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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

她不爱他

这个女人,
心肠比谁都狠。

我在床上一动不动地坐了一整天。我想给傅靖痕打电话,特别想,可是,我找不到自己的手机,估计是林越深拿走了。卧室里所有的通信工具都被拿走了,我居然没有办法联系任何人。

我咬着手指,不知道可以做什么。我从来没想过林越深会真的把我关起来,像个犯人一样。他把我当什么?一件物品吗?即使他不喜欢,但只要超出掌控,也必须锁进柜子里。

到了晚上,巴塞洛缪才微微无奈道:“夫人,您不吃饭,小少爷总要用一点的,他都饿了一天了。”

我垂眸去看,发现夏雨已经撑不住睡着了,长睫毛伏在眼睑上,睡得安详而平稳。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脸,他揉了揉眼睛,半梦半醒地看着我。

“小雨饿了没?去跟巴塞洛缪吃点东西好不好?”夏雨摸着肚子,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重重摇头:“姐……姐不吃,小……小雨也不吃。”

然后我就笑了,我揉着他脑袋,说:“行了,姐姐带你下去吃饭。”

巴塞洛缪看见我终于出来,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微微笑了笑,然后让用人准备了很多东西端上来。我没什么胃口,喝了几口汤就放下了碗筷。

我就这样被整整关了三天,如果不是门口那群保镖和丢失的手机,我的生活几乎与往日没有任何区别——我按时吃饭、睡觉,陪夏雨玩些简单的游戏,或者看看杂志和报纸。

我想,我实在没有必要要死要活的,那对林越深没有什么用。他既不是我爹,也不是我娘,又不爱我,我是死是活压根影响不了他,所以,我也没必要矫情。至于那一晚,我只当自己被狗咬了。被狗咬了,难道我还要咬回来吗?

这样一想,我就觉得没什么了,该吃吃,该喝喝。至于离婚什么的,我就更不用急了,不是还有个陆蔓吗?我就不信她肯一辈子没名没分地跟着林越深。

直到第四天,巴塞洛缪企图隐藏的一本杂志被我无意中发现,我才觉得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起来。

彼时,我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阅读那篇访问专栏,巴塞洛缪则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有些担忧地望着我。

杂志上放了一张陆蔓的照片,背景是医院,她穿着浅色病服,化了一点淡妆,带着几分弱柳扶风的娇媚。

记者:陆小姐,网上有很多人都佩服您有这样的勇气公然要求以前的恋人与妻子离婚,当然,也有很多人反对您,您怎么看呢?

陆蔓:在帖子上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当年因为自己一时意气用事,有过一段错误的婚姻,如今我回来,只是想修正这个错误。据我所知,越深和他太太两个人过得并不幸福。我也与他太太交流过。事实上,到“天涯”发帖,就是她本人建议我的。我常年待在国外,并不了解国内的网站。

记者:林太太本人建议您的?您能详细说一下吗?

陆蔓:她可能觉得我不敢这样做。她用“小三”定义我,可是,我并不觉得自己是小三。在她与越深结婚之前,我与越深相爱,并且门当户对,十分合适。

记者:“天涯”上反对您的人,认为您是请了“水军”来支持您,您可以就这个问题解释一下吗?

陆蔓:我没有请任何“水军”。我承认自己有那样的经济能力,但是我不会这样做。我想告诉林太太,真的有很多人支持我。

记者:您怎么看待一段婚姻?

陆蔓:婚姻是神圣的,是责任,但是,我觉得婚姻必须以爱情为基础,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我想提醒一些年轻人,不要因为金钱、冲动,或其他什么而结婚,那样是毫无幸福可言的。

记者:金钱?您是暗指林太太是为了金钱才与林先生结婚的吗?

陆蔓:我并没有这样说,这样说只会侮辱越深。但据我了解,当时的情况确实是这样的。

……

我笑得恨不得直接在沙发上打个滚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侧头去问巴塞洛缪:“巴塞洛缪,你确定陆小姐跟他先生离婚不是因为她这里有问题?”说着,我指了指脑袋。

巴塞洛缪脸上露出非常无奈的神色,说:“夫人,巴塞洛缪以为您看到这个会生气。”

我耸了耸肩:“生气?为什么要生气?我高兴得很!林越深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巴塞洛缪就不知道了。少爷让我好好照顾您。”

“他是让你看好我吧!牢牢地,能戴副手铐就更好了!”我自嘲道,将杂志扔在一边,走出客厅。

我觉得被关了几天,我自己也有点变态了,一副随时都豁出去的架势。

晚上,我听见巴塞洛缪在走廊上跟林越深通电话:“对不起,先生,夫人还是看到那篇报道了。”

“夫人这几天没有任何异常,胃口好像还比以前好点了。是的,她很好。”

“……”

我走过去,即使觉得不礼貌,还是将手机抢过来了。我说:“林越深,你什么时候回来签离婚协议,什么时候放了我?”

“你现在倒是不怕我了。”林越深的声音低低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语气里有丝自嘲的意味。

“什么时候?算我求你,求求你,快点放过我!”我觉得自己都快哭了。

当初我求着让他娶我,现在我又求着让他跟我离婚,你看,人生就是有这么多让人头疼的事。

那头沉默良久,然后直接将电话挂了。

我把巴塞洛缪的手机握在手心里,忍了好久才忍住没直接将它摔出去。这是巴塞洛缪的手机,我提醒自己。

我以为我还得被林越深关一阵,可是林越深第二天就回来了。我也不晓得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总之,第二天我在餐桌边上看见了他。

林越深在餐桌前看报纸,面前的早餐一口都没吃。阳光从门外照进来,他西装笔挺,依然是那副风度翩翩、气质高贵的出尘样。我让夏雨先回房间,这才走过去,直接将挡在他面前的报纸拿下来,瞪着眼睛仇恨地看着他。

林越深就没有那么激动了,他面无表情并且若无其事,仿佛将我关了几天的人不是他。

“先吃饭。”林越深看了我一眼,然后收回目光,语气跟以往一样,是命令式的口吻。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气,十分想要激怒他。我受不了他在将我当犯人一样整整关了四天后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命令我:“你是疯子吗?凭什么关着我?我告诉你林越深,这个婚我离定了!”

林越深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甚至没有任何生气的征兆,他目光平静,只是启唇道:“先吃饭。吃完饭,我教你游泳,等你学会了,我就在上面签字。”

我一下就哑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我很快就反应过来,我没有听错,林越深真的打算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打算放了我。

为什么?

我马上想起昨天那篇访问专栏——因为陆蔓?

我坐下来,在林越深对面喝果汁。林越深突然这样温和,我还有点不习惯。他这样轻易放过我,我觉得跟做梦似的。

可是,当我被林越深丢进游泳池的时候,我立马肯定这不是个梦了。我想,林越深依然存着想弄死我的心思,他明明知道我小时候溺过水,我最怕水了。

我在水里拼命地扑腾,几度沉溺,大脑缺氧,却又无法大口呼吸。好不容易找到林越深,我立马使了吃奶的力气攀住他,把全身的重量都往他身上压。我想,就算要死,我也得跟他同归于尽。他太狠了,太狠了!他居然直接把我往水里扔!

“夏果,闭气。”林越深扶住我的双手,想要稳住我的身体,我胡乱扑腾着,紧张得不得了,只想快点靠岸,根本听不清楚他说了什么。

等我终于被林越深抱出水面后,我觉得自己就跟死过一回似的,我瘫在游泳池边,丝毫不想动弹。林越深居然还在笑,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说:“我就没有见过你这样在水里扑腾的。夏果,你太能折腾了!”他嘴角沾了几滴水珠,阳光将那些水珠照得透明,连他的笑容仿佛都透明起来。

“你要弄死我,也不必用这种办法。林越深,别拖了,我们还是快点离婚吧。”我把脑袋转过去,突然不敢看他,低低地说。

良久我都没听见身后有响动,我侧头去看,发现林越深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他把手伸给我,表情镇定而坚决:“起来!”然后,我又被他扔水里去了。

我最终还是没学会游泳,只是不再怕水了。林越深教了我整整一个星期,那一个星期几乎用尽他所有能够用在我身上的耐心。有的时候我都觉得他挺能忍的,因为,我一下水压根就控制不了自己,恨不得拖着对方一起自尽。

一个星期后,林越深的律师团队坐在我对面计算离婚后我可以得到的所有动产与不动产。我听得晕乎乎的,只知道林越深似乎并不吝啬,我得到的远远超过媒体预测。一份新的离婚协议书摆在我面前,林越深已经签好字,我毫不犹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那个时候我的感觉很微妙,我居然并没有解脱的感觉。

那个下午的阳光,巴塞洛缪记得,带着仿佛眼泪一样潮湿而温热的黏腻感。

他穿过林宅前院漫长而弯曲的碎石路时,闻到路旁老夫人亲自栽种的花草的香味。他继续走,步子平稳而轻巧,黑色西装将他深邃而苍老的西方面孔衬得威严而肃穆,踏过林宅大理石铺就的走廊、被用人们每天擦拭得光可鉴人的客厅地板、一尘不染的阶梯,再路过一段挂着几幅天价油画的长廊,就到了林宅的主卧。

他轻轻推门进去,看见卧室床上,他服侍了三十多年的主人坐在那里,苍白的手指扶着床沿,英俊的脸上,神色寂寥而迷惘。

巴塞洛缪听见自己内心轻轻的叹息声。

“先生,夫人和夏雨少爷走了。”巴塞洛缪垂头恭敬地报告,苍老的声音带着微微叹息的意味。

林越深抬头看他,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泛白的嘴唇张了张,良久后才轻轻地哦了一声,没有任何情绪,而扶着床沿的手,像是要极力克制住什么似的,紧紧地握起来。

巴塞洛缪动了动唇,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他只是无奈地微微扯了扯嘴角,就止住了。出去的时候,巴塞洛缪将卧室门带上,最后看了一眼床边因为表情很少而显得近乎冷漠的林越深。阳光从他背后那扇巨大的落地窗毫无保留地照射进来,沿着他肩部的线条寸寸抚过去,他英俊的脸陷在淡淡的阴影里。随着门慢慢被合上,巴塞洛缪才突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林越深的眼眶居然红了。

林越深在床沿坐了很久,直到窗外的阳光不再炙热,夕阳的光芒将这间卧室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仿佛在抚慰这个刚刚离异的男子,带着温柔而宁静的色调。

他缓缓环顾着这间屋子。沙发是她常待的地方,有好几次他深夜下班回家,推开门就看见她抱膝蜷缩在那里,身边大多堆着画册,已然熟睡。发丝落在脸上,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他把头发从她脸上微微拨开,就看见那张连睡着了都紧紧皱着眉的脸。有时候他也会吵醒她,起初她并不清醒,揉着眼睛迷糊得有些可爱,等看清是他后,睫毛猛地一颤,琥珀色的瞳孔里立刻满是戒备和害怕,仿佛他是洪水猛兽一般。

往往只这一个眼神就能轻易挑起他的怒气。她怕他。他想,所有人都可以怕他,公司员工、家里用人、商业上的竞争对手,可唯独她不可以。她居然怕他……

时间久了,他也渐渐害怕,害怕看见她被遮住的熟睡的容颜上又是深深皱起的眉,抑或她醒来看见他后又是满眼戒备。后来,他干脆不理她,任她在沙发上躺一宿,顶多小心翼翼地给她盖一条毛毯。第二日早晨,他比她醒得早,下楼时顺便让用人去敲门唤醒她。吃早饭的时候问一两句话,听见她的声音并无异样,没有感冒的征兆,他才收回视线,又看起手上的报纸来。

梳妆台里化妆品很少。她极少化妆,也并不坚持每天做保养,大约是太懒。抽屉里堆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用人也不好动她的,往往动了,她要用了又得到处去翻找。里面大多是些首饰,是婚后第一年他送她的,后来他不送她首饰了,他也没见那里多了些什么。她走的时候这些首饰也没带走,但凡他送的,她一样都没带走,连那枚婚戒她都没有丝毫留恋,仿佛她从未做过它的主人。

他其实每次都是买了礼物的。似乎是婚后那会儿留下的习惯,他出差时总会想着给她带点什么,亲自去选丝巾、玉饰、珠宝、香水,或者当地的一些小玩意儿。他还记得有一次车子路过巴黎街道一间服装店,他只瞟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那条裙子她穿上一定好看。可是因为会议紧急,他当时并未让司机停下,也记不得店名。后来,他叫司机开车回去,找了好久才重新找到并买下来,却也并没有送给她。自从溺水事件之后,他再没送过东西给她。他带回来的礼物大多堆在他办公室里,秘书几次提醒他东西快堆不下了,问他怎么处理,他居然一件都舍不得扔掉,仿佛总有一天他会一股脑儿把它们全送出去。可是,到底是没有那一天了。

浴室是她最常待的,他每次回来,她都会在里面磨蹭很久,直到泡得全身发皱才出来,一张小脸通红通红的。她不见得很漂亮,身材也不是顶好的,却总是能轻易挑起他的兴致。他在这方面一向节制,可是一遇上她,仿佛什么理智都没有了,只想着折腾她。这时候他才感觉她是他的,仿佛两个人才是真正在一起的,那种喜悦,比他在商场上任何一次成功的谈判都令他兴奋。

可是,她不爱他!

这个女人,心肠比谁都狠!

她不爱他,所以,她睡觉的时候老是蜷缩在角落里。床那么大,她可以离得很远,像隔了千山万水一样。有时候他重新把她抱过来,她就跟只刺猬似的可以一整晚僵硬着身体。

她不爱他,所以从来不会主动亲吻他。他还记得那天她主动吻他,连身体都是颤抖的,眼睛里满是恐惧,好像他随时都会杀了她似的。于是,他想也没想就推开了她。

她不爱他,所以她从来不在乎他在外面干什么,没有试探,没有质问。

她不爱他,所以她偷偷吃避孕药。如果不是无意中得知,他甚至不知道她其实爱着另一个男人。

她不爱他,当初她与他结婚,不过是为了让父母可以不用坐牢……

有时候,特别是夜深的时候,看见她蜷缩在床的另一边,瘦小的身体裹在被子里,眉头紧皱的样子,他几乎想要伸手过去掐死她。可是,掐死她又怎么样呢?

她依然……不爱他!

苏珊珊约我喝酒,我不放心夏雨一个人在家,拒绝了。结果,半夜,她一个电话突然打过来,我差点被吓死。电话那头苏珊珊醉得跟只幽灵似的,问我家在哪儿,我跟她说了半天都没说清楚,好不容易才让她把手机给代驾,报了地址。半个小时后,她被代驾扶上来,连走路都是歪歪扭扭的,不知道灌了多少酒,脸上的妆都花了,活脱脱女鬼一只。

我把苏珊珊扶进去,直接把她推进浴室给她洗澡。这时夏雨被吵醒了,站在浴室门口揉着小眼睛望着我。见状,我忙把苏珊珊扔进浴缸里,然后牵着夏雨回去睡觉,重新给他盖好被子。夏雨闭着眼睛就睡,很听话。

等我再回浴室时,苏珊珊在浴缸里扑腾着,连衣服都不晓得脱,呛了好几口水。我暗暗骂了句“活该”,又觉得自己可真倒霉,当初连林越深都没伺候过呢,现在离婚了,居然得伺候她。

最后,我终于把她制服了,又是换衣服,又是给她灌解酒药的,累得我直喘气。她倒好,直接霸占了我大半张床,还睡得特别香。我用脚把她踢过去一点,累得倒头就睡。

第二天,等我送夏雨去幼儿园回来的时候,苏珊珊才醒。她坐在床上发愣,一看是我,特别失望:“怎么是你啊,夏果?”

我又想抽她了。昨晚我就想抽她来着,这小姐的公主病忒严重了。我说:“啧啧,您的意思是,昨晚我做牛做马伺候您,您还嫌弃我了是吧?”我倚在门边上,凉凉地看着她。

苏珊珊就朝我讨好地笑,她抓了一把头发,突然又伸出手臂,声讨道:“夏果,你昨晚掐我了吧?你自己看看,都红了!我醒的时候差点被吓死,还以为自己被哪个男人虐待了呢!”

“呸!你是特别高兴吧?你刚才一看是我,表情多失望啊!”我走过去,“掐你?掐你都是轻的!你自己看看你把我浴室弄成什么样了,你把那沙发给我吐得,去,给我收拾干净了!”我用脚踢了踢她。

“买张新的得了!”苏珊珊瘫在床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又不是没钱,怎么这么小气?林越深跟你离婚的时候,不是分了很多财产给你吗?你现在可比我有钱多了,怎么还住这种地方啊?忒寒碜了!床也硬,睡得我浑身都疼!我饿了,夏果,给我弄点吃的吧。”

呸!想得忒美了!我怒气冲冲地把她弄起来,结果她死都不肯动,惨兮兮地瞅着我:“你怎么这样啊?太没同情心了!我都离婚了,夏果,你都不对我好点,太狠了!”

我愣了,手握着她手臂,一时放也不是,收也不是。

苏珊珊还跟我笑道:“你看,咱俩不能同时结婚,同时离婚也不错啊!我这人厚道吧?我一看你离了,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当弃妇,所以立马也跟顾肖离了。你还不好好对我?去,给我弄份早餐来!”

“怎么离了?”我愣愣地说,有些不在状态,一想到可能是夏云的原因,突然又对苏珊珊内疚起来。

苏珊珊把头埋在被子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不离能怎么样呢?他都给我跪下了!他多骄傲的一个人啊,居然为了让我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都给我跪下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我听了鼻子酸酸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怪不得她昨晚找我喝酒呢。

“行了,你也别那样,不就是一个男人吗?你离了都能过得好好的,我苏珊珊总不可能混得比你还差吧?快,给我弄吃的去,饿死老娘了!”苏珊珊一个翻腾就从床上坐起来,又大爷似的命令我。

我有点不好意思:“厨房我都没用过,要不你吃泡面吧,我不太会做饭。”

“不会你还不请保姆?你这几天怎么过的?不会让夏雨跟你一起吃泡面吧?”她一副特别鄙视我的样子,我一下就怒了,想着:你比我还大小姐呢,估计连泡面都不会泡,还敢嘲笑我!

“他在幼儿园每天都有吃饭的啊,顶多我接他回来时买点水果、牛奶给他吃。小孩子嘛,就该多吃水果补充营养。”我骄傲地跟她分析道。

“我的菩提老祖哦!夏果,你养只宠物也不是天天喂它吃草吧!我可真同情夏雨!行了,你还是请个保姆吧,天才也架不住你这么养啊!”苏姗姗拍拍我的肩,语重心长道。

我撇撇嘴,不以为然,想着苏珊珊都没养过孩子,懂什么。

结果,几天后傅靖痕瞧见我冰箱里满满当当都是泡面,各种口味,十分齐全,当即就怒了。他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似的,火冒三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就你,还敢一个人过日子,还带着个孩子,你这不是糟蹋人家孩子吗!”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往超市走,买了一大堆蔬菜、肉类,提都提不过来。一回家我就累得跟只死狗似的,动都不想动,可傅靖痕却一点事都没有,挽起袖子就一溜烟钻进厨房了。

我坐在沙发上才反应过来:傅靖痕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我压根就没跟他说过啊!

我刚想问,就看见傅靖痕从厨房探出了脑袋,夕阳从客厅的窗口射进来,镀在他年轻的脸上,连眼睫毛都染成了金黄色。他说:“夏果,找条围裙给我。”

“我这儿没那玩意儿,你将就一下吧。”我想起上次在他家看到的那条围裙,突然想笑。

“那你去把夏雨接回来,我做饭。你快点啊。”

我看了看时间,发现早过了夏雨放学的时间,急忙穿了鞋子就往外冲。还好幼儿园离得比较近,夏雨等得也不急躁,一个人坐在小凳子上安安静静地玩魔方。这个魔方还是林越深送的,走的时候,我跟他说玩具只能拣心爱的拿,他就拿了这个魔方。

我走过去,弯腰摸了摸他的头:“对不起啊,姐姐来晚了。”

夏雨扑过来抱着我的小腿冲我笑,露出两颗小虎牙,特别萌,然后又赶紧拉着我的手。

我问了一下幼儿园的老师才知道在这儿夏雨也不爱说话,不怎么理别的小朋友,通常都是自己玩自己的,十分乖巧听话。

回家的路上,我试着跟他沟通:“夏雨,幼儿园有好多好多小朋友,你有没有喜欢的朋友?”

他眨了一下眼睛,抬头看着我,过了一会儿,摇摇头。

我急忙蹲下去,看着他的眼睛,说:“可是,小雨,我听幼儿园的老师说,有好多好多小朋友都很喜欢你呢!因为我们小雨特别聪明,大家都想跟你一起玩。咱们也不能太酷,喏,就像你手上的这个魔方,你可以跟别的小朋友一起分享的,对不对?”

夏雨愣愣地看了一眼手上的魔方,抿着唇,不说话了。

我想:不能太着急,这小子防备心很重,还不适应人多的环境,慢慢来吧。

于是,我冲他笑笑,帮他整理了一下书包,站起来的时候突然瞥见街角处的一抹黑影,但是对方很快躲开不见了。我下意识皱了皱眉头。

等我们回家的时候,傅靖痕已经把饭菜做好了,三菜一汤,颜色还挺好看,让人一瞧就特别有食欲。我最近吃多了泡面,陡然间看见这样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简直跟在沙漠里遇到水一样,恨不得立即扑上去。不过,我瞧不惯傅靖痕那得意扬扬的小样,只好咽了咽口水,故作镇定。

夏雨还是第一次见傅靖痕,牵着我的手紧了紧,有些戒备地盯着傅靖痕。

傅靖痕才不管夏雨是什么反应,他这人到哪儿都是自来熟,觉得自己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一把将夏雨抱起来搁在饭桌边上,炫耀地说:“啧啧,咱们小雨都被姐姐饿瘦了。哥做了好吃的,来,夏雨,尝尝?”

夏雨跟他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又瞅瞅我,没说话,只是紧张地用手抓着桌沿。

“你吓着他了。”我瞪了一眼傅靖痕,然后将夏雨抱下来,让他自己爬上凳子,又安抚道,“这个是傅叔叔。夏雨,饿吗?饿了跟姐姐一块儿吃饭,好不好?”

夏雨点点头。

傅靖痕凑了个脑袋过来,嚷嚷着“什么叔叔?哥!叫哥!”,被我一巴掌拍开了,倒惹得夏雨咧了咧嘴。

这一顿饭吃得挺热闹的。傅靖痕似乎特别擅长逗孩子,连夏雨这种闷葫芦都能被他脸上的表情逗得时不时笑一下。夏雨一乐,傅靖痕就得意地冲我挑眉,样子特别搞笑,我都懒得理他。

等吃完饭,夏雨自己在屋里玩的时候,我搬了一把椅子,跷着二郎腿坐在厨房门口,审问正在洗碗的傅靖痕。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我记得我没跟你说吧。”

“你给我出去!这儿脏死了,你还往门口坐!夏果,我发现你怎么这么不爱干净啊?这屋子也是,被你弄得乱七八糟的,我刚进来的时候,还以为到了垃圾场呢!对了,我还得给你炖锅排骨汤放在冰箱,明天你热热就可以喝了。”

“你甭想转移话题!傅靖痕,你招不招?”

“不招!你就得了便宜还卖乖吧,肚里还存着我煮的粮食呢,这么快就来审问我了!给我切盘水果去,渴死我了。”

我摸了摸肚子,到底觉得不大好意思。人家一来就又是做饭又是打扫卫生的,愣是没歇一口气,我还在这儿像审犯人似的审人家,我还是人吗?

这样一想,我赶紧把凳子往外一挪,屁颠屁颠地给傅靖痕削水果去了。削到一半,我又觉得不对——这是我家,他这样随随便便闯进来,我能不审问他吗?

呸!我刚才居然被他绕过去了!

于是,我把削了一半的苹果往水果盘里一搁,又叉腰回去审傅靖痕。

傅靖痕这回就笑嘻嘻地跟我解释,说当初我在酒吧喝醉那次,他留了个心眼,特意记了苏珊珊的号码,夏雨和我住这儿的事都是苏珊珊告诉他的。

我想,苏珊珊可真是个大嘴巴。

傅靖痕洗完碗,拿起还没削完的苹果就啃,一边啃一边大咧咧地倒进沙发里,还问我:“夏果,今晚我睡哪儿啊?”

我抬了抬眼皮:“滚!”

傅靖痕做捧心状:“你太狠了!人家累死累活了大半天,你不帮我捶捶腿、捏捏肩就算了,居然还让我滚!我好可怜!”他边说边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我差点把晚上吃的吐出来还给他。

“我说真的。我没地方住了,夏果,你得收留我。”

“滚!”

“房东把房子收回去了。你也知道现在租个房多不容易啊!你这房子有两室一厅,采光也不错,我要是住进来,家务活儿全包了,还给你做饭,多划算!”

“滚!”

“你要不收留我,我今晚就得去睡大街了,你忍心吗?”

“好走!不送!”我把门打开,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傅靖痕愤愤地翘起兰花指说:“没良心的小东西!呜……”然后他哭着出了门。

我把门一关,将头靠在门上,松了一口气。

小时候,我跟奶奶挤在几十平方米的房子里,年久失修的老房子潮湿且阴暗。下雨天墙上裂缝浸水,湿答答的,奶奶风湿比往常更严重,但是再疼也要坚持起来为我熬粥、梳头。镜子是在小摊上买的两块钱一面的塑料小镜子,只照得出一张人脸,我在前边捧着,奶奶就在后面给我梳头,有时候,她疼得手都是颤抖的。

我转头跟她说:“让果果自己梳。奶奶教,果果学得很快的。”

奶奶就笑了,眼睛眯成一条缝。她把我搂在怀里,说:“果果还小,要是梳得不好看,会被院里的小朋友笑话的。果果好好念书,等长大了,奶奶就住果果给奶奶买的大房子,奶奶就不疼了。”

那时候我小,不晓得奶奶的痛跟那栋潮湿的房子有什么关系,等长大一点才知道,有风湿的老人家是不适合住那种潮湿的房子的。我握了握拳头,决心好好念书,以后给奶奶买栋大点的房子,至少要有光,要有很多很多的阳光照进来。

但是,她到底没等到我给她买大房子,就走了,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了。

每次打电话她都只是笑呵呵地跟我说,小院里那棵枇杷树又结果了,或者隔壁李奶奶的孙女儿生了小宝宝什么的,絮絮叨叨的,让人觉得她过得挺好的。我被我妈接走那会儿,我妈倒是说过要给奶奶换新房子的,但老人家舍不得,倔强地不肯搬,我妈就只好请了一个保姆照顾她。

后来,我想,奶奶不肯搬,不一定是舍不得住久了的房子,她是不是一直等着她孙女儿给她买大房子呢?

可惜,等我想通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uN8cE0rN7WqhBeqgQMqc/BshXvjyOjrfmcjH4TENIUlwPFCbL9uhKp97DV7FD8h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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