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章 ○
底格里斯河(Tigris)和幼发拉底河(Euphrates)流域的情况和埃及一样 ,这片土地的自然特征对其古代人民的历史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地质构造的差异将这一区域划分为上游地区和下游地区;正如我们下面将了解到的那样,这种自然特征上双重的差异在其政治史上得到体现,并贯穿始终。两河流域的北部,包括古亚述的那部分地区,由起伏的平原组成,某些地方被山脊隔断。这个地区孕育了一个顽强而好战的种族,成为了一个伟大的军事帝国的诞生地。
两河流域的南部,被称为巴比伦尼亚(Babylonia)的那部分地区,很像埃及的尼罗河三角洲,是一片冲积而成的土地。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在信史时代一直在稳步地形成新的土地。在距离今天的波斯湾顶部100多英里外的内陆地区,有一个古代海港(埃利都)的遗迹。在古代,许多土地都被保护起来,以防洪水季节河水泛滥成灾,而在旱季则会用一种巨大的水渠和运河系统来灌溉,如今这些水渠和运河被沙土阻塞而且破败不堪,像一张网覆盖在这片土地上。
古巴比伦的运河
巴比伦尼亚的物产和尼罗河流域的物产非常相似。在这些冲积平原上繁茂生长的谷物激起了造访东方的希腊旅行者的惊奇。希罗多德不会说出完整的真相,因为他害怕自己的诚实会受到怀疑。在远古时期,这片得天独厚的平原成为了农业、工业以及商业人口的所在地,在那里,文明社会的艺术已经得到了发展,或许和古埃及的艺术同样古老并与之并驾齐驱。
当历史的光芒第一次照耀到美索不达米亚(Mesopotamian)的土地上时,大约在公元前3000年,它告诉我们那时候下游的平原上满是独立并筑有围墙的城市,就像我们后来在巴勒斯坦、希腊,以及意大利发现的城市一样。每个城市都有它的守护神,由一位拥有国王或者君主头衔的贵族统治。
通过古巴比伦庙宇档案馆里的泥石板(第36条),耐心的学者们正在慢慢地解读这些古老城市的精彩故事。就我们现在的目的而言,他们历史中的政治方面可以这样总结,在他们有记载的2000年甚至更长的时期里,到目前为止我们所知道的是一个城市和它的神明为了霸权,对其他城市及其神明所发动的战争的年鉴。
在所有那些能从纪念碑上找到名字的国王之中,我们在此只会提到一位——萨尔贡一世(Sargon I,约前2800年),一位阿卡德(Akkad)王国的闪米特人国王,他的统治在巴比伦的早期历史上是一个伟大的里程碑。他在巴比伦尼亚建立了一个强大的国家,势力范围到达了“日落之地”(叙利亚)。
萨尔贡一世的一个印章的印记(约前2800)
必定在东方雕刻杰作中首屈一指。——马斯佩罗
伟大的巴比伦是这片平原上的城市之一,它的名字今天在全世界家喻户晓。巴比伦逐渐声名显赫,这个城市为整个国家赋予了一个最著名的名字——巴比伦王国。
在超过1500年的时间里,巴比伦都是著名古巴比伦王国的政治和商业中心,这个国家一直命运起伏,一直改朝换代,一直改变疆域。与此同时,一个新的闪米特强国在北方已经慢慢发展壮大起来,就是亚述帝国(Assyrian Empire),她后来的中心和首都是伟大的城市尼尼微(Nineveh)。最终,巴比伦王国被一位亚述人的国王所征服,并被置于亚述人的统治之下(前728)。
巨大的土丘在巴比伦平原上星罗棋布,它们通常被很多土坯城墙所包围。这些土丘是古巴比伦人巨大的土坯墙城市、宫殿,以及神殿的遗迹。大约在19世纪中叶,一些上游地区国家的土丘被发掘,当人们看到伟大的亚述国王们的陵墓和宫殿展现在眼前时,整个世界都被震惊了。这只是发掘的开始,而在过去半个世纪里,在美索不达米亚土地上的发现已经找回了那些被遗忘已久的帝国的历史,重建了东方的历史,并给予我们一个新的世界史的开端。
从我们已知的最早时期开始,巴比伦人就拥有了一个文字系统。对于这个系统,楔形文字(“cuneiform”来源于“cuneus”,意为半翅目昆虫的前翅这个词,指一个“楔子”)这个词是由于它楔形的字符而得名的。这些特殊形式的符号是用带有尖角的书写工具刻在柔软的黏土板上。这个文字系统是从一种更早期的象形文字发展而来的。巴比伦人从未发展出超越音节阶段的文字系统(第10条)。他们使用400或500个音节符号。
这个文字系统从公元前3000年直到公元1世纪在西亚的民族之中都有使用。因此,3000年来,它在古代世界的早期文明之中都是如此重要的一个因素,正如腓尼基人的字母系统在过去的3000年里以各种各样的形式存在于所有民族的文明之中——除了那些东亚的民族,他们使用中国人发展出的文字系统(第77条)。
巴比伦人的书写材料通常是各种尺寸的泥版。这些泥版被小心翼翼地保存在大的公共档案馆里面,有时候会成为特别受崇敬的神明庙宇的附属品。
楔形文字
译文:我在它的屋顶上铺上了五千根巨大的雪松木。
古巴比伦人和古埃及人一样,都是多神崇拜。他们的众神包括强大的自然神,城市当地的神明,还有很多较小的神。
民间宗教自始至终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幽灵信仰,尤其是恶灵,还会为了避免这些恶灵带来的不幸影响而常常举行魔法仪式以及使用咒语。民间宗教第二个最重要的活动就是著名的占星术,或者说是通过行星和恒星的方位来预测事件。迦勒底的占星家在整个古代世界都非常有名。
然而,除了这些低级的信仰和迷信的做法之外,也有更高级和更纯粹的元素。所谓的忏悔诗篇最能说明这一点,这些诗篇流露出一种像《旧约全书》中的悔罪诗一样的精神。
1901—1902年,法国的发掘者在古埃兰(Elam)王国的都城苏萨发现了一块石板,上面镌刻着巴比伦国王汉谟拉比在公元前2000多年前设立的法典。这是我们已知最古老的法律体系。它基本上只是一个早期法律和古代风俗习惯的集合。
对于这部法典编纂完成的那个时期的巴比伦社会生活,它给出了强有力的间接说明,因此它是古老的闪米特人的世界留给我们最伟大的不朽作品之一。法典定义了丈夫和妻子、主人和奴隶、商人、园丁、佃户、牧人——构成巴比伦王国全体居民的所有阶级的权利和义务。就像后来的希伯来法一样,报复原则决定了伤害他人应受的惩罚——那就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在编纂完成之后的2000多年里,这部法典在亚述人和巴比伦人的王国之中仍然有效,甚至在这段时间之后,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的学校还将它作为教科书使用。或许除了《摩西法典》和《查士丁尼法典》(第389条)之外,再没有任何其他法典对人类社会产生的影响能超过《汉谟拉比法典》(Code of Hammurabi)。
在天文学上,巴比伦人取得了比埃及人更伟大的进步。他们对天空的知识来源于他们的兴趣,就像占星家对星星的兴趣一样。他们将黄道带分为12宫,并命名为星座,对他们在天文学上所取得成就的纪念将永远铭刻在天穹之上;他们预言了日蚀和月蚀;他们发明了日晷;他们将一年分为12个月,将日夜分为小时,将小时分为分钟,还将7天设为一个星期。
在数学上,巴比伦人也取得了相当大的进步。数字的12进制是他们的发明,正是他们将12进制(Duodecimal System)带给了我们。他们设计了度量衡的单位。古代各个民族的度量衡系统都是源自于巴比伦人。 只有字母不是源自于他们,而字母或许是一个民族超越了最低等级的野蛮状态之后,在生活中最不可或缺的媒介。
亚述的故事主要讲述的是亚述国王的故事,也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战争的故事——它让亚述国王成为了古代的祸害。假如要讲述这个故事任何层面的细节,就会无休止地重复亚述人在那些所有西亚国家进行掠夺、袭击和惩罚性战争的王室记录。因此,我们只会提到亚述帝国后期两三个伟大的国王,他们位列于古代世界声名显赫的著名人物之中。
萨尔贡二世(Sargon II)是一位伟大的征服者。公元前722年,他攻占了撒玛利亚,把以色列十支派之中最有权势的阶层掳走并囚禁起来(第56条)。这些俘虏中的大部分人都被分散在米底和美索不达米亚的城镇之中,而且可能绝大多数都和那些地方的居民融合了。
对萨尔贡二世的儿子辛那赫里布(Sennacherib)而言,我们必须给予他在所有声名显赫的亚述国王之中首屈一指的地位。他的名字和耶路撒冷的历史有关,也和我们在尼尼微宫殿遗迹里面的神奇发现有关,他的名字已经像尼布甲尼撒二世在巴比伦的故事里面一样耳熟能详了。他的统治主要是军事远征,尼尼微那些伟大的建筑事业也是他统治的标志。关于这座都城的装饰,一条辛那赫里布的铭文上这样写道:“我重建了我的都城尼尼微所有的宏伟建筑;我重建了这里所有的街道,并将太狭窄的道路拓宽。我使整个城市变得如同太阳一样闪耀。”
由希腊作家萨拉库斯命名的一位统治者是一长串历代亚述国王之中的末代君王。几乎整整6个世纪以来,尼尼微人的国王都在东方称王称霸。在整个西亚,几乎没有一个国家不像那些王室铭文上面写的这样,“背负着他们统治的沉重枷锁”;几乎没有一个人没有遭受他们残酷的惩罚或是痛苦的流放。
但是现在,突如其来的不幸正在从四面八方降临到压迫者头上。埃及发生了叛乱,并将叙利亚从亚述帝国手中夺走。在南边的下游地区,巴比伦人也发动了叛乱,同时新近崛起的雅利安人的米底王国也从东边的山间小道派出军队将尼尼微团团包围。尼尼微最终被攻陷并被洗劫一空,这座壮观的都城也永远失去了统治权(前606)。200年之后,当色诺芬和他率领的1万名希腊士兵在他那次令人难忘的撤退中经过这里的时候,这个曾经伟大的城市已经是一片支离破碎的废墟,而它的名字也已经被遗忘。
1843—1844年,法国驻底格里斯河流域摩苏尔(Mosul)的领事博塔(Botta)在古尼尼微遗址附近发掘出了一座巨大的宫殿,从萨尔贡二世宫殿里找到的那些亚述艺术最美妙的样本震惊了世界。上面有雕刻和文字的石板被运到了巴黎卢浮宫。不久之后,英国考古学家莱亚德(Layard)在尼尼微和卡拉(Calah,亚述王国最早的都城)发掘出了辛那赫里布以及其他一些亚述国王的宫殿,并用他找到的珍宝充实了大英博物馆。
发掘一个亚述宫殿
在尼尼微的一个宫殿废墟中发现了所谓的皇家图书馆,这是古老的闪米特人的世界最大也是最重要的图书馆,里面找到了2万多块泥版。这些泥版大部分都是更早期巴比伦人作品的复制品;亚述人的文学,和他们的艺术和科学一样,几乎都是从巴比伦人那里借鉴而来的。
亚述人被称为“亚洲的罗马人”。他们是一个自负、好战且残忍的种族。亚述国王在残酷上似乎超过了其他所有人,而残酷正是整个古代东方战争的特征。他们宫殿里的大理石雕塑展示了他们在囚犯身上施加的骇人听闻的残酷折磨。下面这段王室铭文是众多铭文中很恰当的一个样本:“那些贵族,无论多少,只要他们反叛,都被我剥皮了;……他们3000名俘虏都被我烧死了。……我砍掉了一些人的手和脚,其他一些人被我割掉了鼻子和耳朵,砍断了手指;我挖掉了无数士兵的眼睛。……我把他们的青年男子和少女用火烧死进行燔祭。”这里值得注意的是,国王做了这些事情之后自鸣得意,并想通过用不朽的石雕来描绘这些事情以使自己名垂千古。
亚述人将囚犯们活活剥皮
亚述做了一件事情,就像罗马后来所做的那样。正如罗马将地中海世界的所有民族融合成一个庞大的帝国,又将从被征服的希腊那里借鉴而来的文明的种子在其广阔的疆域上广为传播,亚述也将西亚那些无数战火不断的小国家和部落融合成了一个庞大的帝国,然后将主要是从被征服的巴比伦那里借鉴而来的文明在其扩张的疆域上广为传播。
尼布波拉撒(Nabopolassar,前625—前605)是著名的迦勒底(Chaldean)或新巴比伦王国(New Babylonian Empire)的开国君主。他最初是亚述国王的诸侯,当亚述帝国面临的麻烦开始恶化的时候,他发动了反叛并自立为王。随着亚述帝国的解体,巴比伦王国接收了大量的领土。此后不久,巴比伦便在历史上占据了一个显赫的地位。
尼布波拉撒的王位传给了他的儿子尼布甲尼撒二世(Nebuchadnezzar II),他的威名在古代世界家喻户晓。他统治下的一个重要事件是围困和攻占耶路撒冷。这座城市被洗劫一空,城墙也被拆毁。圣殿里神圣的金银器具被抢走并带到巴比伦,神殿也被付之一炬;一部分居民也被掳走并成为了“巴比伦之囚”(Babylonian Captivity,前586)。
尼布甲尼撒二世在实施那些需要耗费大量人力的浩大工程上甚至和埃及法老不相上下。他的杰作包括在巴比伦王室领地上的大宫殿,著名的空中花园 (Hanging Gardens),以及巴比伦城墙(City Walls)。空中花园和巴比伦城墙被认为是古代世界的七大奇迹之一。
尼布甲尼撒二世特别热衷于建造和修复诸神的神殿。有一段铭文这样写道:“我热爱那些供奉神明的地方,犹如热爱我宝贵的生命一样。”他醉心于这项工作的所有细节,还讲述了他是如何用珍贵的石材来装饰神殿里的镶板,在巨大的雪松木做成的屋梁上覆盖金银作为屋顶,以及用铜板来装饰大门,使那些神圣的地方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
新巴比伦王国的荣耀随着尼布甲尼撒二世一同逝去。在两河流域东边的群山和高原上,一个雅利安人的王国已经崛起。在我们现在所讲到她的时候,这个国家通过毁灭亚述帝国和吸收其领土,已经发展为一个强大的帝国——波斯帝国。这个新帝国的领袖是居鲁士大帝,他是一位强大、精力充沛,而且野心勃勃的君主(第66条)。在与巴比伦国王那波尼德斯发生冲突之后,居鲁士大帝在开阔的原野上击败了他的军队,而固若金汤的都城巴比伦那坚固的城墙也没能抵挡住波斯人的进攻。
随着巴比伦的陷落,被闪米特人君王把持了如此之久的统治权杖,被交到了雅利安人手中,他们从那时起就注定要决定天下大势,并掌控文明的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