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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章 |

那是我孙子乖

他说:“夏果,
我不是喜欢你,
我是爱你!”

我重新回到A市。

屋子大概是被巴塞洛缪收拾过的,很干净,但是空落落的。傅靖痕的东西被打包放在那里,没有被人动过的样子。我在桌子上发现离开时刻意丢下的手机,发现里面有很多未接来电和短信,有乐正生的、Ada的,最多的是傅靖痕的——

夏果,你怎么不在家?我打电话你怎么也不接?

夏果,那个老外说他是你的管家,他也不知道你去哪儿了。夏果,出了什么事?

夏果,你去哪儿了?我很担心你,快点回我电话。

夏果,我求求你,回我一个电话,短信也行!我跟姚倩真的没有什么!她在医院里,我就是照顾了她几天而已。

夏果,我喜欢你!

夏果……

我一条一条地翻,翻一条鼻子就酸一下。我想,傅靖痕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可是,这辈子我们好像真的没有什么缘分。

我给傅靖痕回了一个电话,那头傅靖痕情绪很激动,开口就问我在哪里。我说:“傅靖痕,你过来一趟吧,我在家。”

傅靖痕是一个小时后到的。在那一个小时里,我花了很多心思,把从苏珊珊买来的菜谱里学到的拿手菜都做了一遍。

他到的时候,我正在厨房做糖醋排骨。傅靖痕像傻瓜一样激动地看着我,一开口依然是问我最近几天去哪儿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塞了一块刚做好的排骨到他嘴里,他就闭嘴了。

“好吃吗?”我歪着脑袋微笑着看着他。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傅靖痕的脸被笼罩在那层明亮的光晕里,一如年少时候的他,好看得要命。

“夏果,你怎么了?”仿佛知道我要说什么,他的情绪低落起来,抓着我的手,呆呆地问。

我突然觉得特别难受,鼻子特别酸,可是我拼命地忍。我一定要忍,所以我冲他笑了一下,然后说:“先吃饭,吃完饭咱们再说。你还没吃过我做的饭菜呢,最近我的手艺可是练出来了。”

然后,我飞快地转身把锅里的排骨盛进盘子里,我怕我再对着傅靖痕,眼泪就会忍不住掉下来。

像是感受到了我的情绪,傅靖痕再也没说话,沉默地开始摆放碗筷。

一直到四菜一汤都被盛放到餐桌上,我们俩才慢慢坐在餐桌前开始沉默地吃饭。

大约彼此都能感受到气氛的怪异,谁都不敢开口说话,仿佛一开口就意味着结束。而事实上,我们一直固执地活在年少时的记忆里,谁都不曾好好地跟对方说过再见。

我拼命把米饭往嘴里塞,尽管我根本尝不出它是什么味道。我的喉咙痛得要命,仿佛塞进去的是石子,而不是米饭。我想,傅靖痕跟我一样,也一定味同嚼蜡。我努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然后才放下碗筷,突然开口说:“姚倩好些了吗?”

傅靖痕呆呆地看着我,当“姚倩”两个字从我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的目光微微闪了闪,然后点头。

“对不起,傅靖痕!”我再也忍不住,眼泪突然簌簌往下掉,“对不起!我一直知道你爱姚倩,可我还是自私地把你捆在我身边!对不起,对不起,傅靖痕!”我想,我除了欠傅靖痕一句“再见”,还欠他无数句“对不起”——

对不起,傅靖痕,我当初不该不告而别!

对不起,傅靖痕,我都没有跟你好好说过分手!

对不起,傅靖痕,我一直那么自私地依赖着你!

对不起,傅靖痕,我从来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

我看见傅靖痕的眼眶一点一点地红起来。他过来抓住我的手,抓得特别紧,用了极大的力气。他说:“夏果……”他哽咽了一下,“夏果……我……”

他说不出话来,最后,他抱着他的东西走的时候,只说了让我好好照顾自己。

其实,分手那天,我们说了很多话,但是大部分我居然都不记得了。我想,人的记忆其实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就像人的感觉,我相信傅靖痕喜欢我,但是我知道他爱姚倩。

一个星期后,我跟姚倩坐在一家咖啡厅寒暄。大约真的生了一场大病,姚倩比我上次见她的时候瘦多了,但是精神非常好。我想,恋爱真的是个好东西。

“傅靖痕到现在还是不肯理我。”姚倩啜了一口瓷杯里的咖啡,然后说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显得难过,相反非常自信:“但是,这么多年了,我太了解他了。夏果,其实你跟傅靖痕很像,你们两个都跟孩子似的,需要别人的关心,需要爱,很多很多的爱。”然后,她把咖啡杯放下,动作非常优雅。

“所以,”她笑了笑,接着说,“你们两个并不合适。老实说,你们这种人挺自私的,真的。你们永远都是被动地接受,甚至都不会主动索求,喜欢上你们的人真的非常辛苦。”

“你知道那年我爸爸跟我说我可以出国留学时我有多高兴吗?因为我知道那是唯一可以亲近傅靖痕的机会。在国外那几年,我每天都在想,我凭什么不能拆散你跟傅靖痕啊?我为傅靖痕做了那么多,而你呢,好像永远都是给他制造麻烦的那一个!”

我坐在姚倩的对面,静静地听她说着。姚倩没有炫耀什么,我知道她可能只是想过自己那一关。

“所以,为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你一离婚就可以跟傅靖痕在一起,对他呼来喝去,而我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最后却要看着你们俩开开心心地在一起,我自己一个人痛苦?我做不到!”

“夏果,跟傅靖痕在一起,是我姚倩应得的。你永远不会知道我为他付出了多少,也许连傅靖痕他自己也不知道。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我爱他!我想得到他!”姚倩轻轻扯了扯嘴角,脸上是势在必得的微笑。

我觉得,傅靖痕以后会非常幸福。

“对了,”走的时候,姚倩俏皮地冲我眨了眨眼,“这次我不会主动去找傅靖痕了。你们这种人,如果不主动一次,好像永远都不知道珍惜。祝你幸福,夏果。我希望我们永远都不要再见面了,我会跟傅靖痕去美国。你……”姚倩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要好好的!”

我默默地听完姚倩的话。

“祝你们幸福。”最后我说。

姚倩笑了一下,然后她拿上包,潇洒地从咖啡厅里走了出去。

外头是深秋里最明媚的阳光,街道两旁的银杏树叶已通通变成灿烂的金黄色,风一吹,纷纷扬扬地飘落,姚倩的背影就在那片深秋的灿烂里渐渐远去,步伐坚定从容。

再见,姚倩!

再见,傅靖痕!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

肚子快四个月大的时候,我才重新开始上班。Ada看见我时跟见鬼一眼,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可能是我骨架比较小的缘故,又或者肚子里一下就待了俩小东西,总之,我的肚皮跟吹气球一样迅速地变大了,所以,Ada一见我就愣了半天,半晌后才憋出一句:“夏果姐,你太牛了!”

我觉得这个小丫头挺可爱的。

乐正生没什么反应,好像早就知道似的。他用文件夹狠狠地拍了一下Ada的脑袋,然后咳了咳,让大家该干吗干吗去,说完就酷酷地钻进办公室里。大BOSS发话当然十分奏效,大家立即作鸟兽散,连Ada都只偷偷吐了吐舌头,然后乖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但是,Ada当然不会放过我。午饭的时候,她像一个好奇宝宝一样,用无数个问题对我进行精神上和身体上的狂轰滥炸。

“夏果姐,他们俩现在有胎动吗?”

“我听说孕妇不是爱吐吗?我怎么觉得你的胃口特别好啊?”

“夏果姐,别吃了!你脸都圆了,再这样下去,以后生的时候多可怕呀!你控制点呗!”

“可是,我没听说你结婚了啊!那个,上次那个谁,不还是你前夫吗,怎么动作这么快啊?你不是先上车后补票吧?太牛了!咱什么时候可以参加你的婚礼啊?”

“……”

我把勺子啪的一下往餐盘上一搁,Ada吓了一跳,立刻就闭嘴了。我想,我刚才怎么会觉得这丫头可爱?她太没心没肺了,活该乐正生不搭理她!

除开这些,公司里的同事对我都还挺好的,常常该我做的工作都会有人抢着去做。有时候下午我忍不住犯困睡过去,居然没有一个人叫醒我,我醒来的时候还能发现不知道是谁往我身上盖了一条毛毯。Ada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但是每天都会换着花样给我弄吃的。她说她妈伺候过她嫂子,知道哪个阶段的孕妇该吃什么,所以每天都从家里带好几个食盒过来,天天是新菜式,压根就没有重样的。

我哪儿好意思啊,忙跟Ada说不用。我说:“又不是你怀孕,我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妈天天做啊?别别别!我就吃食堂的,挺好的!”Ada说:“不麻烦不麻烦!我妈那人没啥爱好,就爱做菜,你不让她做,她还不舒服呢。”于是,她照样天天带,雷打不动。我想,这老太太还挺有意思的。别说,她妈做的菜真惹人馋,色香味俱全,我还真忍不住。

我把这事跟苏珊珊说的时候,正和苏珊珊在一家商场里瞎逛。彼时,我是这么跟苏珊珊总结的:“苏珊珊,真的,人间有真爱,天地有真情,我觉得我们公司太有人情味儿了。我决定了,只要乐正生不开除我,我就一辈子待那儿了!”

苏珊珊特鄙夷地睨了我一眼,然后说:“我说你是真傻还是装傻啊?你说你那些同事对你好我就不说了,可Ada她家什么条件,能天天给外人带食,还顿顿不带重样的?你能不能用你的猪脑袋好好想一想?”

然后我就怔住了。

苏珊珊在一排衣架前挑挑拣拣,说完就不大理我了,最后冷不丁地扔了一件薄款呢绒大衣过来:“喏,试试去!就算你现在是孕妇,你也不能这么清汤寡水的让人看见就倒胃口啊!咱还是穿鲜艳点啊,乖!”说完她就把怔住的我往衣帽间推。

我在衣帽间换衣服,突然一个激灵,越想越不对头。我匆匆披上衣服出去,仔细一看,果然发现苏珊珊跷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悠闲地翻一本杂志。她长长的指甲被涂成鲜艳的红色,头发也像是新做的波浪卷,就这么披在胸前,颇有几分风情。最重要的是,苏珊珊修长的双腿下边蹬了一双八厘米高的、鞋跟又尖又细的高跟鞋。

要知道,苏珊珊从知道自己怀孕那会儿起就再没碰过她钟爱的高跟鞋了。

我为我那个猜想感到难受,只好默默走到苏珊珊身边坐下,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问出口:“你今儿怎么穿高跟鞋了?”

“孩子都没了,我为什么不穿啊?女人不穿高跟鞋,还不如没脚呢!”苏珊珊看都不看我一眼,目光黏在那本杂志上,好像那上面有什么她特感兴趣的东西似的,声音非常平静淡然。

我哇的一声突然就哭出来了:“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啊?”

“告诉你干吗?你那时候不是还在医院里躺着吗?你自己都没活出个人样来,我还能听你什么意见吗?哎,我说你哭什么啊?”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哭,我就是觉得难受,特别难受,替苏珊珊觉得难受。只有我知道,只有我体会得到苏珊珊有多想要那个孩子,只有我。

“哎,你别跟我在这儿丢人啊!你哭什么啊哭,夏果?”苏珊珊手忙脚乱地伸手过来擦我脸上的泪,一边擦一边骂,“你傻啊!你没见顾肖那天那样吗?他都恨不得立马把我押到医院去堕胎了,我得有多贱才会死皮赖脸地给他生孩子啊?我想通了,凭什么这辈子我要折腾在他们俩贱人身上啊?老娘还有大把的帅哥没泡,还有大好河山都没去过呢!你该替我笑!哭什么哭!”说完,她重重地在我脸上擦了一下。

服装店里一群售货员像看俩大傻子一样看着我俩。

那天,我跟苏珊珊逛完商场后一顿胡吃海喝,不知道是谁陪谁。苏珊珊喝了点酒,醉醺醺地跟我说:“夏果,你别哭。你肚子里不是还有俩吗?咱好好养,把我的那份儿也补上。我得做孩子干妈,谁都别抢!”

我说好。

我没有告诉苏珊珊,我曾经做了一场特别美的梦,梦里她儿子被我俩闺女欺负了,她跟个泼妇一样找我理论,然后我们俩打了一场架,可是我觉得特别幸福。

我想,我一辈子都不会告诉苏珊珊那个梦了。

经过苏珊珊提醒,我还真不敢随便吃Ada带来的东西了,任Ada好说歹说,我愣是抵挡住美食的诱惑,坚决不尝一口。可是,Ada还是天天带,又没办法说动我,于是整个人显得特别焦躁,整天在我面前抓耳挠腮的。有时候,我觉得她都恨不得把东西塞进我嘴里。

有一天,我看见Ada难掩心虚,提着食盒偷偷摸摸地出了办公室。我不傻,当然察觉到其中的猫腻,立刻放轻了脚步尾随其后。

“她不吃,我能有什么办法?难道我还能把东西塞她嘴里去啊?师兄,您这个任务太艰巨了,您还是换个人吧。”Ada背对着我,苦哈哈地说。

“你平时鬼主意不是挺多的吗,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短路?你不会多想想办法?”居然是乐正生的声音。

“拜托,咱们公司上下就差没把她当老佛爷一样供起来了。你知道每天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害怕她磕着碰着吗?我说林总追个前妻也太闷骚了吧,还不能让夏果姐知道!亏得夏果姐脑子不好使,否则早拆穿了!”

我脑子不好使?

“好了,你就别胡说了。乖,今天无论如何得想个办法让她吃下去。”

“那你亲我一口。”

“胡说八道什么!”难得地,乐正生居然红了耳朵。

“不行,你要不亲,我……我……凭什么啊?你看林总对他前妻多好啊,你连亲我一下都不肯!”那声音委屈得,啧啧。

“谁?夏……夏果?”没想到我下意识地啧啧出了声,乐正生一见我,脸上就有难掩的尴尬之色。

知道没法儿躲,我干脆整个人都站出来,反正做亏心事的那个人又不是我。

“夏果姐?”Ada的身体抖了抖。

“我脑子不好使是吧?”我抱着手臂,跟一大尾巴狼似的朝Ada走去。

Ada见状立马缩到乐正生背后去了:“别别!夏果姐,您脑子比谁都好使!呃……我不是故意的,您别跟我计较。您不知道公司里有多少女同胞羡慕您,林总对您太好啦!呃……”

Ada说:“夏果姐,你们家林先生真逗!他不就是想追回前妻吗,绕这么大一弯子,瞧把咱们折腾的,还生怕您知道,这是得有多闷骚才干得出来的事啊!虽然我家师兄跟他是一个型的,可我觉着我家师兄的EQ还是比你家那位高,否则,我非一口气闷死不可!”

我把刊登着林越深跟陆蔓订婚消息的杂志扔给她,她就立刻消音了,嘴张得可以塞进一块鹅卵石,然后,她气得一张脸都快变形了:“靠!有钱人都是禽兽!”

我觉得她评价得很中肯。

所以,从那天开始,Ada就再也不干跟敌人狼狈为奸的事了,坚决跟我站在同一战线,抵制敌人的糖衣炮弹,把乐正生气得,隔三岔五地让她到办公室单独“谈话”。

日子就这么优哉游哉地过着,但苏珊珊大概见不得我过得这么逍遥,逮到机会就开始羞辱我。

“女人在怀孕阶段性欲一般比较旺盛,你晚上都没有欲火焚身吗?”

“你们家的床质量也太好了吧,居然还能承受得住你的体重!哪个牌子的?我明天也去弄一张。”

“你怎么不在头上弄一头帕呢?那样直接就是一东北村妞啊!瞧瞧你这身板结实得,忒好生养了。”

如此种种,却每每让我捶胸顿足,发作不得。

巴塞洛缪再次上门的时候,我有点惊恐。虽然他笑得特别温柔,可是他还是能让我立刻腿脚僵硬,压根走不动路。巴塞洛缪这次出现得异常高调,直接整了一辆加长林肯停在公司门口,那效果,啧啧……就跟拍戏似的。

Ada兴奋极了,几乎是扑过去的,然后在奢华的黑色轿车旁一阵搔首弄姿,当自己是车模一样,各种角度自拍,末了抬起头一脸祈求地问我:“夏果姐,你能让他捎我一段不?”如果她身后有条毛茸茸的尾巴,估计已经朝我翘起来了。

我想,这次敌人的糖衣炮弹火力太强,连Ada都沦陷了。

上车的时候,我以为林越深也在,结车上空空的,没一个人影,我顿时就觉得车上没那么闷了。

所以,我立马跟巴塞洛缪打商量:“小雨这会儿该放学了,巴塞洛缪,我得去接他。”

巴塞洛缪好像早就料到我会有这么点小心思似的,微微一笑,道:“您放心,已经派人接到了。”

我只好消停下来。没办法,我跟林越深压根就不是一个段位的,我的一切反抗在敌人看来估计都只能算是挠痒痒。

可是,出人意料地,要见我的居然不是林越深。我在老宅的卧室里见着老太太的时候,不是没有心虚和震惊的。

彼时,暮色初合,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从老太太房间那一整扇落地窗毫无保留地洒进来。老太太的房间是欧式风格,整个房间充斥着精巧的雕花与昂贵的蕾丝,那些不打眼的古董、壁画,看起来被随随便便地摆放着,却半点不显突兀与违和,明显是经过精心设计的。而老太太半躺在那张奢侈而柔软的欧式大床上,身边是一些我不懂的医学仪器。如果以前我能用“红光满面”四个字形容保养极好的老太太的话,那么眼前的老太太像是突然被人抽了脂似的,整个人瘦得跟火柴似的,脸上的皱纹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好像突然老了十岁。

好在她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正侧头望着一旁专心致志玩魔方的夏雨,眼神几乎称得上温柔。

这一幕实在太诡异了。要知道,老太太以前有多不待见夏雨!要知道,老太太是多爱体面的一个人啊,怎么可能这样半躺在床上连妆都不化就见我?要知道,老太太多气势凌人啊,跟一般老太太能一样吗?我以前一见着她就忍不住发抖……

所以,这应该不是老太太吧,我想,突然间难受得想落荒而逃。这个病怏怏的人怎么会是老太太呢?巴塞洛缪一定在跟我开玩笑。可是,仿佛突然有什么东西一下砸在我的脑袋里,我终于明白那个一直充斥在我内心深处不好的预感是什么。

偏偏老太太回头一见我,本来还装得跟没事人似的,一见我就跟突然被吓到了一样,露出吃惊的模样,然后皱了皱眉头,说:“巴塞洛缪是把你从菜市场接来的吗?你挎个篮子就跟买菜的一样了!”

我不由得暗自腹诽:苏珊珊才是老太太亲生的吧?

至于吗?至于吗?我不就是胡吃海喝了一段时间胖了吗?那些也不是我要吃啊!是肚子里有俩吃货啊!我不就是不敢乱用化妆品吗?怀孕后,我发现只要一乱擦东西就长痘痘啊!我不就是因为前段时间把头磕了,不得不把头发剪掉,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吗?我有那么值得一伙人对我进行人身攻击吗?我可是孕妇啊!

但是,我肯定不敢跟老太太叫嚣,虽然此刻的老太太看起来透着那么点和气。

我张了张嘴,想称呼她一声“老太太”,但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我不知该叫老太太什么。以前我叫老太太“妈”,但我跟林越深离婚了。可是,我下意识地觉得如果我此刻叫老太太一声“伯母”,她估计不会高兴,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还好夏雨一见我,嘴角一咧,很高兴,立刻朝我扑过来,抱住我的腿,我这才显得没那么尴尬。

老太太就没那么高兴了,估计怕夏雨撞到我,着急地说:“你慢点,慢点!”

为了让老太太安心,我干脆牵着夏雨走到老太太床边的沙发上坐下,但是又实在不晓得说什么。老太太也没说话,就时不时瞅我肚子一眼,又好像怕我发现一样,飞快地将视线收了回去,然后装出一副不想搭理我的高贵样。我想了想,一边走到老太太身边,一边试探地问老太太:“您要不要摸一下?”

老太太翻了个白眼,那表情好像在说“你当我没生过啊”,但她还是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抚上我的小腹。我就看见老太太的手瘦得青筋都鼓起来了,像是突然就枯萎了似的。我想起老太太以前的手多白嫩啊,什么首饰戴在那只手上都显得特别贵气,突然觉得有点心酸,于是转移了视线,不忍心再看。

老太太摸了摸,最后撇撇嘴,说:“我以前生越深的时候可没你这么胖,生完没多久就瘦下来了,身材一点没走样。”

我就跟她说:“不是有俩嘛!我可能吃了,看到什么都想吃,别的孕妇吃什么吐什么的反应我压根就没有,除了有那么一点晨吐。”

老太太得意道:“那是我孙子乖!”然后又马上说,“吃,就得吃!我孙子什么吃不起啊?能吃是福!”难得的一副暴发户的口气。

后来我跟老太太说了很多很多话,比我做她媳妇儿那几年加起来都要多,大多是些零零碎碎的事,老太太一副懒得听的模样,却还是偷偷竖起耳朵,听得津津有味。

直到林越深回来,确切地说是直到林越深和陆蔓回来。

那个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是陆蔓先推开的门。她刚开口甜甜地叫了一声“伯母”,就见到老太太身旁的我,一瞬间跟吞了苍蝇似的微张着嘴唇,后半句话就说不出来了。林越深随后进来,很快看见我,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丝惊讶。

我要现在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我就是真傻了。估计今儿老太太接我来,林越深压根就不知道,否则场面能这么尴尬吗?

还是陆蔓反应快,立刻回头挽住林越深的胳膊,跟宣示主权似的,笑眯眯地说:“伯母,我这两天忙,都没空来看您,就只有晚上过来了。您好些了吗?”

老太太看看我,又看看陆蔓,一向高高在上的她居然露出一丝心虚的表情,没说话。

我多有自知之明的一个人啊,立马知道自己待在这儿是真硌硬人,所以我从沙发上站起来,说:“那我先回去了。”然后,我飞快地牵起夏雨的手就走。我想:这叫什么事啊?太丢人了!

“哎,你走了,我孙子怎么办?夏果,你不准走!”老太太跟个孩子似的耍赖道。

我眼睛一闭,一时想死的心都有了。听听,老太太这话,落在陆蔓耳朵里,估计她还以为我拿肚子里的孩子要挟老太太要跟林越深复婚呢,我都能想象陆蔓得有多硌硬。我还硌硬呢!所以我把头一埋,走得更快了,恨不得立刻消失。

但是,很快地,我的手腕就被人抓住了。大约是刚从外头回来,林越深的手有些凉,可是力道大得出奇,我怎么挣都挣不开。

这个姿势特别奇怪,林越深抓着我不放,表情淡淡的,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我,而我另一只手牵着夏雨,瞪他瞪得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我想,林越深太不要脸了,他不放我走是要我看他跟陆蔓有多般配吗?他是不是有病?

估计陆蔓彻底被老太太的话和林越深的动作惹毛了,一张脸沉得能滴出水来。她转眼去看老太太,说:“伯母,我一向尊重您,但现在您是什么意思?她不走,难道我走吗?您别忘了,伯母,我和越深能订婚还是您一手促成的!我理解您想要孙子的心情,可是,您至少应该先想想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林家的再说吧?我听说您前儿媳妇儿一离婚就跟男朋友同居了呢!”

“陆蔓!”林越深吼陆蔓,浓墨般的双眉拧得紧紧的,额上的青筋跳了跳,显然是在极力忍耐。

而我大约是被陆蔓刻薄的话语惊住了,一时呆呆的,居然忘了反驳,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林越深抓住往外拖了。

“你先跟我出来!”林越深说完就把我往外拉,那狠劲儿,估计压根没想过我是孕妇,而且我另一只手还牵着夏雨。我赶紧将夏雨松开。

但是,我想:你拖我干吗?你凭什么拖我啊?要拖也该把陆蔓先拖出去吧!瞧她把老太太气得脸都绿了,老太太这副样子,禁得住气吗?

所以,林越深稍一放松,我就把手挣开。我那时已经被他拖到结婚时的卧室里,而我实在气得不轻,也就没留意是哪儿,一松开就指着林越深怒道:“你疯了!你没见老太太都被气成那样了吗?林越深,你脑子进水了吧!老太太病得都只剩一把骨头了,你还让陆蔓气她!呜……”一说完我就发觉自己完了。我想,我最近果然比较情绪化,声音到最后居然夹杂了一丝哭腔。可是没有办法,我忍了半个下午都不敢在老太太面前哭,现在离她远一点,终于能哭出来了。我知道老太太那模样意味着什么,我奶奶生病时就是这样的,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走的时候还孤零零的。可是,老太太怎么也这样了呢?我跟林越深离婚前,她还生龙活虎的,多威风、多洋气啊,怎么可能也这样了呢?!

林越深可能被我的样子吓到了,居然愣了一下,脸色一反常态地好起来,甚至还难得地手忙脚乱地替我擦眼泪。我当然毫不犹豫地把他推开了。我想起老太太估计还在隔壁气得不轻呢,于是抽噎了两声,强忍着泪意对林越深说:“你先让开!”他把门挡住了,我怎么出去啊?

“去哪儿?”

“废话!当然是跟老太太解释!你知道她今天看到我怀孕了有多高兴吗?她这会儿要是真信了陆蔓的话,呜……”我撇撇嘴,怎么又想哭呢?我想,老太太多可怜啊!她本来知道自己有孙子估计都乐死了,被陆蔓这么一搅和,那不是跟被人高高抛上去又狠狠摔下来一样吗?老太太现在的状态禁得住摔吗?“她要是信了陆蔓的话,肯定得气死!”

“好了!好了!”林越深一边拍我的背替我顺气,一边安慰说,跟哄孩子似的。可是,我总觉得他像是在笑,连胸腔都隐隐在振动。

很快我就知道林越深为什么要笑了。我整个下午都陷在老太太病重,应是十分娇弱,没有任何战斗力的悲伤里,所以,我压根忘了陆蔓那张嘴和老太太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就陆蔓那段数,还比不上老太太一根指头。

所以,我跟林越深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见老太太坐在床上嘴皮子一翻,说得那是又快又溜:“同居怎么了?你还跟人离过婚呢!就我们家媳妇儿那点出息,你要说她弄俩假孙子来骗我,我还真不信,所以,她肚子里的是不是我亲孙子,我心里有数,还轮不着你一外人在这儿指指点点的。我呢,是向媒体宣布你跟我儿子订婚了,可那不是手术前的事吗?那会儿我以为我可能会死在手术台上,当然得先把我儿子的婚姻大事定下来,所以只能将就你,你不也挺配合的吗?现在嘛,我要我孙子,而我儿子也不见得喜欢你,我看啊,这事就这么算了!你们陆家也没吃亏,听说这几天股票翻了好几倍吧?所以,蔓蔓啊,不是阿姨欺负你,这做人呢不能太贪心了,你是为什么嫁给我儿子,你自己心里清楚,我也不糊涂。我要是真死在手术台上了呢,也就这么糊涂下去了,可是我命大,老天都不让我糊涂,这只能说明你跟越深没缘分!你要是还想要什么,只要合理,阿姨也不是舍不得,至于这桩婚事,我看还是算了吧。但如果你非要闹腾,你们陆家的股票几倍涨上去的,阿姨也能让掉下来!你看呢?”

啧啧……这又是撒泼耍赖,又是软硬兼施,我听得简直目瞪口呆。我突然想起当初我跟林越深离婚后在外头跟老太太见面,老太太最后什么都没说就走了。我想,那天老太太要是真心想羞辱我一番……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果然,陆蔓听得一愣一愣的,脸上更是一阵青一阵白,而且根本就插不上嘴。等老太太一说完,我觉得她都要休克了似的,简直恨不得抱着老太太同归于尽。最后,她气得实在无法,跺了跺脚,一句话也说不出,转身就走。 CPBNemWXVzTqH64QFTmL9xcWi+g+iOVUDhbBvT9QJSGvnLaSTlkp1KOWe8bdg/G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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