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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口村一路向北的砂石道上，江诚骑着一辆破旧的摩托车极速行驶，刀削斧凿般的脸上满是阴沉。
“老妈还不到五十岁，身子骨一向健康，咋会突然到了要急救的程度？”
忆起刚才潘莉莉担忧中带着迟疑的模样，江诚就知道这里面必定有什么麻烦缘由，阳口村内没有诊所，他的母亲沈庆莲上个星期突发高血压，叫了救护车拉到县城住院，小妹江晓涵也陪着去了，这些天都没回家。
江诚骑的摩托车是跟潘莉莉借的，自从她父母去世后就摆在库房里没动过，车身多处生锈且长年没润滑过，动起来吱吱呀呀乱响，好在库房有打气筒和剩下的汽油，填饱车胎、灌了油就告别潘莉莉出了村子直奔县城。
黄昏时分江诚终于赶到县医院，他锁好摩托车风尘仆仆地冲进住院部，正想找护士问问老妈的病房在哪个方向时，忽然看到一个提着盒饭的娇小身影，江诚脱口喊道：“晓涵！”
说话的同时江诚还在往前跑，对方转过来的时候二人正好面对面，赫然是个穿着朴素鹅黄半袖和灰色运动裤的小女孩，生得瘦瘦小小却有种迷人的灵气，她一见江诚便发出惊喜的欢呼：“昨晚还梦到来着，今天哥你果然就回来了！”
“四年没见，个子一点儿没长，倒是多了未卜先知的能耐？”
江诚紧紧地抱住妹妹，拍着她纤细的后背教训道：“是不是没好好吃饭？你今年都十八岁了，咋还和十四岁那会儿一样瘦？”
江晓涵闻言连忙摇头：“一顿不少的都吃啦！就是长不胖我也没辙的…哥你比原来高了，得有一米八了吧？身子也结实了很多，全是肌肉块块…”
她环抱着江诚的腰，一手还提着盒饭，而另一手则上下摸来摸去满是好奇。
那灵动的小手肆无忌惮地来回摸索，让江诚罕见地有些尴尬，一把将妹妹推开板着脸道：“已经是大姑娘，还这么不知羞？”
“咱从小一个桶里洗澡，咋现在摸都不让摸了…”
江晓涵嘴巴一瘪，眼眶里开始漫起水雾：“哥，你变了！”
“哎、哎，你别哭啊…”
江诚最见不得妹妹哭，维持了一路的凶悍劳改犯形象迅速崩塌，急声哄道：“让摸、让摸还不行么？以前啥样，现在还啥样！”
“这还差不多～”
江晓涵的泪水马上消失不见，眉眼弯弯露出得意的笑容，还再次伸手摸了摸江诚的小腹，像是在宣告主权一般。
江诚见状只能心中暗叹，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终究是兄妹啊，晓涵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哪能这么大大咧咧地跟他过一辈子？
但思绪一转，江诚又觉得这样过一辈子似乎也不是绝对不行…
抛开乱七八糟的危险念头，江诚转移话题道：“晓涵，妈身子情况咋样了？”
“一开始挺吓人的，第一天妈都神志不清了，现在算是脱离了危险期，可大夫说妈不能再频繁受气了，必须好好调养才行。”
提到正事，江晓涵的脸垮了下来，咬着嘴唇犹豫片刻，在江诚的追问中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
原来最关键的源头是阳口村刘家的老太爷，据说得了一种类似哮喘的病，家人接到县医院按照针对哮喘的法子配了药剂，可用药之后毫无效果，大夫束手无策，刘家人只好请了一位高僧来作法，说是阳口村有一处聚集了佛光的宝地，必须在那儿建一座佛堂供刘老太爷养病，才能逐渐让怪病痊愈。
这宝地便是江诚的家！
如果仅仅是盖个佛堂给刘老太爷住一段时间也不算多难的问题，尽管江诚家不怎么富裕，但空地还有一些，用来建佛堂绰绰有余，帮帮忙无论有没有效果也都是积功德的好事。
然而那高僧的意思不止如此，是一定要将这块宝地上的全部杂物去除、推平再建佛堂，江诚的母亲沈庆莲当场就拒绝了！
要知道江诚家是他早逝的父亲数辈传下来的宅子，可以说是好几代江家人的信念之地，祖祖辈辈的牌位还供奉在后院，一个招摇撞骗宣扬迷信的假和尚说要推平就推平？
两家的商量陷入僵局期间，刘老太爷一命呜呼，刘家人顿时像找到了宣泄不满的方式，把老太爷的死全部归咎于沈庆莲的“冷血”，现在人没了，不建佛堂也行，那就给老太爷建个祠堂，仍是要坚持推平江家宅子，沈庆莲依然不允，结果刘家人经常登门骚扰，甚至用出了泼污水、丢砖头的下作手段，沈庆莲和江晓涵都被砸到过。
江诚越听脸色越难看，阳口村刘家在他的记忆中本就是极度信鬼怪传说的一伙人，要是正儿八经的信仰也便罢了，偏偏爱信一些跑江湖的和尚、道士，随口讲些胡言乱语都当成真的去听，似乎潘莉莉克死父母的事儿也是有刘家的嘴碎之人“帮忙”传扬的。
看江诚表情不对，江晓涵叮嘱道：“哥，一会儿见了妈可别发脾气，好不容易才稳定住病情呢！”
“放心，你看哥有那么不靠谱么？”
江诚神色稍缓，摸了摸江晓涵的脑袋轻笑道：“四年不见，你这小妮子懂事不少，都知道察言观色了。”
“那当然～”
兄妹二人边走边聊来到三楼的一间病房，母亲沈庆莲正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走神，面容带着明显的病态，不到五旬就生出白发，看得江诚心底发酸，忍不住颤声叫道：“妈！”
沈庆莲茫然地转过脸来，看清江诚的模样后立刻露出喜色：“儿子？你咋不声不响就回来了，好歹提前吱一声啊！我好让晓涵接你去。”
“自个儿家人接啥接，这四年你们过得咋样？”
最亲的一家三人重逢少不了彼此问询过往，但没多久就不可避免地说到了刘家。
“他们家老爷子病重，不想办法找市里、找省城的大医院治病，非要信一个骗子和尚的鬼话搞佛堂，拖延到人病死反而怪在咱头上，还真是比以前更霸道了！”
江诚控制着情绪没有显露出太多怒意，但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冷厉的寒光。
“要是单在村里闹，妈也不会怕了他们，可…”
沈庆莲叹了口气：“刘家有县里住建局的人撑腰，咱们斗不过啊！”
……