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这天下午，春桃和春兰宰好一大盆儿兔子肉出来，另外还有两个野鸭蛋，一家人都高兴坏了。

几个姐妹兄弟齐上手。

小春乐颠颠地将兔皮贴在院墙上，预备干了就扯下来，拿到集上去卖。

春桃用从缸里舀来的井水将肉洗净。

而春兰则切好了一大盆儿青椒和红辣子。这都是入冬之前，罗兰特意放在地坑里的，保鲜着呢。

罗兰这一生，吃过不少苦，可她也是个会享受生活的人。做菜，就是她最享受的事情之一，而她最喜欢也最擅长做的就是酸辣味儿的各式菜肴。要想做出色香味俱全的美食，各种配料是必不可少的，一年到头，无论经济上多么紧巴，她也总是想方设法备好几大缸的豆瓣辣椒、泡菜、干辣子和砂姜、八角等作料。

春秀最小，就把姜蒜葱备好了。

左盼右盼，好不容易到了傍晚。

锅都洗了好几遍了。

春桃烧火，春兰打下手，罗兰掌勺，终于要做菜了！

“火烧小点。”罗兰从鼎锅里倒出大半盆儿已经烧得滚烫的水，倒在锅里。

“我得先用开水将肉焯一下，去去腥味和水分。”说着，她将兔子肉全都倒进了滚水里，又将锅盖好，顿时听到水煮肉发出的“咕咕”的声音。

小春和春秀在一旁高兴得手舞足蹈。

就这样煮了大概三四分钟的样子，罗兰将锅盖揭开，用锅铲翻了翻肉，再次将锅盖上。这样，肉的血水才能去得干干净净。

又煮了好几分钟。“火烧小点儿，不用加柴了。”罗兰说着，揭开锅盖，将肉滤起来，放在蒸格上让它滴水。

把锅里的水舀干净，又用清水洗过三遍。

“火烧大点。”春兰瞧了瞧铁锅，要想把菜炒得又香又辣，火小了可不成。

“多添点柴嘛。”小春在帮春桃添柴，像是打了鸡血，一点也不心疼柴火，可劲儿往大姐手里送起柴来。

春桃加了柴，鼓起腮帮，吹了吹气。灶膛里的火呼的一声旺起来了，亮堂的火光把她的脸映得红扑扑的。

瞧着锅底烧得烫烫的，罗兰缓缓地将猪油、菜油先后倒进锅里，最后，将肉倒下去，锅里立刻传来“啪啪”的声音。这就是罗兰说的“爆水”。这一步，非常重要。只有将肉里的水分爆干净，肉炒出来才会又香又脆，不然就会水嘟嘟的，不好吃。

虽是爆水，但肉的香味儿还是迅速地散开了，馋得春秀都快流口水了。

水爆干了，罗兰把肉捞起来，将锅里的油水倒起来，盛在一个大碗里，留着第二天炒素菜。平日里连油星儿都舍不得放，这会儿又怎么舍得倒掉啊？但这油水若不倒起来，又会破坏肉的口味。也就只能这样了啊。

铁锅又被烧得烫烫的了，罗兰又倒上油，接着把干辣子、八角等配料和辣椒倒下去，炒了几炒，整个屋子全是又香又辣的味道。这次，不单春秀、小春，就是春桃、春兰，都使劲儿地吞了吞口水，真香啊！

先炒作料和辣椒，然后把肉和进去炒，这样干辣鲜香的味儿，都出来了。

仍旧是大火猛烧，罗兰拿着铲子，不停地翻炒。

肉的颜色出来了。金灿灿！

肉的香味出来了。香喷喷！

撒上一小撮小葱儿，清香味儿飘得满屋子都是，馋得春秀、小春围着灶台边上眼巴巴地吞口水。

“幺儿，快去喊你大嫂他们。幺女儿，快去喊你二娘他们。”罗兰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说，“喊他们快过来吃肉了。”

“唉！”两兄妹得令，一溜烟就跑出去了。

饭菜终于做好了，天色也开始放黑。

几个人七手八脚地盛好菜，摆好桌。

桌子中央，点上煤油灯。跳跃的灯火虽不如电灯那么明亮，却也登时照得屋子暖暖。

“真香啊！老远儿就闻到了！”大春一进门，就轻轻动了动鼻尖儿，搓着手，高声叫道。

跟着他，彩玉、李定芳母子也闻着香味儿，满脸笑容地进门来。

“坐不下！娘，坐不下！”那肉香和蛋香引得大伙儿一个个儿馋虫发作，正要开动时，春秀突然叫起来。

“乖，我们分开坐嘛。”罗兰转身唤春桃，“大女儿，赶紧添张矮桌子。”

她算了算人：自己是五口人，彩玉和大春带着大孙子是三口人，再加上李定芳和阿成两个，总共是十个人。挤在一起吧，加个菜，添个饭，都不大方便。分开，大人一桌，几个娃儿一桌，刚好。

彩玉和李定芳帮着给大家舀饭，招呼娃儿。

大人、娃儿一屋子人，叽叽喳喳了好一会儿，终于坐好了。

两个桌子上，各放了一大盆儿辣子炒兔子肉和一盆野鸭蛋汤，香味儿四溢，众人欢喜得就像过年一般。

打从入冬以来，家里的粮食是越吃越少，地里又没有啥子经济作物出产，连红薯饭都吃不上，炒个菜，连油星儿都见不到，哪里还能吃上一口肉？大人娃儿都脸色蜡黄蜡黄的，不知多久没有尝过荤滋味儿了。

现在闻着肉香，不但娃儿馋得流口水，连大人都有些忍不住了，盯着肉，没心思说笑了。

“来来来，别站着了，赶紧吃，都饿坏了吧？”罗兰笑眯眯的，大声地招呼众人就座。

罗兰、李定芳、彩玉、大春、春桃和春兰，围着高的那张桌子坐。

小春、春秀、阿成和大春的儿子四岁的小兵，四个娃儿嬉嬉闹闹地围在一张矮凳边坐了下来。

顿时，屋里鸦雀无声，众人全都在埋头吃菜，只听得下咽和吞口水的声音。

“咳咳咳！”突然，小春一下子呛到，重重地咳起来，脸都咳红了。

“幺儿，慢点吃哦。”罗兰赶紧起身去拍他的背。

歇了一口气，喝了点水，小春又快乐地吃起来。

看着大伙儿吃得那么香甜，罗兰快乐地笑了。

好久没吃过这样的好菜了！

冬日的野兔，特别肥，浑身上下都是肉。

轻轻咬一口，满嘴都是油！

刚起锅的辣子兔肉放进嘴里，滚烫，麻辣，真是十分香！

人人吃得油光满面，不亦乐乎！

大口吃着香辣烫嘴的兔肉，身上渐渐地暖和起来，吃到后头，大伙儿不知不觉间出了一身的汗。

一锅兔子肉全都吃掉了，连骨头都被嚼碎了，吞下肚去。野鸭蛋汤也全喝掉了，剩下的只有一点儿辣椒和配料了。野鸭蛋虽然没有野兔子肉香，搅碎了，做成汤，一个个却也喝得无比香甜。最后，锅里只剩了半碗红薯，米饭也一粒儿不剩了。

“好吃！真好吃！”小春嚼着肉，高兴得不得了。

“婆婆，还有没有？孙孙还想吃！”平儿跑过去，踮起脚拉着罗兰的手。

“你娃还没吃饱啊？”大春乐呵呵地一把拉过平儿，轻轻拍拍他胀鼓鼓的小肚子，顿时全屋子的人轰的一声全都大笑起来。

“吃饱了啊！”平儿一脸天真无邪，“好吃！我晚上还想吃嘛！”这下，更逗得大人们笑得前仰后合。

罗兰十分喜欢这个玉雪可爱的小孙孙。只要有空闲，每次平儿在屋外玩耍时，她都会眼巴巴在旁边守护。

她笑呵呵的，曲起手指，轻轻刮一下平儿的鼻尖儿：“婆婆请你吃一只大兔子，好不好？”

“真的呀！”平儿高兴得不得了。

“不过，不是今儿晚上哦。”小春走到他面前，“这次，我们逮到两只大兔子，吃了一只，还有一只是母的，都有崽崽了。过了年，崽崽长大了，到时候还怕吃不上肉？”

小春说的并不是玩笑话。

罗兰家的院子很大，虽说盖了好多年了，但比很多人家的院子强了不知多少，还是结实得很。

院子的西面的禽舍和猪圈也很大。禽舍除了养着鸡鸭，还剩着不少空地儿呢。

几姊妹商量着这次就宰了一只公兔，给大伙儿解解馋。下午的时候，春桃就带着弟妹们把禽舍整理出一个小格子，再把怀崽的那只母兔放养进去，又给它放了厚厚的枯草，怕天寒冻着它呢。

“我要多吃！”平儿瞪大了眼睛，一脸认真。

“好好好，你要多吃。”彩玉轻轻把平儿抱在腿上，笑着说，“今儿晚上，你就吃得最多了嘛。”

大伙儿又开心地笑了起来。

“二哥，我要听你讲逮兔子。”阿成一脸惊奇。他可不小了，吃饱了喝足了，他想的可跟平儿不一样。

“莫听逮兔子。”罗兰哈哈大笑地打趣小春，“大娘跟你讲嘛，你二哥上午爬坡追兔子，摔得屁股都开花了。”

“逮兔子？容易得很！”小春嘿嘿直笑，搬过一把方凳，坐到众人中间，绘声绘色地讲起他们逮野兔子的事来。

天黑了很久了，众人才恋恋不舍地散了。

美美地饱餐了一顿，这天晚上，大伙儿都睡得又香又甜。

只有小春独自躺在床上，抚着肚皮感叹：“要是顿顿能吃肉，就好了！”

屋外，整个世界仍是一片银装素裹，盖满了皑皑的白雪，分外美丽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