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二章 |
我叫你们挑衅!
我让你看看什么叫
有情人终成眷属。
“要不还是要一间带浴室的吧?”我期期艾艾地说着,把林越深的身份证递了过去。
“带浴室的八十。”大妈不耐烦地换了钥匙,看了一眼身份证,突然来了兴趣,“哟,小伙子挺帅的!多少钱一晚?”
“啊?”我愣了。
大妈一脸“既为同道中人,你又何必装纯”的表情。
那一瞬间我终于懂了。我想:真是风水轮流转,你看苍天饶过谁?万花丛中过的林越深也有被人误会成以男色事人的人,我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但我面上还得憋着,于是,我一边递了一张一百的过去,一边摆出一脸“不怎么样”的表情:“便宜,才二十一晚!”
听我这么一说,正拿出二十块钱找零的大妈就顿住了,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迟迟不愿把钱给我。我心里有个小人一直在跳,简直一蹦三尺高,乐得找不着北。我想,今天晚上真是太值了!能看到林越深这副模样,牺牲这点睡眠算什么?
“别看他长这样,那方面不行,活儿不好,所以便宜。”我继续污蔑林越深。
大妈脸上立刻露出一丝遗憾,又很鄙夷地看着我,然后爽快地找了我二十元。
我带着异常欢乐的心情把林越深扶到房间,一进房门就把林越深扔在那张狭窄的单人床上。我转身抬腿就想走,可是手腕突然被人拽住。我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只觉一阵天旋地转,等反应过来,已经被林越深死死地压住了。他灼热的呼吸喷在我脸上,带着淡淡的酒气,纤长浓密的睫毛下,漆黑深邃的眼睛锁住我,一点都没有刚才迷迷糊糊的乖宝宝样。
“二十一晚?”林越深的俊脸在我眼前放大,几乎贴上我的面颊,语气听起来异常危险。
我当场就被吓傻了。
“活儿不好?”林越深继续说。
“你……你……什么时候醒的?”我抖得跟筛糠似的,简直就是一只被猫叼在嘴边的小老鼠,要多怂有多怂。
林越深根本不理我,他一只手压制住我,一只手慢慢探上来,带着滚烫的温度,开始身体力行地否定我说的那些污蔑之词。
你看苍天饶过谁?
我被林越深吃干抹尽后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连洗澡都是林越深抱我去的,而且浴室环境特别恶劣,洗到一半热水还停了。我深刻地领会了一番什么叫自作自受,但是,我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特别是对林越深。我觉着这都是我自找的,我简直是上赶着的,凭什么要去怪林越深呢?而且我觉得特别伤心,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那么伤心,林越深把我裹进被子里的时候,我最终没忍住,眼泪开始哗哗地往下淌。
林越深跟我离婚的时候我没有哭,老太太成天拿着孩子的事讽刺我的时候我没哭,就连林越深跟陆蔓暧昧那会儿我也没哭。我一直暗示自己那些都是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事,不值得哭,忍着,忍着,所以我一直忍,一直不让自己哭。可是,我现在为什么要哭呢?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突然觉得特别难受,喘不过气地难受,因为,我突然发现我特别擅长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就像现在这样。
林越深一直坐在我旁边没有说话,最后,他连人带被地把我抱在怀里。我听见他极轻极轻地说:“夏果,夏果……”语气非常无奈。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都没有搭理林越深。我能说什么呢?矫情地把他骂一顿?得了吧,大家都是成年男女。
我抓了一把头发,很快把自己收拾好,一弄好我就往门外走,也不想去管身后的人,但是很快就被林越深抓住了,他说他送我。
我没吭声。以我的智商,我还不能应付跟前夫发生意外关系后的场面。
结果,一到门口看到空荡荡的车位,我整个人都呆了,这才想起昨晚光顾着搀扶林越深,连车钥匙都忘了拔。
我把头埋在胸前,跟只鸵鸟一样,压根不敢去看林越深的表情,自己都对自己特别无语。
耳边很快传来林越深的嗤笑声,我疑心林越深是不是被我气得脑子坏掉了,便偷偷抬眼去瞅他,却发现他的目光正对着身后老旧而又油腻的旅店招牌。显然,林越深大概一辈子都没住过这样的酒店,可能也从来没想过会踏入这样的地方。但是看见他衣着光鲜地站在这儿,反差特别大,我还是挺乐的,终于觉得舒服了些。
“真是难忘的回忆,是不是?”林越深突然说,但是声音怎么听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意味深长。
于是,我把头埋得更低了。
一个月后,画展正式开幕。
开幕式非常热闹。因为人手不够,Ada被派去门口搞接待,暂时不能在乐正生身旁打转儿,因此一碰见我就跟我挤眉弄眼,苦哈哈地抱怨。
我第一次当解说员,既紧张又兴奋,不知道是紧张多一点还是兴奋多一点,总之,我穿着高跟鞋崴了好几次脚。我面上只能强装淡定,说话时语速却是忍不住快了些。
还好来看画展的都是真正爱画的,又极有修养,我有时候说话语无伦次,他们也只是半开玩笑地调侃我。有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还笑眯眯地称赞我:“小姑娘小小年纪,能有这份心思已经算是不错了,慢慢来。”我一个离过婚的居然还被人当作小姑娘,老娘是有多嫩啊!
吃午饭的时候,我跟Ada胡乱侃,不知道怎么就提到这事上去了。Ada乐不可支地说:“我早想跟你说了。夏果姐,你别成天扎一马尾辫,让人瞅见你跟个学生似的,不叫你小姑娘叫你啥?而且,瞧瞧你这不修边幅的样,你好歹把嘴唇涂亮一点啊,多丢咱们公司女同胞的脸啊!”
所以,一吃完饭我就急忙往洗手间奔,想换个发型。跟林越深离婚后我就去剪了头发,有点想跟以前的生活说拜拜的意思,结果,那理发师忒爱管闲事,硬说我这脸型适合留长发,让我千万别冲动。那天,我跟理发师争执了一下午,最后将头发剪成半长不短的样子,想绾起来吧不够长,垂下来呢我又嫌碍事,最后只有扎成最简单的马尾辫。这样一瞧,是有点装嫩。
我拿着头发对着镜子比画了半天,也比画不出什么成熟点的发型,最后还是只能将头发扎成马尾辫。我想,嫩就嫩吧,人家苏珊珊整天又是做SPA又是健身的,努力投身寻找第二春的事业,老娘扎一马尾辫怎么了?
于是,我雄赳赳、气昂昂地出去了。
有了上午的经验,下午我明显没有那么紧张了,气氛也很轻松。中途乐正生来过一次,远远地站在人群后头。他本来就高挑,只是人瘦削了一点,一身气质十分难得,站在巨幅油画间,怎么看怎么搭。我们俩对视了片刻,乐正生朝我微微一笑,我心里一乐,自动理解成这是上司对下属的肯定。
我抽空去茶水间喝茶,没想到又碰见Ada。我还惦记着外边的事,喝得比较急,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外面的接待员不是有水喝吗?”
“趁这会儿没人,我进来歇会儿。累死我了!夏果姐,我的脚都肿了!”她可怜兮兮地说。
“一样。晚上回去好好泡泡脚。”我搁下杯子就往外走,不料被Ada拉了一把,她说:“对了,你今天看到跟你长得特别像的客人没?还是她本来就是你亲戚?”
“嗯?”我愣了一下。
“哎?你没看见,刚才我和Nancy在外边接待的时候,看见一个女人跟你长得特别像,真的,就是个子比你高了一点。我还跟Nancy聊,说不定那是你亲戚呢!”
我摇头,画展的事我没跟苏珊珊说,傅靖痕也说今天没空,要过两天才能来,我哪有什么亲戚来看画展?
“真没啊?可是你们长得真的很像。不知道那个客人走了没有。夏果姐,你真得看看,你们长得特别像,跟一个人似的。人海茫茫,这样都能碰见,真是缘分……” Ada一个人瞎兴奋,我笑笑,懒得理她,干脆先出去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怪怪的,总觉得忽略了什么似的。
很快,这种怪怪的感觉就得到了证实。这些日子我真是过得太太平了,忘了还有这样一段孽缘。当陆蔓挽着林越深的手优雅地朝我走过来的时候,我跟被雷劈了似的,一时忘了要动,脑子里就只闪出一串字:这可耻的缘分哟!
等反应过来后,我立马找地方躲,简直是本能地藏到画展中心的圆柱后面,还自欺欺人地觉得自己个子小,肯定藏得很好,就是心脏不受控制地怦怦直跳。
我这人脸皮特别薄,还不太能处理跟前夫发生意外关系以后碰见前夫跟他现任女友手挽着手的场面,况且,那天我最终还是把林越深得罪了。
因为一出酒店我就跟林越深绝交了,我说:“林越深,我特别喜欢傅靖痕,就像你喜欢陆蔓那样的喜欢。我曾经最大的梦想就是嫁给傅靖痕。咱俩好聚好散,以后还是别见面了。”
我现在都还记得林越深当时的表情,简直恨不得给我一巴掌似的,脸色黑得要命,连我把他车丢了他都没那么生气。他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然后问我:“夏果,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闲?”
我没吭声。
林越深再也不想理我,看都不看我一眼,很快就上了助理的车,然后车子绝尘而去。
之后整整一个月,我都没有再见过林越深,我想,这回我们是真的好聚好散了。
而现在,等那俩人走过去后,我才敢从大厅的圆柱后面钻出来,心也跳得没那么厉害了。我随即又觉得自己有毛病——不都说清楚了吗?有什么好躲的?不就是看到了自己的前夫和他女朋友吗?忒没出息了!
我进行这样一番自我教育后,胆子又肥了一点。我忍不住回头去看——真不是我眼花,那人真是林越深。陆蔓个子高,跟他站在一起挺般配的,他们确实郎才女貌。
我突然就觉得有点心酸。
如果当初他俩没分手,其实压根就没我什么事吧,说不定我一辈子都不会认识林越深,更别说跟他结婚。我跟林越深就应该是两个陌生人。
我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等回神后才发现两个人居然又倒回来,我被逮个正着。
这还是整整一个月来,我第一次看到林越深。他好像瘦了点,下巴明显尖了些,皮肤倒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好。不过,这些都丝毫不能动摇他是资本家的本质,瞧瞧那副大尾巴狼似的嘴脸,我的脚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抖了。
这回我可真没法躲,不是我自作多情,资本家明显是冲我来的。
等俩人在我面前站定的时候,我大脑仍处在死机状态,可见当初他对我那颗小心脏的影响有多大。我干站了半天,只能挤出一个傻笑,压根找不着可以说的台词。
“嗨。”真老土!
“哟,带女朋友来看画展呢!”酸得我牙疼!
“好久不见。”得了吧,我们俩最好一辈子不见才好吧。
“真的是你?夏小姐在这里上班?”我正把那些电视剧里的台词一遍一遍在脑袋里过呢,结果还是陆蔓淡定,不咸不淡地就化解了尴尬,我都忍不住朝她竖大拇指。
我急忙接话,跟抢似的:“嗯。你们……也来看画展?”一说完我就暗地里呸了自己一声:接得忒快了,真做作,而且,全是废话!
“这个嘛,也不全是。越深他……”陆蔓还没说完,林越深突然插话,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淡:“走吧,她好像很忙。”他一副没什么耐心的样子,说完瞟了我一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视线略略在我的工作牌上停留了片刻,然后举步便要走。
得,还真是我自作多情,估计要倒回来的不是资本家,而是陆蔓——有情人终成眷属在配角面前显摆也是人之常情。
果然,陆蔓一喜,上前挽了林越深的胳膊,还不忘礼貌地跟我说:“那下次见,夏小姐。”
我顿时觉得自己忒怂了。跟前夫偶遇没躲过,居然还让小三在自己面前得意了一把,有我这么怂的下堂妇吗?
我正垂头丧气呢,乐正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出现就跟林越深打招呼。他的态度算不上讨好,但也是极少有的郑重,大意是说这次画展多亏了林越深什么的,希望下星期的酒会他一定要赏光云云。
我嘀咕着资本家就是资本家,什么行业都沾,连画画这块儿也不放过。我压根就没看出来林越深有这爱好,他以前还拿我的画册垫过他的红酒杯和点心呢。家里的画全是老太太收藏的,他除了表和公司,能有什么爱好啊?
“那么,夏小姐也去吗?”陆蔓回头问我,很是友好的语气,不过,我就是从她眼里读到了一丝挑衅。
林越深也看着我,纤长的睫毛下,漆黑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像看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那满不在乎的样子,仿佛就我一个人觉得尴尬似的,更加衬托得我小气。
乐正生口中的酒会是早就定好了的。公司举办这样的酒会很是难得,所以Ada一早就开始选礼服,并且悄悄打听了乐正生那晚会穿什么,好让自己的着装跟他相配。我对酒会什么的不太感兴趣,要不是公司里一群小妹妹十分期待,我不好显得自己特立独行,是不打算凑热闹的。
不过,这一瞬间,陆蔓的挑衅和林越深的表情彻底刺激了我,我脑子一热,立马决定去。我想,我要风风光光地去,并且得把傅靖痕牵出来遛遛。
我让你们得意!我让你们挑衅!我让你看看什么叫有情人终成眷属!
“当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挺了挺胸脯,扯着嘴角说。
然后,我看见林越深弯了弯嘴唇,像是在嘲讽。
一个星期后。
傅靖痕的脚早就好得七七八八了,偏偏他还赖在我那儿不肯走,我每次开口赶他,他要么捂着脚踝跟个林妹妹似的装疼,要么磨磨蹭蹭的跟我插科打诨。结果,屋子里他的私人物品越来越多,如蚂蚁搬家般一点一点侵蚀着我的生活。他还自告奋勇地包揽了几乎全部的家务,扬言要做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合格的家庭煮夫。
我每次瞅见傅靖痕拿着环保袋出门买菜的时候,都羞愧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真的,我觉得跟他一比,躺在沙发上懒洋洋晒着肚皮的我就是一纯爷们儿。
不过,今天,我再也不打算把自己弄成一纯爷们儿了,为了让自己这个下堂妇不至于那么怂,我特地去做了头发,力争往成熟、知性、优雅上靠。
我在镜子面前转了个圈儿,跟傅靖痕臭美:“怎么样,有没有艳压群芳的效果?”
咔嚓一声,半个苹果入腹,然后傅靖痕很配合地说:“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媳妇儿!不过,媳妇儿,咱还缺了一样东西。”
“有吗?我觉得挺好啊。”我埋头打量全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傅靖痕笑了,跟只狐狸一样,带着自作聪明的神气。他笑起来时左边嘴角边有一个米粒大小的酒窝,上高中那会儿,我每次惹他生气就去按他那个地方,想尽办法把他逗笑了才觉得安心。那样的瞬间仿佛昨日,历历在目。
可是,这么久了,我都未曾肆无忌惮地触摸过那个地方。无论回忆多么清晰,身体最敏感,时间的距离让彼此再也回不到最初的亲密。
我正垂眉愣神,忽觉脖子一凉,只见傅靖痕像变魔术一样掏出一条项链正往我脖颈上戴。礼服是低胸,他离得近,温热的呼吸从身后一点一点覆盖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决定跟林越深离婚的那天,他也是这样的姿势,隐隐地,我还记得他手指的温度,凉得像冰。
“怎么了,不喜欢?”见我没反应,傅靖痕轻轻皱了皱眉头,一副有些懊恼的样子。
“不是,很漂亮。我都差点忘了这些配饰。”我握着项链的吊坠,回过神来,急忙解释,心却忽地跳了跳——
我怎么又想起林越深了?
“我不想去了。”我往沙发上一躺,恹恹的。我自己都觉得这样挺无理取闹的,可是,那一瞬间我还真没了去参加酒会的兴致。
我是怎么了?我居然被陆蔓一激,就想去看前夫跟她亲热,还想着把傅靖痕拖去。我赌这口气是干吗啊?婚都离了,怪没意思的。
“怎么了?刚才不是还想艳压群芳吗?”傅靖痕没料到我有这么大的转变,一时摸不着头脑。
“我就是觉得没意思。我今天站一天了,很累,不太想去。要不咱在家看碟吧?”
“别呀,媳妇儿!瞧瞧你今儿多闪亮,我还等着你往我身边一站,全场男人都对我羡慕嫉妒恨呢,倍儿有面子!”傅靖痕又开始跟我贫。
“哼,美得你!我肚子疼,不去!”必要的时候,我也是可以装装林妹妹的。
“得了吧,就你那体质!乖,快点起来。”傅靖痕弯腰过来拍我的脸,用哄小孩子的口气说,“再不走咱可就迟到了。今儿是你进公司以来参加的第一个重要的活动,这是多好的机会啊!你可以跟同事拉近感情,跟客户交流经验。夏果,你别觉得这种酒会没意思,你不是想做好这份工作吗?听话,咱们得走了。”说完,傅靖痕就开始拉我。他的力气特别大,跟逮小鸡似的轻轻巧巧地就把我提起来了。
他这么一说,我琢磨着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况且我又准备好了,突然不去才显得刻意呢,好像我多怕似的。不就前夫和正品吗,有什么好怕的啊?
把夏雨送到了隔壁王奶奶家里,我跟傅靖痕才走。说起王奶奶,傅靖痕可真是功不可没。这小子在我家养伤期间,一个月不到就跟小区里的爷爷奶奶打成一片。他嘴巴甜,特别会哄老人,王奶奶就是其中一个,她常常被他哄得七荤八素的,有事没事就带着孙子过来串门。夏雨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沉默了,跟王奶奶的孙子玩得挺好的。
傅靖痕开车很稳,这样的节奏往往让我昏昏欲睡。我好像就眯了那么一小会儿,他就开始晃我手臂,跟我说到了,还骗我说口水流出来了。
早八百年前他用这招对付我就不灵了,我只当冷笑话,理都没理他,打了个哈欠就准备下车。
穿着高跟鞋的我脚踩在地上的时候,小腿处传来胀痛的感觉。我真觉得自己今晚应该在家睡觉的,整整忙了一个星期,脚的酸劲儿还没缓过来呢,居然跑来参加劳什子酒会……
我们俩正往会场走,傅靖痕的手机突然响了。我看见他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愣了一下,然后抬眸看了我一眼,这才有些迟疑地接起电话。
我直觉对方应该是姚倩,于是立刻离傅靖痕远一点,避免无意间听到他们的对话。
傅靖痕打电话的时候一直有意无意地看着我,他眸子清亮,是琥珀色的,仿佛琉璃,有世上最干净的光芒。
挂了电话后,傅靖痕几步朝我走过来。我好像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也没动,就这么站着等他说。
“那个,夏果,我有点急事,要不……”他支支吾吾地说。
“不行!你说了今儿陪我一起的!”我打断了他的话,抄着手,装得跟那些耍小脾气的小女朋友一模一样。
傅靖痕愣了愣,表情瞬间变得极不自然,琥珀色的眸子怔怔地看着我,有些手足无措。他把手机握在手心里,无意识地摩挲着,看起来特别紧张。
“那行,我们先进去吧。”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看见他脸都是白的,也没动,就呆呆地站在那里。
我看不惯他那傻样,终于扑哧一声笑出来:“白痴!跟你开玩笑呢!我自己进去,你有事就先走吧。”
他终于露出一点惊喜的神色来,但仍旧有些呆愣。我推了他一把,说:“愣着干什么!不是说有急事吗?快去呗!”
“嗯。”他转身抬脚就要往车的方向跑,但没几步又回头,满头大汗地跟我解释,“是姚倩。我回来再跟你慢慢说。夏果,你等我,我一定来接你。”
我没应。我抱着手臂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夜风吹得肩膀有些凉。我想,能够遇见傅靖痕,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
二十分钟后,我坐在酒会墙角的沙发上,百无聊赖地将一块蛋糕往嘴里送。其间Ada来过两次,两次她都跟我抱怨,因为画展她站得脚都肿了,恨不得能有人背着她在会场打转儿。可是,休息不到两分钟她又生龙活虎、摇曳多姿地执着红酒杯跟在乐正生身边偷偷宣告主权去了。
我真心觉得爱情的力量特别伟大。
“夏果,你今儿受刺激了?”Ada往嘴里灌了一口香槟,然后躺在沙发上歇着,漫不经心地问。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怎么说?”
“我来了三趟,就看见你吃了五块蛋糕、三份沙拉,还有这一盘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是受刺激了是什么?”揉着不太舒适的小腿,Ada冲我翻白眼。
我看了一眼盘子里刚刚被我咬过一口的蛋糕,再瞅瞅自己的肚子,也没觉得撑啊。我说:“那有什么?前天我跟傅靖痕心血来潮煮饺子,他才吃了一盘呢,我一个人就解决了两盘。我最近胃口特别好。不是连你都说我得多长点肉才好看吗?”
Ada笑了,贼兮兮地凑过来:“啧啧,你不会是有了吧?傻大姐,没听说过孕妇特别能吃啊?”
轰隆一声,我跟被雷劈了似的瞬间定住了。还没等我理清楚呢,大厅的门突然被门童拉开,全场安静了下来。我跟Ada下意识齐齐望过去,只见西装笔挺的林越深走进来。他依然顶着那张俊逸的脸,目光清冷、自持,一如当年我第一次看见他时的模样。
而我此刻的反应是:转身冲进洗手间,哇的一声将一晚上吃的东西通通吐了出来。
隐隐地,我觉得事情麻烦了。
我在厕所里吐得七荤八素的,再加上因为紧张,连酸胀的小腿都一抽一抽的,差点站不稳。
隔壁有人好心来问,我忙跟人说:“没事没事,谢谢关心。”
其实我是真没事,只是被那个想法吓坏了,身体不受控制,觉得好想把今天吃的东西吐出来,仿佛这样就能证明那想法有多荒谬似的。我再想想久未造访的“大姨妈”,心里一咯噔,腿一颤,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前段时间我睡眠不好。那时我刚跟林越深离婚,估计是认床,大半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睡眠质量一点都不好,那玩意儿没来,我以为是因为身体不调什么的,所以晚了也没在意。后来,我想起要去医院时,傅靖痕的腿又伤了,而等傅靖痕腿伤一好,公司又开始准备这次的画展,我一粗心就把这茬儿忘了。
要不是Ada刚才的玩笑,我还真没往那方面想过。想当初老太太给我找了多少方子,让我看了多少医生啊,愣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怎么可能那么巧,在车上那一晚就中招了?
也许,也没那么巧?
不管怎么样,我都没办法再待下去了。现在我肚子里哪里是像被人塞了一个娃啊,简直跟塞了一块大石头似的,沉甸甸的,堵得慌。
我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跑到刚才坐的沙发上拿包。Ada估计是真累了,还没走,在那儿坐着呢。
“怎么了?傻大姐,不会真被我说中了吧?你那什么脸色啊?”她笑得特贱。
我想,这人太乌鸦嘴了!她要不说,我肯定想不到那方面去。她现在还敢笑,找抽呢这是!
于是,我掐着她的小嘴,做出要撕的动作,说:“乱说什么呢?我估计是吃多了,肚子不舒服。我先回去了啊。”说完,我拿着包就要走。
“别!夏果,你跟我实话实说呗。我真的特兴奋,我身边还没孕妇呢!怀宝宝是什么感觉啊?哎呀,人家说头三个月反应特别大,你刚才是不是去厕所吐了?”Ada拉着我的手腕,两眼冒光,跟看外星人似的瞅着我。
我的姑奶奶,我真想把她一脚踹开。
“你再拉我,我吐你身上了啊!Ada,我是真撑得慌,要不你陪我去趟医院?我觉得我的胃快爆炸了。哎哟喂,你扶着我点。”我忙向后倒,往Ada身上靠。
Ada躲得飞快:“你可真会演!”她边躲边说,顺带朝我翻了个白眼,等看见我躺在沙发上不动,又不确定似的问了一句,“真难受啊?”
“胃胀。你有没有消食片?”
“谁让你吃那么多啊!你个吃货!全公司的人都是来找金龟婿的,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吃,撑不死你才怪呢!我没消食片,谁包里带那玩意儿。”
我发觉跟这妞胡扯了几句,心里好像没那么堵了,稍微平静了一点,一时趴在沙发上懒得动。
“怎么了?”来人声音有些低,但十分清晰,还特别耳熟。不知道是从头顶传来还是其他缘故,这声音总让我觉得有种居高临下、让人不爽的味道。
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下意识地虎躯微震,瘫在沙发上装死。我想,说不定又是我自作多情了,万一人家压根不是对我说的呢?
倒是Ada一下子跳了起来,我估计她也觉得林越深是那种了不得的人物,有点风中凌乱的样子,话都说不清楚:“林……林先生。”
太没出息了!我鄙视她。
Ada偷偷扯我衣服,我只好站起来。我用余光瞥见林越深站在那里,身旁并无女伴,好像刚才他进来时我也没看见陆蔓在他身边。
我还没站稳呢,林越深又扔来一枚炸弹:“现在不嫌丢人了?个人建议你还是继续把脸捂着比较好。”他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杯,口气特悠闲、特大爷,绝对的友情提醒啊。
原谅我的脑子暂时跟不上资本家的节奏吧,不过,林越深一过来,貌似宴会上好多双眼睛都若有若无地往这儿瞟,瞟得我心里凉飕飕的。
“你刚趴着的时候漏点了,内裤那什么……”Ada凑过来提醒我。
我腿一软,是真站不稳了,林越深伸了一只手过来将我稳稳扶住了。我看见他皱了皱好看的眉毛,突然侧头问旁边的Ada:“她今晚喝了多少?”
他居然以为我是喝醉了!
事实上,我确实有点晕,我甚至觉得自己在梦游。来,让我们仔细梳理一下这“美好”的一周吧:在我因为乐正生的一个微笑而扬扬得意,觉得自己表现良好深受上司肯定的时候,前夫带着新欢高调出现。我被新欢一激就决定今晚牵着傅靖痕上场秀恩爱,结果,男伴脚都没踏进宴会场就被曾经的闺密一个电话叫走了。我在宴会场上顾影自怜,准备隐身,化食物为力量时,又被Ada提醒我可能跟前夫那什么的时候安全工作没做好导致后患无穷。现在……现在我居然又在所遇人面前漏点……
多么“窘窘有神”的一天啊!
其实,Ada的状态比我好不了多少,看见林越深扶着我,她估计也晕了。不过,以她那八卦水准,她怎么可能放过我?
“两位……认识?”
我忙把林越深甩开了,极力和他撇清关系,故作惊讶道:“怎么可能!”
“前夫。”几乎同时,林越深将酒杯搁在台上,嘴里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
我真心觉得自己跟不上他的思维。
我踩着高跟鞋摇摇晃晃地从酒店里出来,脚下跟踩着棉花似的老找不着落脚点,整个人晕乎乎的,不知道的肯定以为我是个醉鬼。苍天在上,我今儿可真是滴酒未沾。
我就是头痛,痛得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整个酒会被Ada那么一搅和,再加上林越深说出的“前夫”两个字,那场面,啧啧,真叫一个精彩。我现在都能想象明天去公司后被一群人审问的场面。我就知道,林越深就是故意给我找不痛快。呸!遇见他就没什么好事!我真是脑袋被门挤了才想着拐傅靖痕来参加这劳什子酒会,这不是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傻得我!而且,陆蔓根本就没来!我暗地里呸了自己一口。
酒店门口夜风凉凉,到底是让我清醒了一点。我知道林越深就在后头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不看我都能想象他迈着两条笔直的腿一副悠闲的样子,而且肯定是摆着一副资本家的嘴脸,不知道又在算计谁。我都懒得搭理他,他爱跟就跟呗,我又少不了一块肉。
我从包里掏出手机,下意识地准备给傅靖痕打电话。我刚把电话拨出去,猛然想起他此刻可能跟谁在一起,立刻觉得不自在起来。可是,这种时候,除了傅靖痕,我还能找谁呢?除了傅靖痕……我把手机放在耳边,固执地等着对方接通电话。铃声响了那么一会儿,然后,我清楚地听到铃声戛然而止,电话被拒接。
“是姚倩。我回来再跟你慢慢说。夏果,你等我,我一定来接你。”
我呆呆地看着手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