发放。在十字军东征时期,大赦(plenary indulgence)经常被授予所有戴上十字架的人。授予赎罪券经常作为修建和维护教堂、修道院、桥梁和为了促进其他地方公共事业募集资金的一种方式。修建罗马圣彼得教堂的大部分资金就是如此得来的。
利奥十世(Leo X)1513年当选为教皇后,发现教会的财库几乎空空如也,他急需资金来开展自己的各项工作,其中之一就是修建圣彼得教堂,而他能利用的权宜之计就是兜售赎罪券。他将在大部分德意志地区发放赎罪券的权力授予美因茨的大主教阿尔伯特(Archbishop Albert of Mainz),而阿尔伯特任用了来自多米尼加的修道士约翰·台彻尔(John Tetzel)作为其代理人。大主教在选用自己的代理人上是不幸的。台彻尔执行大主教的委托的方式却引起了巨大的丑闻。他和下属在规劝人们遵从赎罪条件——其中一个条件是捐钱——时所使用的语言有失得体且夸大其词。
结果就是,关于赎罪券效果的错误的观点开始在无知而又盲信的人群中传播开来,许多人受到了台彻尔及其手下宣传的误导,以至于认为只要他们为罗马圣彼得教堂的修建捐款,就可以免于所有原罪的惩罚,而根本不用考虑其他条件,比如悔过和弥补罪恶的目的等。因此,正义之士发动起来,反对狂热的修道士的做法。这些抗议活动如同长期积累的暴风雨的低语,很快就在所有的西方基督教国家引起巨大的震动。
站在反对和谴责台彻尔兜售赎罪券这种方式最前列的,就是奥古斯丁教会修道士同时也是维滕贝格大学神学教师的马丁·路德(Martin Luther)。这位伟大的宗教改革者1483年出生于德意志的萨克森。路德出身卑微,父亲是一名穷苦的矿工。在台彻尔出现在德意志之前,路德已经由于其学识和虔诚而声名远扬。
当台彻尔在维滕贝格附近开始他的丑陋不堪的赎罪券宣传时,路德为此大为沮丧。于是他起草了抗议赎罪券的《九十五条论纲》(Ninety-five Theses),并把这些论纲钉在维滕贝格教堂的大门上。这在当时是学者们的常见做法,将自己对所有外来思想的不同意见形成自己的主张并张贴出来。研究这些论纲,我们可以发现,路德仍然秉持着当时人们普遍接受的观点,包括炼狱和赎罪券的合法性,他抗议的只是赎罪券的滥用。
马丁·路德
通过出版,《九十五条论纲》传播开来。所有阶层,尤其在德意志地区,都渴望对这些论纲进行阅读和评价。台彻尔针对这些论纲也提出了自己的反驳论纲。空气中弥漫着双方辩论的味道。一开始,教皇利奥十世本打算对整个事件轻描淡写地处理,但是最后,教皇感觉到了压力,决定对路德采取措施。教皇颁布诏令,禁止路德在各个场合发言。
路德听说了教皇很快就会针对他颁布诏令,他对德意志贵族阶级发表了著名的《致德意志基督教贵族公开书》(Address to the Christian Nobility of the German Nation)来迎接诏令的到来,这篇演讲被称作“宗教改革宣言”。这毫无疑问是这个时代最具历史意义的论纲和反驳、诏令与禁令、宣言和呼吁。实际上,它就是德意志民族向罗马教皇发出的独立宣言。路德主张,王公、贵族和市民都应该停止对教皇支付圣职者首年捐
(Annates),或者首年捐全部被废除;“所有任命都不应由罗马确定”;除了涂圣油和加冕,教皇没有任何高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的权力;在俗教士(不受出家戒律约束的教士)有结婚或不婚的自由
。
最终,罗马的诏令(the Papal Bull)传到了路德手中。诏令从路德的《九十五条论纲》中选取了41条并冠以“异端”或“诽谤”的罪名,禁止所有人阅读他的著作,并命令将他的书籍烧毁。如果他本人在60天内无法改正自己的错误,他和他的支持者都将“因异端邪说而遭受惩罚”。
路德做出了令人震惊的决定。他决心焚烧教皇的诏令。在维滕贝格大学校门外燃起熊熊大火,面对聚集的医生、学生和市民,路德将诏令连同罗马教皇的教令还有反对者的书籍统统抛入烈火之中。这一大胆的举动引起了狂风暴雨,其声势“响彻天宇,通达八方”。路德写信给自己的一个朋友说,自己相信这场风暴绝不会平息,直至审判日的到来。
局面发展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整个德国都在抗议,教皇的权威受到了威胁。教皇的禁令已经不起任何作用,教皇利奥现在寻求刚刚登上皇位的查理五世的帮助来终止路德异端邪说的传播。教皇希望能够把路德送到罗马进行审判,而路德的友人却劝说查理不要听从教皇的要求,而是允许路德在德意志陈词。因此,路德收到皇帝的诏令,要求他前往沃木斯参加由王公、贵族和德国牧师组成的会议,仔细研究国家事务,尤其是关于当前巨大宗教争议的事务。这种大集会被称为帝国议会(Diet)。
路德在帝国议会上被要求放弃他的错误观点,但他回答说:“我不能,也不会收回自己写过的任何东西,除非能够证明我写的一切违反了《圣经》或绝对的理性,因为违背良知的事情既不安全也不正确。”他的结束语更是令人印象深刻:“我义无反顾;我站在这里,上帝与我同在。”
尽管一些人希望把路德投入烈火中烧死,然而皇帝发给他的让他能够来到议会的安全通行证保护了他。路德虽然得以安全地离开,但是帝国的禁令也随之而来。
庆幸的是,路德有很多有权势的朋友,他自己母邦的领主萨克森选帝侯智者腓特烈(Frederick the Wise)就是其中之一。由于担心路德的安全,选帝侯命令一队骑士戴着面具在路德离开沃木斯议会后就开始护送他一直到达瓦尔特堡(Wartburg)。路德在瓦尔特堡隐居了一年的时间,只有几个朋友知道这个秘密。
在这一年的时间里,路德忙于撰写宣传册和翻译《圣经》。
当时德国的改革者经常用《圣经》经文来挑战反对者,“《圣经》里可以得到证明”,“《圣经》里就是这样写的”,改革者时不时搬出这样的话语来反驳不同意见的人。因此,有必要使《圣经》能够让所有人都能读懂。路德给了德意志德文版的《圣经》,他对德语的贡献堪比但丁凭借《神曲》对意大利语的贡献。
沃木斯议会过去一段时间后,德意志士瓦本(Suabia)和法兰哥尼亚(Franconia)的农民被封建领主的疯狂压迫所激怒,再加上宗教狂热的刺激以及宣道者的鼓动,他们发动反抗贵族、教士等一切权威的起义。
城堡和修道院被抢掠和焚烧,并发生了可怕的骚乱。起义最终被镇压,但是10万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德国南部大部分地方遭受重创。很多人指责改革者,认为他们的布道才是这次狂热的农民起义的根本原因。
尽管出现了这么多的曲折,改革还是取得了迅猛的进步。对于世俗的王侯来说,路德认为教会应该受到限制,他们的财产应该被罚没充公并应用到教堂、学校和慈善机构的维护方面,这样的主张完全赢得了王公们的青睐和支持。
王公们很快采取了行动,并走得更远。在路德发表对德意志贵族的演讲和对隐修誓言的抨击,并指出这样的誓词有违真正的基督教教义的数年之后,所有转变为新教的德意志邦国的教会财产都被没收。
在瑞典,路德的信条很早就获得了立足之地,几乎所有老教会的财产都通过国家议会法案收缴到国王古斯塔斯·瓦萨(Gustavus Vasa)手中(1524)。这笔财富极大地提高了瑞典君主制的权力和威望。
而在英格兰,国王亨利八世(Henry VIII)镇压了修道院,并把修道院的大部分财富用于世俗的用途。
然而,在这一时期,教会财产世俗化的经典案例则是条顿骑士团提供的(453条)。在新教徒起义的初期,这些修道士骑士统治着二三百万人。当改革运动遍及整个德意志的时候,骑士团大团长
(Grand Master of the Order)成为了新教徒,并把原来兄弟会的领地变成名为“普鲁士公国”(Duchy of Prussia)的世袭君主国(1525)。骑士们可以结婚并变成贵族。从而在原来的天主教土地上诞生了重要的世俗国家。
革命的迅猛发展惊醒了古老教会的支持者。1529年,教会再次集会(第二次斯拜尔帝国议会,the Second Diet of Spires)商讨对策。议会中天主教占据多数席位,他们通过了法案剥夺新教王公和城市决定自己领地信奉何种宗教的权力,并且在议会授权之前禁止宣讲新教教义。
德意志的6位王公和许多帝国城市联合发布对帝国议会法案的正式抗议,不承认在宗教和良知方面的多数约束少数的观点。因为这样的抗议,这些改革者从这时起就开始被称为新教徒(抗议者,Protestants)。
在路德1546年去世前
,宗教改革运动在除西班牙和意大利外的大部分西方基督教国家都获得了强有力的立足点,即使在西班牙和意大利,新教的传播也取得一些进展。但是几大因素的联合作用抑制了新教的发展,使得天主教会得以收复大片失地。这些主要因素包括新教徒之间缺乏共识、天主教采取反改革措施、宗教裁判所的兴盛、耶稣会的兴起、西班牙对天主教的狂热支持。
在反抗罗马教皇的开始阶段,新教徒就分裂为几个相互敌对的教派,其中最重要的是路德派(Lutherans)和加尔文派(Calvinists)。路德派教义主要在德意志北部盛行,在丹麦、挪威和瑞典也被广泛接受,也曾传播到尼德兰,但很快就被加尔文派取代。在所有新教教派中,路德派对罗马天主教教义变更得最少。
加尔文派是约翰·加尔文(John Calvin,1509—1564)的追随者。加尔文出生于法国,由于受到迫害,离开法国来到日内瓦避难,并将这里作为该派运动的中心。
我们应该了解加尔文派传播的地域之广以及在十六七世纪的影响之大,法国的胡格诺派(Huguenots)、苏格兰的圣约派(Covenanters,盟约派)、荷兰的尼德兰人(Netherlanders)(大部分)、英国的清教徒(Puritans)和清教徒前辈移民都属于加尔文派。
这些大的新教教派最后分化成诸多小的宗派,每个宗派都固守着不被其他宗派认可的教义的某些次要点或坚持某些礼拜仪式,然而所有宗派都信奉宗教改革运动的核心教义——“因信称义”(Justification by Faith Alone)。
现在,这些教派之间的斗争十分激烈。这些宗派之间的斗争和分歧给改革运动带来了相当灾难性的影响。面对团结一致而又虎视眈眈的敌人,这些纷争大大削弱了新教的实力。他们的不和与纷争给了天主教强大有力的证据来反对整个改革运动。
天主教会过去的邪恶和丑闻大大削弱了它的权威性以及对人们敬畏和良知的掌控。而对这些邪恶的纠正和丑闻的消除又使它重新恢复了失去的影响力和权威性。
这种改革早在新教运动兴起之前就已经在罗马天主教中开始,而它在很大程度上由值得纪念的特伦托会议展开。特伦托会议是自公元325年尼西亚会议以来最重要的宗教集会,会议上讨论了改革者提出的所有观点。会议宣布天主教的经外传说在权威性上等同于《圣经》,它再次强调了教皇权力神授的观点,谴责路德派提出的因信称义的教义。它让一切都变得那么清晰,甚至连徒步旅行者都不会对教义产生误解。它还要求所有的牧师和主教的生活都应该是基督教的纯洁和美德的典范。
会议的这些举措极大推动了对新教运动的抵制。对滥用职权这个引起教会大分裂行为的纠正也为成千上万“迷途羔羊”回归天主教会铺平了道路,并摆脱了过去教会传统信仰和权威松散化的危险。
特伦托会议精神在意大利改革者卡罗·巴罗梅奥(Carlo Borromeo,1538—1584)身上得到了最好的体现,会议的改革精神在他那里得以实体化。巴罗梅奥成为米兰的大主教,他把12个世纪前罗马帝国衰退时期的圣·安布罗斯作为自己的偶像,并且也获得了圣徒的地位。巴罗梅奥革新并恢复了已经四分五裂的教会,改革了牧师们涣散放荡的生活方式,重新在教会中恢复了严明的教规,建立了一批教会学校和大学。正是因为他的辛勤工作和言传身教使得米兰城和周边地区诞生了新的精神生活,过去对罗马教会的普遍敬重重新被唤起,新教在意大利前进的步伐被遏制,而对罗马教皇的膜拜由摇摆不定再次变得虔诚坚定起来,很多被新教“异端邪说”带走的教徒重新皈依到天主教门下。
经过重新净化自身和清晰定义自己的教义信仰,罗马天主教要求所有信徒从今以后要绝对的服从。宗教裁判所开展了新的活动,异端邪说受到严酷的镇压。在所有拉丁国家,宗教裁判所裁判的执行都得到了世俗王公的支持,而在这些地方之外,当时的王公并不认可这样的宗教裁判,尽管荷兰和德国的一些地方在一定时期内也建立了这样的宗教裁判所。对顽固的异端分子,死亡——通常是烧死和剥夺财产是最常用的惩罚方式。毫无疑问,宗教裁判所对在欧洲南部遏制宗教改革运动起了重大的作用,尤其是帮助意大利和西班牙保持了对古老教会的忠诚。
在此,关于宗教裁判所的迫害,我们不应忘记,在16世纪,拒绝服从既定的信仰会被大多数新教徒及天主教看作是反社会的行为,并因此受到惩罚。在日内瓦,我们发现加尔文不遗余力地对塞尔维特(Servetus)进行审判并将其烧死,因为他发表了一些加尔文派认为属于异端邪说的思想;在罗马,我们看到布鲁诺(Giordano Bruno)因为不信仰天主教的教义而被烧死在火刑柱上;在英格兰,我们看到英国国教教徒(Anglican Protestants)不仅对天主教教徒,而且对所有拒绝遵从英国国教的新教徒,发动了最为残忍、激烈而又持续的迫害。
耶稣会(Society of The Jesuits)是另一个强大的重建教皇权威的附属机构。其创始人为西班牙人伊格纳修·罗耀拉。伊格纳修是西班牙宗教狂热的化身。他的目的是成立一个宗教团体,团体的成员无比忠诚且精力充沛,足以应对改革者的热情。1540年,教皇颁布诏令建立耶稣会。
耶稣会对社会的影响主要体现在教育上。他们的目的是在世界各地建立学校和大学,就像征服一个国家首先要派驻军队一样。伊格纳修生前成立了100多所教会大学和神学院;在他死后150年的时间里,耶稣会建立了超过700所神学院。
新教曾经纪律严明、时刻警觉并毫不妥协,现在却分裂成相互敌对的派系,耶稣会在对新教的反击上做了大量的工作,麦考莱(Macaulay)曾经宣称:“耶稣会的历史就是天主教反击新教的历史。”正是因为他们在匈牙利、波兰、波希米亚和德意志南部直接或间接的影响,曾经被新教侵袭并或多或少地远离旧信仰的地区再次回归罗马天主教的怀抱,比在教皇的统治下更为紧密地团结在一起。到16世纪末,天主教收复失地的工作已大体完成。在这些曾经的天主教国家重新恢复天主教构成了欧洲宗教史最为重要的事件之一。
耶稣会的努力不仅促成了天主教在欧洲的恢复,而且把天主教的教义和权威传播到了世界各地。在异教徒的土地上建立的所有神学院中最杰出的代表人物就是圣方济各·沙勿略(Saintly Francis Xavier,1506—1552),人称“印度使徒”。
伊格纳修·罗耀拉
正如英格兰成为新教的捍卫者和堡垒一样,西班牙也成为天主教在欧洲的坚固堡垒。西班牙的君主们将自己看作是天主教正统信仰的守护者,不仅在自己的领土上尽其所能的根除新教的影响,并且还将这样的举措推广到其他地区。他们重建天主教的统一的努力,让他们成为天主教收复失地的最重要的工具。
特伦托会议通过的法案使得天主教和新教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双方的争论在16世纪中叶上升到武力层面,随后爆发了百年宗教战争。在此期间,双方谁都不想退让半步。新教为了生存而竭力死战,而天主教会为了消弭分裂力量,让脱离而去的国家重新回到教会帝国的怀抱,修复基督教世界受损的统一,也是全力以赴。
在接下来的章节里,我们会粗略地追寻敌对的教义在主要欧洲国家中的命运变迁。而作为本章的结束,我们简要地谈一下宗教改革运动所造成的影响。
新教革命作为一场革命,广而言之,其后果就是德意志北部、丹麦、挪威、瑞典、英格兰、苏格兰,以及瑞士和尼德兰的部分地区,脱离了罗马天主教——基本上都是日耳曼种族或语言占主导地位的国家。而主要的拉丁国家,即法国、西班牙、意大利,连同德意志南部、波兰、波希米亚、匈牙利和爱尔兰等,还是信奉古老的天主教,即使在某段时期曾经有过动摇,但最终还是返回到天主教阵营中来。
脱离天主教在政治上的影响,在历史学家泽博姆(Seebohm)的阐述中可见一斑:“曾经教皇作为宗教帝国的首领所拥有的政治权力被各国君主夺走。牧师和修道士们作为教皇的信徒被看作外来分子——因为他们是教皇教会帝国的臣民。凡是反抗教皇统治的地方,向教皇效忠的思想都被废除,而君主们则取得了绝对的统治权。有关婚姻和遗嘱的事宜主要还是由教会管辖,但是宗教法庭已经成为国家法庭而不再向教皇负责,所有这些事务都已由各国君主掌控。”
总之,教政分离意味着国家已经完全从罗马教皇的统治中脱离出来,并取得了完全的独立。这时的国家政府已经在宗教和政治事务上实现以自我为中心、自我管理的政体,这在中世纪时期是从来没有过的。
从宗教和道德的角度来看,北欧国家脱离教皇统治意味着这些国家从向教会效忠转向《圣经》。教皇法令和教会决定不再被看作是神授和具有约束力的,而《圣经》则被看作是神圣的并拥有无上的权威。从理论上来讲,每个人都可以对宗教信仰和宗教活动拥有自己的解释。
宗教改革运动的另一个重要影响是,让这个世界走向了宗教宽容。改革者虽然坚称自己有权对宗教事务做出自己的判断,但在实际上,他们却不容许别人拥有这样的权力。当他们拥有了这种权力之后,他们又前后矛盾地成为了疯狂的迫害者。他们认可天主教教义中的异端思想应该受到惩罚,只不过他们对异端有着不同的定义。在整个16世纪,宗教的不容异己的原则,用历史学家林加德(Lingard)的话来说,是“基督教世界国家公法的一部分”。不过,宗教事务的自我判断思想从逻辑必要性上给宗教宽容带来了有利的影响;因为你无法授予个人宗教事务权力的同时又对其宗教结论给予惩罚。因此,近代科学的发展、世界思想总体的进步、国家之间联系的紧密等,都在过去3个世纪里给宗教宽容带来了有益的影响,16世纪的宗教改革运动必须要在宗教宽容史上给予一个突出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