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章 ○
本章将会讲述许多关于罗马公民的事情,所以以罗马新创造的一个公民等级来开始是最合适不过了。 我们已经看到,夺取维爱之后,罗马人兼并了南伊特鲁里亚的一大部分领土(第39条)。这些领地的罗马化以及罗马权力在这些地区的威胁性的推进导致了若干伊特鲁里亚城市的起义,其中就有卡厄瑞。起义很快就被镇压下去,起义的首领受到了惩罚。但是,卡厄瑞人却得到了宽大处理,因为在罗马遭受高卢人的破坏时,这个城市为维斯塔贞女和罗马神明的圣物提供了一处避难所(第40条)。他们的政治独立的确被剥夺了,他们的领土也被罗马兼并了,但是,他们可以管理自己的地方事务,还享有罗马公民的所有私权,只不过没有在罗马担任公职或在大会上投票的权利。
现在,罗马政治家在决定卡厄瑞同罗马的关系上所做的远不止创造一个新的罗马公民阶层或者等级这么简单。他们已经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创造了一种新的地方自治体系。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确实知道 ,罗马从没有以她对待卡厄瑞的方式来对待过一个被征服的城市。阿尔巴隆加(拉丁姆居于领导地位的城市)被攻占时,国王们尚未被驱逐,据信,这座城市被摧毁了,那里的居民作为一个整体都迁入了罗马,同罗马人融合在了一起。维爱于公元前396年(第39条)被攻占时,大部分居民被杀死或卖作奴隶,被征服的群体被彻底瓦解,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现在,应当承认,罗马不能通过因循这两种政策中的任何一种让自己崇高起来。然而,在对待卡厄瑞的问题上,她忽然幸运地想出了一种新的统治策略,这使得她能够把一座又一座被征服的城市并入自己不断增长的领土之中,直到她吞并了整个地中海世界为止。这一策略就是著名的地方自治体系,因为,罗马的作家们赋予了一座拥有像卡厄瑞一样身份的城市以自治市的名字。
如果在我们看待这个体系时,就像它已经存在于我们今天的政治体系中的话,我们将会对这一地方自治体系的基本特征有着彻底而深入的了解;因为,就其基本原则而言,我们所谓的地方自治体系便是从罗马那里继承而来的。我们政府体系中的自治市或自治城镇就是一座这样的城市,它位于这个国家内部并成为该国的构成部分,它在国家授予的特许状下运作,可以选举自己的行政官,并在国家或多或少的监督下,管理自己的地方事务。基本原则是地方自治,然而要在上级机关的指导下开展工作。这个自己的地方政治生活没有受到遏制的城市成了一个更大政治组织的重要组成部分。
这种形式的政府让人同时具有地方主义和爱国主义,既热爱自己所在的城市,又对城市所在的共和国事务有着兴趣并感到骄傲,它在意大利的形成可以用西塞罗的话加以证明,他说:“我认为,每个自治城市的市民都拥有两个祖国,他既是其中一个的当地人,又是另一个的公民。我将永不否认自己对家乡的忠诚,也永不会忘记罗马是我更加伟大的祖国,阿尔皮努姆 (Arpinum)只是罗马的一部分。”
我们现在所要表达的是罗马地方自治体系在自由的自治政府发展方面占有重要地位的一些想法。这是罗马的伟大之处,也几乎是她对宪法政治史的独有的贡献,而且是继法律体系(第190条)之后,她赠予文明的最好礼物。
自治市的这种统治策略首先被罗马大规模地用在了拉丁姆附近的城市上。我们已经看到这个地区的小城邦在历史初期是怎样形成著名的同盟,即拉丁同盟(Latin League)的,而罗马则是其中的领导者(第5条)。一开始,这种联合看起来有点像提洛同盟(Delian League)——它是希腊击退波斯人后,雅典与其伊奥尼亚(Ionian)盟友一起形成的。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罗马开始在同盟中扮演着雅典在提洛同盟中所扮演的角色。她利用自己起初与拉丁城镇之间平等同盟的地位使自己成了他们事实上的主宰,拉丁城镇也由盟友变成了附庸。他们对这种状况不满意,并作出决定,罗马应该放弃她事实上正在行使的最高统治权。因此,它们向罗马派出一个使团,要求它们之间的联合是一种完全平等的联合。为了这个目的,使者们建议,将来执政官中的一位应该由拉丁人担任,一半的元老院成员应该从拉丁国家中选出来。罗马成为共同的祖国,所有的一切都在罗马名义之下。
罗马的元老们听到使者们的这些要求,都感到惊讶和愤慨。“啊,朱庇特!”执政官之一的提图斯·曼利乌斯(Titus Manlius)在向神明的雕像致辞时喊道,“您难道能够容忍陌生人在您的圣殿里做执政官和元老吗?”
拉丁盟友的要求遭到了拒绝,战争随之而来。经过3年左右的艰苦战斗,叛乱被镇压下去。罗马解散了拉丁同盟,并重新确立了她与其成员之间的关系。这个著名解决方案的本质是,大部分城市——有几个,三或四个,保留了它们的独立——变成了不同等级的自治市;也就是说,它们被剥夺了主权,它们的领地也成了罗马领土的一部分,但是,它们保留了自己城市的宪法,还被允许在罗马国家内部继续作为具有自治政府的独立社会而存在。有些自治市的居民立即获得完整的罗马公民权,然而,其他自治市的居民却只能获得部分的公民权。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这些具有半公民身份的人 也全部被允许获得城市的完整权利。
罗马现在已经开启了走向伟大的征程。她已经奠定了一个国家的基础,该基础不像这个世界之前看到的任何东西,她是一个有巨大扩张能力的国家。“简而言之,由政治家开创的自由政策使得罗马城邦具备了统一意大利和使其成为一个民族的能力。”
罗马人争夺意大利统治权时最强大的对手是萨莫奈人(Samnites),他们是粗野、好战的山地人,控制着拉丁姆东南方的亚平宁山区。两个好战民族之间的持续斗争——古代作家讲述了三场战争——延续了半个多世纪(约前343—前290),在这个过程中,几乎所有意大利的国家都被卷进来。罗马人是最终的胜利者。萨莫奈人则被迫承认了罗马的霸主地位,与萨莫奈人结盟的国家和部落均受到严惩。萨莫奈人臣服后很短的一段时间内,除了他林敦(Tarentum),几乎所有南意大利的希腊人城市都臣服于帝国城市日益增长的权力之下。
在同萨莫奈人和他们盟友作战期间,罗马领土得到了极大的扩张,并通过殖民地和军用道路的方式确保了对这些地方的控制;正是在这段时间,罗马开始了那些举世瞩目的大道的修建,这些大道形成了后期帝国最令人印象深刻的特征之一。这些大道中的第一条始于罗马,终于卡普亚(Capua),由监察官阿庇乌斯·克劳狄乌斯于公元前312年动工修建,并因为他而被称作“阿庇乌大道”(Via Appia)。
阿庇乌大道
他林敦是卡拉布里亚的一个海港,大希腊地区最为富饶的城市之一。其居民习惯过着奢侈、懒散以及轻浮的生活。他们会漫不经心地订婚和解除婚约,花大部分时间用于大吃大喝,在浴室里闲逛,看戏以及在大街上闲聊。
由于他林敦人虐待了一些罗马囚犯,罗马元老院立即派遣一个使团到他林敦要求赔偿。在剧院出席一次重要会议时,一位使者遭受了极大的侮辱,原因是他的托加袍在一群轻佻的人鼓掌时,被一个小丑似的家伙给弄脏了。于是,这位使者举起被弄脏的衣服,严厉地说:“你们现在就使劲笑吧;但是,这件袍子用血来清洗的时候,你们就该哭了。”罗马立即宣战。
他林敦人向希腊求助。伊庇鲁斯(Epirus)国王、亚历山大大帝(Alexander the Great)的表弟皮洛士(Pyrrhus)是一个不安分的人,正如普鲁塔克所说,他“认为生活主要包括麻烦他人和被他人麻烦两部分”,他还野心勃勃地想在西方建立一个帝国,正如他著名的表亲在东方所建立的帝国一样。接受他林敦的恳求后,他率领一支希腊雇佣军和20头战象组成的军队进入了意大利。他把柔弱的他林敦人组织起来,对他们加以训练,不久就准备好迎战罗马人了。
两支敌对的军队在赫拉克利亚(Heraclea)遭遇(前280)。皮洛士因为自己的战象而赢得了这场战斗的胜利,因为罗马人从未见过这种场面,战象导致他们沮丧地逃离了战场。但是,皮洛士也失去了数以千计的最为英勇的将士。据说,在他巡视战场时,转身面向他的同伴,说道:“倘若再来一场这样的胜利,我会被毁掉!”正因为如此,才会有“皮洛士式的胜利”这样的说法。
胜利者皮洛士的谨慎使他向罗马人发出了和平倡议。在元老院犹豫不决时,老迈而双目失明的阿庇乌斯·克劳狄乌斯以自己的雄辩为元老院的决议定下了基调。“罗马,”他大声说,“从不与胜利的敌人谈判。”使者被送回皮洛士身边,带回了罗马的回复:如果他想要和平,必须首先退出意大利的土地。
在再一次的像第一次那样损失惨重的胜利之后,皮洛士进入西西里,为那里的希腊人提供援助,因为他们正在遭受迦太基人(Carthaginians)的残酷压迫。起初,他无往而不胜,但是最后,幸运女神开始抛弃他,他很庆幸自己从岛上逃了出来。重新穿越海峡进入意大利后,他再次同罗马人交战,但是,却在贝尼温敦(Beneventum)遭受了灾难性的失败(前275)。留下足够多的军队守卫他林敦后,皮洛士乘船返回伊庇鲁斯,“除了辉煌的声誉,什么也没留下”。他林敦向罗马人投降时,他几乎是刚刚上船(前272)。这实际上结束了意大利霸主的争夺战。罗马不久就成了亚诺河(Arno)和卢比孔河(Rubicon)以南的整个半岛的主人。
我们无法弄清楚罗马对置于其治下的不同城市、部落和民族行使了什么样的权力。 然而,显而易见的是,她从它们手中夺去了发动战争的权利,并因此而终止了自古以来半岛上各部落和城市之间的血腥冲突。在将其具有约束性的权力施加到地中海地区所有的民族身上之后,她让意大利进入到“罗马和平”时期。
意大利的政治统一为半岛的社会和民族的统一铺平了道路。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奇迹就是,作为一个当初只有少数农民的地方,罗马如何使大部分的古代世界在血缘、语言、习俗和举止上都变得像她自己一样。她把古代大部分民族罗马化的做法是人类历史上最为重要的事情之一。罗马在很大程度上通过其殖民体系来完成这一伟大创举,而这在某些方面却不像古代抑或现代的任何其他民族。我们必须使自己熟悉这一独特殖民体系的一些主要特征。
罗马在被征服土地上建立的殖民地分为两类,就是大家所熟知的“罗马殖民地”和“拉丁殖民地”。罗马殖民地由300个从罗马搬迁过来的移民构成,这些人在新的居住地保留了罗马公民所有的权利——私人的和公共的,当然了,其中一些权利,比如在罗马公众大会上投票的权利,只有在殖民者返回首都时方能行使。这样的殖民地实际上是永久的军营,目的就是为了确保被征服领土的服从。通常情况下,在某个罗马殖民者占领的被征服城市里,原有的居民要么会全部、要么部分地被驱逐出去,抑或减少到一种受支配的状况。殖民者在他们的新家园内组织起一个几乎同罗马一模一样的政府,并通过他们的大会和行政官管理所有的当地事务。简而言之,这些殖民地只是母城的郊区。他们实际上只是许多缩小版的罗马——这些中心又通过辐射把罗马文化传递到它们周围的所有地区。
拉丁殖民地,之所以这样称呼,不是因为它们是由拉丁殖民者建立的 ,而是他们在实际上享有旧拉丁同盟城镇一样的权利。拉丁殖民者享有罗马公民一些最为重要的私权,同时还具有通过移民首都和拥有当地的永久居住权来获得投票权,前提是他的儿子要留在拉丁城镇,来取代自己的位置。
波西里珀洞窟(在那不勒斯附近)
一处古老的罗马隧道,大约有半英里长,仍在阿庇乌大道上使用。
在古拉丁人的殖民地,殖民者身份与美国领土上居住者的身份之间,存在一个相似之处。任何一个州的公民在移民到另外一处领土时,他就会失去在联邦选举中的投票权,正如一位罗马公民成为一位拉丁殖民者后,会失去他在罗马大会上的投票权一样。话说回来,领土上的居民具有变换住处和在一国定居的权利,从而获得联邦选举权,正如拉丁殖民地上的居住者能够移民罗马,因此获得在那里的公众大会上投票的权利一样。
拉丁殖民地在第二次布匿战争时大约有30个,它们分散在意大利各处,用历史学家蒙森的话来说,形成了“罗马统治的真正支柱”。它们在传播罗马语言、法律和文化方面,在更大程度上甚至比罗马殖民地做得都要积极和有力。它们在使整个意大利罗马化方面是罗马的主要辅助者。所有这些殖民地都通过极出色的军用道路同首都保持密切联系,正如我们已经了解的,军用道路的建造始于萨莫奈战争期间(第45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